有史記載,天元二十八年七月一十二,輔政王李仁密謀逼宮造反,朝臣李潤與天子師孔姿源家眷被害,與大祿使者傅芝帶兵救駕來遲,高麗皇帝王禹被殺,年僅八歲。
一乾逆賊先後被誅殺,時隔兩年,高麗朝堂再起波瀾,以李潤為首,對反對派展開清洗,開京城內外的土壤都被血泡透了。
“有泉當真不傷心?”傅芝有些好奇地問孔姿源。
此人在國內時,名聲不顯,不曾想來到高麗隱忍近七年,竟做出這般驚天動地的大事。
此役,孔姿源當居首功。
“高麗餘孽,留他來日為母族報仇麼?”孔姿源神色冷漠,看了他一眼,“大人不必再行試探。”
傅芝哈哈笑了幾聲,順勢轉開話題,不再過問。
妻兒被害,自始至終,孔姿源都未曾流露出一星半點傷感,簡直要讓人懷疑……是有意為之。
其實近幾年來朝廷陸續往高麗和倭國派過許多儒生,朝中但凡有名有姓的世家,無論情不情願,都多多少少參與進來了,宋氏、王氏、李氏、蔡氏等等。
然而最後真正能在高麗皇帝身邊立足,並且取得信任的,隻有一個孔姿源……
李仁一派已死,朝中再無人阻攔用兵。在大祿使團的支持下,李潤代行天子令,調高麗最精銳的四萬精兵北伐。
歐陽青率軍與高麗精兵彙合後,並未爭搶,一路皆以高麗為主,一鼓作氣向北推到女真境內一百一十裡。
遼與女真聯軍潰散,死傷無數,向北遁入山林,被迫再次開啟最擅長的分散作戰。
而這也給大祿和高麗聯軍造成不小的困擾,因彼時他們已身處敵國境內,路況不熟,追擊難度極大。
已至九月初,北方轉冷,高麗軍不能適應,又因戰線漫長而後繼無力,多有軍士傷病,因醫治不及時而死去,傷亡慘重,雖仍號稱精兵四萬,然實則已不足六成。
高麗將領李赫一面傳訊開京城,請求撤軍,同時也向歐陽青要求大祿朝予以援助。
“雖北方直面高麗,然此刻遠水難解近渴,反倒是貴國北直隸距此僅有數日路程,你我友邦關係親厚,此刻便不要再分什麼主客了吧?”
這些年高麗內憂外患,又逢天災,本就欠收,還有幾萬大祿人白吃白喝,是真的沒有多少糧草了。
歐陽青欣然允諾,當即命快馬回國求援,半月後,果然大軍壓境。
李赫見事不對,親往歐陽青主帥帳中質問,片刻後,歐陽青副將提李赫頭出,“高麗主將李赫意欲行刺,今斬之!高麗軍降者不殺!”
主將死得毫無征兆,高麗軍中大亂,兩位副將不降,嘩變。
歐陽青當即迎戰,又有兩萬新增援軍兩翼包抄,短短半月,便將這群曾經的精銳之師徹底打殘。
所剩幾千降軍,悉數充作俘虜,來日開荒、挖礦、拉船都用得上。
九月下旬,消息傳回開京城,李潤大驚,終於意識到自
己做了件蠢事:
原來大祿朝的胃口,是真的很大。
吞國之大!
此時李仁一黨爪牙幾乎被屠戮殆儘,而高麗王室和貴族,也早在兩年前王煥政變時凋敝,至今尚未恢複元氣。
如今莫說高麗貴族,就是統治階層的文武兩班,也殘缺不全,可堪大用者多死於內鬥,所剩寥寥無幾。
天元二十八年十月十七,以李潤為首的高麗高層,正式向大祿稱臣。
自此,高麗國成為曆史。
高麗稱臣,那麼之前聯軍打下來的遼、女真領土也順勢歸為大祿所有。
據使團彙報,秦放鶴換算,今番高麗、遼、女真處所得領土合計近五十萬平方公裡,大約相當於大祿現行的四個中等行省。
至於地理位置,因這個時空的地形地勢分布與後世略有不同,但大差不差,大致囊括後世遼寧全部、吉林北部、內蒙東部小部分,以及整個朝鮮半島。
秦放鶴曾經以為自己會欣喜若狂,可當捷報真的傳開,他竟出奇平靜,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
啊,有草原和馬場了!
地盤打下來了,這卻隻是個開始,更要緊的是怎麼守住。
天元帝當即簡單粗暴地將新得疆域劃分為四省,分派文武官員前去接手整頓,又馬不停蹄修築防禦工事、高鑄城池,以防賊人卷土重來,趁亂偷襲。
同時,朝廷向全國各京、省,及其轄下府州縣各級衙門發出公文,鼓勵各地百姓前往新增四省開荒定居,朝廷免費發放良種,並分彆根據各地環境免稅二到五年,不征徭役。
另外,鼓勵生育人口,凡新遷過去誕生的新生兒,皆可額外減稅。
其實改朝換代也好,開疆辟土也罷,這些對底層老百姓而言都太過遙遠,幾乎沒什麼實感。
但唯獨有一點:
免稅!
天爺啊,朝廷白給土地,還免稅!
免稅啊!
還不用征徭役!
這,這還不去?!
有人踟躕,“可那兒不是才打完仗?萬一再殺回來……”
膽大的同鄉卻已經開始收拾行囊,準備去當地衙門報道,“怕什麼,朝廷的官老爺們都去了,人家那麼金貴都不怕,你我不過賤命一條,怕個鳥甚!”
也有人消息靈通,悄沒聲告訴了親友,“俺都打聽了,說是那邊雖然冷些,可林子多又靠海,天上飛的、水裡遊的、林子裡跑的,那都吃不完!且田地極廣極肥!黑黝黝的,肥得簡直冒油!什麼豆子、稻子都種得!一年下來,中田也能有一百多斤!”
“當真?”眾人都聽直了眼。
乖乖,他們這裡的中田,年景好時也不過百十斤,若不好時,隻管更低吧。
“那還等什麼!”當下便有人心頭一片火熱,要連夜收拾了北上,“樹挪死人挪活,朝廷辛辛苦苦給咱們打下來的地方,不去白不去!聽說還幫著修屋子哩,好過在這裡窮死餓死!”
倒是高麗畢竟曾經是異國他鄉,又隔山跨海的,除了沿海漁民,內地報名者寥寥無幾。
不過這也沒什麼,本來自天元二十一年起,朝廷就陸續派過去數萬軍民,如今略添一點,再整合原高麗百姓,倒也夠使。
而且說句不好聽的,那半島本就貧瘠,如今仍以開礦、鍛造,並造船、練兵為主,若真貿然弄過去那麼多老百姓,一時半刻的,或許還有些安排不過來。
整個天元二十八年末、二十九年初,歐陽青與孔姿源繼續在高麗清剿反對派的殘餘勢力,收攏馬匹、兵械,如遇投誠者,仔細排查成分後徹底打散編入各部。
傅芝則開始與孔姿源交接,並著手準備原高麗,如今的新生兩省教化。
天元二十九年四月,歐陽青和孔姿源分彆與前來接應的文武官員交割完畢,正式凱旋。
各色犒賞自不必說,真可謂舉國歡騰,而秦放鶴也終於見到了好友那位背井離鄉多年的無間道族兄。
孔姿源也隻比孔姿清大兩個月,但他本是歌姬之子,出身尷尬,之前一直被打壓,不得出頭。
因孔老爺子急流勇退,孔姿清一支讓步吃了虧,或許是經曆的關係,孔姿清本人倒是跟這位堂哥關係不錯。
後來秦放鶴向天元帝進諫,意欲對外用兵,孔姿清私下便找到堂兄,給了他另一條路。
四月孟夏,時光正好,孔姿清親自與一人引薦了,各自落座。
堂兄弟倆確實有二分相似,隻是孔姿源要比孔姿清略陰沉一點,“進京時我見路上頗有工事,卻是沒見過的樣子,聽無疑說,是秦侍郎的主意?”
秦放鶴笑道:“無疑乃我摯友,你是他的堂兄,咱們就算自家人,何必客氣來,客氣去,不若便以字號相稱。”
孔姿源下意識看了堂弟一眼。
老實講,孔家也好,高麗也罷,這麼多年他早已習慣了彎彎繞繞,冷不防遇上這麼個爽直的,一時有點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