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2 章 戰事(一)(1 / 1)

卻說太子返回詹事府,召見詹事宋琦,細細說了今日面聖對答。

宋琦便道:“殿下初入兵部,在此之前未曾專精兵法,更不曾插手國家大事,稍有偏差也算瑕不掩瑜。”

今日諸子百家時的應變也算可以了。

“可我怕父皇失望。”太子歎道。

大祿太子可自稱孤、本宮,然為表尊重,面對一乾老師時,太子仍以“我”自稱,以示親近。

“人無完人,殿下有進取之心便很好。”宋琦寬慰說,“倘或殿下此刻便展露崢嶸,處處完善,反倒不美。”

一山不容二虎,父子也不行。皇帝猶在春秋鼎盛之際,若太子已成氣候,反而容易招致猜忌,轉為禍患。

太子一聽,心下一鬆,可依舊愁眉不展,“先生啊,這太子之位,當真令我寢食難安……”

前幾l年壽王倒了,他難免也起了點心思,積極籌謀。

如今得償所願,可還沒來得及高興便愕然發現,當了太子反而還不如隻是個皇子時痛快。

他倒是有心向學,奈何兵部上到尚書胡靖,下到各處官吏,一來擔心私下與太子結交被皇帝猜忌,二來麼,也不乏觀望,竟鮮有人肯傾囊相授。

若是尋常父子,直接去問當爹的也就是了,眼見後繼有人,為父者必然高興。

奈何,天家無父子啊!

在父親之前,他先是皇帝,是一國之君。

皇帝仍龍精虎猛,太子就試圖插手調兵,如此急不可耐,所圖為何?

太子又說起今日秦放鶴也在,“父皇對我有了防備之心,不使兵部尚書教導也罷,又緣何不使秦子歸教我?”

既複立太子,便有詹事府,既有詹事府,那秦子歸理應遵循翰林修撰、侍讀學士、太子詹事的舊例,又因何連跨兩品、直入六部?

這個問題堵在他心裡許久,頗感憋屈,隻恨無人分說。

他不清楚隋青竹和郭玉安兩位少詹事與秦放鶴關係如何,萬一面和心不和,在他們面前巴望旁人,平白樹敵。

但宋琦不同。

宋琦的孫女是秦放鶴之妻,賢伉儷情深,遠近聞名,故有此一問。

宋琦笑得慈祥,卻避而不答,“殿下執拗了,世間能為者何其之多,也不止一個秦放鶴,況且他此刻年輕氣盛,征伐銳利太過,非為人師之相。殿下發此感歎,豈不讓門下諸位少詹事、門人寒心?日後莫要再提。”

天元帝是位很現實的君主,相較現在就著急忙慌培養繼任者,顯然他更傾向於將擅長辦實事的官員即拿即用:

左右滿打滿算就那麼些事兒,如今朕能辦則辦,若留到下一任,指不定能不能成呢!

用秦放鶴本人的話來說,就是現階段他任工部侍郎所產生的價值,遠超太子少詹事,回報率更高。

年假第一天,章縣縣學舊友肖清芳來向秦放鶴辭行。

他謀了個縣令的缺,已往吏部報道,不日就

要赴任去了。

秦放鶴一怔,“這麼突然?”

肖清芳二甲進士出身,排名不算靠前,過去幾l次向翰林院的遴選皆未取中,下到地方上做縣令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隻是自他回京之後,肖清芳也來家中探望,卻從未提過,如今突然得知結果,難免有些驚訝。

肖清芳爽朗一笑,“嗨,你久不歸家,難得團圓,諸事繁忙,千頭萬緒,我怎好以這等小事聒噪?”

況且說了又如何呢?終究是自己本事不濟,入不得翰林院,難道要求人家幫忙徇私枉法不成?

原本還沒選上呢,隻是突然有位老縣令入冬後病了一場,自覺不能理事,這才上奏辭官,叫肖清芳占了便宜。

他如今也才三十來歲,能順利謀得縣令之職已是僥幸,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秦放鶴歎道:“也罷,隻是地方官難為,你驟然前去,萬事當心。”

“我自曉得。”肖清芳也跟著歎了一回,頗有自嘲之意,“昔年在家鄉求學時,不知天高地厚,也曾躊躇滿誌,幻想一朝平步青雲,施展抱負,如今看來,終是胸無丘壑,癡心妄想罷了。”

少年時輕狂,總覺得自己天上地下獨一份,可來到京城方知天地之大,人才之眾,多如滿天繁星。

而他,也不過是其中最黯淡無光的一顆。

“當年你我在縣學時,何等張揚快意,如今再回首,身邊的人卻已漸漸散了,恍若大夢一場。”要走了,肖清芳不免多些感慨。

他又笑起來,“我這一去,未必有重逢之日,細想京中交情深厚者,唯你一人,特來拜彆,也算留個念想。”

所謂的三年一考核不過理論,並非到期就能入京述職,多有在地方上十幾l二十年不得面君的。

孔姿清孤傲清高,高程桀驁怪誕,與他交情皆不過平平,又因如今境遇差彆太大,往來越發少了,不彆也罷。

秦放鶴便命擺宴,與肖清芳通宵說笑,又撿了自己前世今生許多做地方官的心得和注意事項說於他聽。

“你這一去便是初入官場,說不得就有人有意刁難,尤其是雙方交割之時,不要面薄臉熱,也不要怕得罪人,更不要飲酒,各處細節都要仔細查驗明白了……”

肖清芳雖不知他的真實來曆,但一乾舊交之中,唯有一個秦放鶴一路走來有如神助,便也聽得仔細,牢牢記在心裡。

因是額外遞補,肖清芳沒趕上眾人年前放官,才過了年,正月初五就上路了。

秦放鶴親自去送,“天寒地凍,不能折柳相贈,僅以此物聊表心意,望君此去,諸事順遂。”

肖清芳就接了那繡柳枝的鬥篷披上,笑著拱手,“就此彆過,不必再送,告辭!”

他本是瀟灑利落人,一句話說完,果然上車出城,就此遠去。

二月中旬,遼、女真再次南下高麗劫掠,高麗使臣再次求援,天元帝準奏,共派兩萬五千人跨海東渡,以救友邦於危難之際。

然這兩萬五千人中,水手、舵手等就近千人,另有水軍四千,醫者、夥夫等數百,實際馬軍和步軍不足兩萬。

最初高麗使者對這個結果並不滿意,一再哀求增兵。

三歲孩童也知道敵軍皆是馬軍,連步軍都不多,而大祿卻偏偏派了這許多水軍和步軍,到底是來打誰的?

然大祿朝臣卻說:“騎兵稀缺,我朝亦不多,且使者久在高麗,不知我國疆域遼闊,多有外敵需要防範。若都去了高麗,我國有失,又當如何?且我軍乃外來援軍,若人數過重,必有反客為主之嫌。再者當下高麗內虛,突然多出數萬大軍的供應,恐難應付,當以高麗軍為主力。”

高麗使者一聽,“這糧草?”

你們都不自備的嗎?

眾朝臣一聽,哄堂大笑,又有人譏諷道:“爾等也學漢學,怎連這點禮數都不懂?便是民間請人蓋房修屋,也須好茶好飯招待,我家兒郎不遠千裡,以命相救,難不成高麗連口飯都供不起嗎?”

一句話,愛請不請。

使者原本想再討價還價一番,奈何高麗小皇帝已如驚弓之鳥,不顧以輔政王李仁為首的若乾高麗臣子勸阻,接連催促。

於是三月初一,大祿援軍正式出海,以三軍統帥歐陽青為主,傅芝作為翻譯和交涉隨行,於當月登陸高麗,並於當日與高麗朝廷接觸,迅速確定了以高麗軍為首,大祿軍為輔的作戰方案,迅速揮師北上。

在歐陽青的主張下,高麗軍民連夜後撤,引北蠻聯軍長驅直入,再以小股騎兵包抄斷後,用轟天雷、絆馬索合圍,化整為零,分彆絞殺。

北蠻聯軍之前隻聽說大祿屢次拒絕高麗求援,卻不想他們突然來得如此之快,一時不察中了埋伏,損失慘重,更有女真大將雀圖庫、宿露珍被俘。

歐陽青殺一放一,宿露珍得以幸存,連夜逃命。

有將士不解,歐陽青笑道:“兵者,詭道也,殺伐為次,攻心為上。聯軍聽來氣勢洶洶,實則暗藏隱患,遼為一國,若它單獨來攻,倒也罷了,偏又聯合女真,而那女真內部又分三大部,各懷鬼胎……”

數日後,宿露珍與女真大部彙合,卻遭到雀圖庫所在的建州女真將領猜忌,“你說你二人一同被擒,為何你卻能安然歸來?莫非是你殺害我兒,卻嫁禍大祿軍隊?”

女真對外一致,可對內各部卻也紛爭良久,實為一盤散沙。

此番南下,收獲頗豐,卻也時常因分贓不均各有怨言,雀圖庫被殺,赫然便是導火索。

宿露珍先吃大虧,部下無一幸存,又被莫名放歸,正後怕間,卻聽了這般栽贓,頓時羞憤交加,掀桌拔刀就要砍人。

兩邊鬨了一場,聯軍當場解散,次日便分道揚鑣,各自劫掠。

高麗和大祿探子先後來報,歐陽青又與高麗將士如此這般布局,逐漸扭轉局勢。

與此同時,大祿北直隸一帶駐軍趁著遼、女真專心高麗戰場,悄然北上,反向劫掠馬匹,並俘獲遼人奴隸數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