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年底(二)(1 / 1)

“我隱約覺得,今年氣氛不同以往,”阿芙夾了一片醋海帶來吃,“可是朝中要有什麼動作麼?”

她出身隴西,後來又久居望燕台,喜食牛羊肉,總覺得海產腥氣,可這個醋海帶軟軟爛爛,酸溜溜的,就很開胃。

秦放鶴笑道:“你很敏銳。近幾年倭寇頻頻犯邊,尤其東南沿海一帶,陛下已是不悅,前番高麗新王登基,借機討要財物,隻怕今年使者來朝,不會太融洽。”

無論生活還是政治上,官員夫妻二人都是盟友,這方面也沒什麼好瞞的。

阿芙就懂了,“如此,我便減少對外交際,若實在覺得悶了,隻管找師娘、董夫人和你那幾位好友的夫人就是了。”

秦放鶴拍拍她的手,“委屈你了。”

阿芙笑得半點不勉強,“這有什麼好委屈的?這樣冷的天,誰愛出門似的,又要小心應酬,又怕給人拿住把柄,連正經飯都吃不得幾口。”

說到吃不飽飯,小夫妻兩個看著桌上光禿禿的面碗,俱都笑起來。

“對了,我陪嫁裡有個城外的莊子,改日你放了假,咱們都往外去騎馬玩。”阿芙興致勃勃道。

社交是真的累,身體累,心也累,這還是他們家人口少,偶爾遇見幾個丈夫納妾的夫人,聽她們口中偶爾幾句隻言片語,阿芙都覺頭沉。

但話說回來,時下男子納妾才是常態,縱然一時半刻沒納的,也多半有沒名分的屋裡人。似秦放鶴這般說到做到的,不敢說沒有,但絕對是鳳毛麟角。

因這個緣故,每每阿芙外出交際,總有人明裡暗裡打聽,羨慕有之,嫉妒亦有。

甚至曾經交好的幾個小姐妹,也有些變了。

人就是這樣,自己過得不好了,自然希望彆人過得更差,相較之下,日子好像就沒那麼苦了似的。

秦放鶴應了,卻不曉得會不會有那樣清淨的日子。

今年不同以往,因皇帝的態度,各衙門氣氛都很微妙。

諸國來朝,天元帝不可能自降身份親迎,說不得便要將幾個兄弟和三位皇子撒出去,各衙門配合,保不齊會不會出幺蛾子。

壽王迫切地需要一點實在政績扭轉自己在皇帝和朝臣們心中的形象,而四皇子二十歲了,五皇子也十八了,頭上光光,也想弄個爵位,日後好招兵買馬,三人勢必呈競爭之勢。

不過董門上下倒還好些:

董春乃內閣次輔,這一二年與首輔盧芳枝相處也算和平,隻要不是腦袋給驢踢了,基本沒人敢動。

汪扶風在都察院,且行事不羈,尋常人不會輕易招惹;

大師伯莊隱在兵部,大師兄胡立宗南下巡堤,另外幾位還沒熬出頭呢;二師伯遠在地方,秦放鶴自己在翰林院,年末接待與他們無乾。

嶽家宋氏一族為清流,趙沛入大理寺,孔姿清、康宏等人亦在翰林院,也不相乾。

倒是孔父乃鴻臚寺少卿,此刻便無法置身事外,說不得要遭點罪。

隔日秦放鶴去衙門,照例輪值在禦前抄寫,眼見天元帝心情不錯的樣子,就抽空把折子上了。

天元帝沒叫孔姿清念,也沒當著眾人的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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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難得沒讓秦放鶴加班。

傍晚下衙,秦放鶴和孔姿清一塊出宮,眼瞅著就有工部的人往外書房來了。

秦放鶴就琢磨著,應該是天元帝抽空看了自己的折子,也如董春一般存疑,決定先交懂行的人來問問。

二人正在宮門口登記核對腰牌時,就聽背後有人喊,“孔侍讀,秦修撰。”

打工人最怕什麼呢?最怕下班時不熟的人喊。

什麼好事兒非等到下班說呢?

準沒好兒。

所以無論秦放鶴還是孔姿清,轉身時都顯得不那麼流暢。

其實秦放鶴沒近距離接觸過皇子,但看對方服飾,再結合年紀,也就猜出身份,“四殿下。”

來的正是四皇子。

四皇子的生母乃地方六品武官之女,自小弓馬嫻熟,身量高挑,天元帝每年外出狩獵時都帶著。

而四皇子本人也繼承了她的優點,身材高大,酷愛騎射,皮膚是很健康的小麥色,笑起來就顯得爽朗率真,“哎,你我年歲相當,何必這樣拘謹?”

說著,就伸手來扶。

秦放鶴和孔姿清順勢起來,“殿下怎麼這會兒出宮?”

其實他們更想問的,是為什麼從這個門走!偏偏還這麼巧逮到了他們!

如今惹不起,我們還躲不起了嗎?

四皇子側身,抬了抬手,示意邊走邊說:“我來探望母妃,順便去向父皇請安。父皇派了我一點禮部的差事,我怕做不好,特意來前頭問問,不曾想碰上兩位,也是緣分。”

秦放鶴和孔姿清都保持禮貌微笑,偶爾飛快地交換個眼神,都覺得這位四皇子,可遠不像表現出來的那般人畜無害。

此時各部陸續下衙,一出皇城,外面都是人來人往的官員及其家下,三人一起走路的樣子,自然也被儘收眼底。

可四皇子要走,難不成他們還真能違抗,杵在原地乾聊?

事到如今,也隻好隨機應變。

秦放鶴笑道:“陛下謹慎勤勉,實為吾等表率。”

孔姿清也變著法兒地拍了一記馬屁。

曆來接待使者,大多由禮部、鴻臚寺和光祿寺三方協作,而前二者多負責台前,光祿寺則側重吃喝、歌舞等享樂,地位相對就不那麼重要。

聽四皇子的意思,是他跟禮部,而五皇子剛滿十八,經驗不足,必然擔不起鴻臚寺重任,所以就隻能落在壽王頭上。

至於天元帝的幾位兄弟、叔伯,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縱然曾經是皇子,也是過了氣的皇子,如今也隻好打配合。

“嗨,莫要說這些場面話,”四皇子笑道,“我曉得自己年輕,資曆淺,也沒經過大事,正忐忑。說起來,也怪我平日隻好騎射打球……”

看似

是自我檢討,說自己不務正業,但側面,豈不恰恰說明他的乖覺,沒有野心?

當今正值壯年,皇子沒有野心,安守本分,便是最大的孝道。

四皇子頗具談興,大有拉著他們把酒言歡的意思,又說酷愛馬球,“我知道你們六藝也是嫻熟的,改日咱們私下組一隊,也上場掄幾杆。”

一提起馬球,秦孔二人不免想到當年孟鳴摔斷腿的事,俱都覺得馬球場不是什麼吉祥地,本能推脫。

孔姿清說自己隻喜歡讀書,十分偏科,馬術平平,更打不得球。

孔氏一族多出文弱書生,他硬把這個稱號往自己腦門子上扣,倒也不算違背祖宗。

秦放鶴更光棍,坦然說自己出身清苦,上學之後才接觸馬匹,“……時日尚淺,膽子又小,馬術不過爾爾,至於球,那是碰都沒碰過。”

說完,又靦腆一笑,“不怕殿下笑話,微臣喜好實在有些上不得台面,若論這些吟詩作畫的風雅事,微臣確實不如人。可若論及庖廚一道,微臣自幼料理,倒還略有些心得。”

四皇子的笑容就有些尷尬。

秦放鶴出身不好不是秘密,喜歡做飯,也確有其事,一時間,四皇子還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孔姿清忽道:“什麼事?沒見殿下在?探頭探腦成何體統?”

四皇子和秦放鶴都聞聲看去,就見桂生迅速道:“小人該死,隻是才剛家裡傳了信兒來,說……”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四皇子一眼,十分欲言又止模樣。

孔姿清眉頭一皺,才要嗬斥,四皇子便道:“哎,是我一時說得入迷,忘了時辰,莫要怪他。孔侍讀既然家中有事,我就不留了。”

話音剛落,就聽秦放鶴也正色道:“殿下,孔侍讀乃微臣至交好友,他家中有事,說不得微臣也要跟了去看過才放心,請恕微臣失禮,該日再向殿下請罪。”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四周還人來人往的,饒是四皇子再霸道,難不成還能把兩人綁了去?

“哎,子歸這樣說就見外了,來日方長,去吧,去吧。”

秦放鶴和孔姿清俱都行禮告退,飛快地上了各自車馬,嗖嗖撤了。

附近一乾正偷摸打量的朝臣們見了,紛紛收回視線,縮在各自車轎內琢磨起來。

四皇子此舉,倒有拉攏之意,隻不曉得二人背後的董門和孔家作何打算。

雖隔得遠,聽不真切,可瞧那兩位翰林……倒有些逃之夭夭的意思,想來也無甚進展。

那邊四皇子上了轎子,走出去一段,外頭心腹見他興致不高,便出言寬慰道:“殿下不必放在心上,您乃龍子,他們縱然年輕氣盛,也不敢對您無禮。”

四皇子用力吸了口氣,沒說話。

龍子?

聽著光鮮,可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三哥之前何等風光,如今不也落魄了麼?

此二人年輕,卻算不得氣盛,端的油滑。

什麼家中有事,說不得就是借口罷了。

若……

“若四皇子懷恨在心,再有後妃吹枕頭風,可如何是好?”

秦放鶴和孔姿清走出去兩個路口就分彆了,秦山卻有些擔憂。

乖乖,那可是皇子啊!

“古人還知三顧茅廬呢,況且我們今日也不算失禮,四皇子斷然不會如此計較。”秦放鶴笑道,“至於後妃……你想的也太多了些。”

話本子裡總說什麼前朝後宮息息相關,其實大部分時候都是扯淡。

什麼皇帝為了前朝穩定,不得不委曲求全,違心寵幸不愛的女人啥啥的,聽上去簡直不像一國之君,而是帶薪做鴨了。

實際上除非兩國或部落聯姻,又或是某位皇帝剛起事,需要外部支援,否則像天元帝這般大權在握,政局穩定的,我就是冷落你的女兒、姐妹,你又能如何?

還敢造反叛國不成?

甚至就算兩國聯姻,隻要利益驅使,一個女人沒了,馬上還能送來第二個、第三個……

所以後宮女人,尤其太平時期的後宮女人,其實是很可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