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翰林院(一)(1 / 1)

因高程也要進京預備會試,返程時,秦放鶴就把他捎上了,兩人談天說地,順帶做點算術,倒也有趣。

期間高程見秦放鶴關注民生,沿途不斷抄寫描繪,不由想起出發之前他在縣學開講的內容,倒有些感悟。

秦放鶴深知自己和好友們走過的路具有不可複製性,敏銳的政治嗅覺、捕捉並分析信息的能力、獲取信息的手段、相互間的信任,缺一不可,並不適合數量眾多的學子,可以借鑒參考,卻無法推廣,所以並未公開。

章縣講學三天,充分體現了他的進學,或者說政治理念,那就是庶人階層的學子們必須接地氣,必須講實乾。甚麼風流高雅,都可以往後靠。

章縣地小,曆來沒什麼出色的人文風貌,而在這裡世代居住的,也多是普通人。

似孔姿清一般祖上因故遷過來的世家大族,彆無分號。

他們這些連寒門都算不上的學子,在章縣這潭死水裡,或許出挑,可莫說到了京城,便是省府,也多有家境、傳承勝過百倍的對手。

跟那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拚高雅拚風流,拚得過嗎?

無疑是揚短避長,自尋死路。

人要出頭,就一定要有自己的特色,特殊到哪怕人才薈萃也無法被淹沒。

秦放鶴講了三天,好些人就瘋狂記錄了三天,白家書肆也在其中。

講學結束後,經秦放鶴同意,白家書肆將三日講學內容進一步整合修飾後刻成本子發售。

章縣自然不比京城四通八達,而白家書肆也不敢與京城老字號相提並論,但秦放鶴的名頭全國通用,隻要放出風聲去,並不愁賣。

官道順暢,八月十二出發,十四就到了清河府城外驛站,知府顧雲五這次沒親自出來,但也提前派了心腹在那裡候著,奉上許多瓜菜酒肉。

那心腹還特意轉達了顧雲五的原話,“老爺說了,這些都是他自己的俸祿買的,一點心意,還望大人笑納。”

秦放鶴收了,又散與眾人。

八月二十七一大早,阿芙還在家裡盤算是不是快回來了,外頭就有人來報,“夫人,派去的人回來了,說已瞧見老爺車馬,距進城約麼還有六七十裡,特特回來報信。”

“當真?”阿芙一聽,喜出望外。

那人笑道:“怎敢哄騙夫人?這會兒一行人正在茶攤上吃早點,說不得一二個時辰也就到家了。”

阿芙連說了幾聲好,忙叫人往汪家報信兒,又命廚房準備接風宴,又喚了那人來細細問話,“老爺瞧著可還好?說什麼不曾?可帶了什麼人回來?”

倒不是擔心秦放鶴在外招惹風流債,隻是他往返一趟,保不齊路上就遇到什麼要緊的人,自己作為當家主母,需得妥善安置。

那人在城外候了五六天了,也是風塵仆仆,果然回道:“回夫人,老爺瞧著比離京前略黑了些,瘦了些,可精神倒還好,上下馬時格外利索。身邊也多了幾個人,一個是昔日縣學舊友,此番乃是赴京趕

下一科會試的,說要煩請夫人準備一間客房出來。另有六個親隨,都是在老家調\\教好了的,日後輪班在外書房那邊,也跟著老爺出門,也要請夫人叫人收拾……”

阿芙聽了,就猜到必然是從秦氏一族中選出的出色後生,便有條不紊吩咐下人去辦。

巳時過半,秦放鶴一行人進城,穿街過巷又走了大半個時辰,才遠遠望見小蓮花巷子。

阿芙已帶人在門口等著了,遙見車馬,喜不自勝,“老爺。”

越靠近京城就越想家,這會兒看見人俏生生站著,秦放鶴瞬間就安穩了。

啊,到家了。

不待停穩他便滾鞍落馬,三步並兩步跨上台階,將阿芙上下看了一回,拉著她的手道:“可還好?”

小夫妻才成了親就分開數月,思念至極,奈何外頭人來車往,阿芙便有些放不開,隻是紅著臉兒點點頭,“好,師父師娘也好。”

秦放鶴笑著捏了捏她的手,轉身看向後面看熱鬨的高程,相互介紹了。

高程上前見禮,又道叨擾。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秦放鶴少年成名,身邊聚集的亦是一乾年輕俊才。阿芙見高程也隻比秦放鶴略大一點的樣子,也覺親近,笑道:“子歸的朋友便是自家人,既然來了,隻管當自家一樣的,不必拘束。”

秦山秦猛又帶著白雲村新來的六個人上前見過。

阿芙都迅速認了臉,讓家裡管事分彆帶人安置了。

一路奔波,眾人都著實累了,先各自回房洗漱更衣。

秦放鶴在裡頭洗澡,阿芙就在外面幫他收拾行囊,見一個大包袱鼓鼓囊囊,打開看時,多有各色玩意兒,甚麼藤條編的小球,油彩繪的泥老虎,木頭刻的哨子等等,甚至還有一本冊子裡夾著的許多五顏六色的乾花。

每一樣都用小布片包了,細細寫了日期和來曆,開頭都是一般的“與吾妻阿芙”。

阿芙一樣樣拿著細瞧,眉眼彎彎,像是也跟著秦放鶴一路走過來似的。

小木哨線條簡單,但打磨頗用心,光溜溜的滑,阿芙好奇得擺弄幾下,放到唇邊輕輕吹了下,“滴……”

她驚喜地睜大眼睛,真有趣。

怪好聽的。

白露過來倒茶,無意間瞧了眼,便抿嘴兒笑,“老爺這是想您啦。”

瞧瞧,一草一木一點小玩意都記掛著,“這個有趣,帶回去給阿芙瞧瞧”“那個也好玩,阿芙肯定沒見過”……

阿芙聽了,粉面飛紅,笑罵道:“這也是好混說的?”

“她倒也沒混說,”換好衣裳的秦放鶴從裡頭出來,隨手綁了的發間還帶著水汽,“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想著你不大出來玩,與你瞧瞧。”

阿芙歪頭看他,辯駁道:“怎麼不值錢?這……”

都是你的心意,便重若千鈞。

她性格內斂,能說出前半截,已然不易,又哼了聲,也不叫人,親自捧了,小心翼翼地歸置到自己的床頭小櫃子裡。

放進去,又不舍得,再一樣樣翻出來擺弄,然後又放回去,再拿出來。

秦放鶴見了,不覺失笑,含笑看著她玩。

等阿芙玩得差不多了,他才問:“方才在門口,我見你眉宇間隱有鬱色……”

不待他說完,阿芙就笑著打斷,“偏你心思重,哪裡有什麼。”

“你素來報喜不報憂,我可不聽,”秦放鶴搖搖頭,看向白露,“我隻問她。”

果然白露便道:“倒也沒什麼,您不在家這幾個月,夫人時常去向薑夫人請安,也結伴玩耍,又有二姑娘常來作伴,隻是前兒孔翰林的兒子滿月,夫人去賀了一回,”說到這裡,白露突然捂嘴笑了下,“難免豔羨。”

“呸!”阿芙臉上瞬間就紅了,攆了白露出去,又向秦放鶴急急道,“快彆聽她胡說!”

秦放鶴哈哈大笑,過去拉著她坐下,“我當是什麼大事。”

阿芙都快羞死了,扭頭不理他,隻用紅彤彤的耳垂對著。

哎呀,羞死人了!

“你我俱都年輕,身體也好,來日方長,有什麼可擔心的。”秦放鶴知道這個時代對子嗣的狂熱,笑完之後,又聞聲軟語安慰了一回。

也不怪阿芙有心事。

實在是秦放鶴太年輕了,一乾友人們就沒有比他更小的,自然成婚生子都在前頭。

算來,孔姿清的未婚妻因家中長輩過世,成婚就算晚的了,可如今兒子也滿月了。

趙沛自不必說,乃是他們一乾人等之中最年長者,幾年前孩子就會跑了。

齊振業膝下一女一子,康宏有兩個女兒,杜文彬也有一個兒子……

男人們要好,女人們自然也時常聚會,湊在一處,少不得提及自家孩童,唯獨阿芙一個沒有,難免不自在。

夫妻倆笑鬨一回,便有人來傳開飯。

高程也被請了過來,向阿芙再三相謝,又說自己不會久住。

阿芙預要挽留,秦放鶴便笑道:“他是真要出去。”

幾年磋磨,高程如今也懂得些人情世故,想著畢竟人家少年夫妻,又新婚燕爾,自己雖說住在客院,可日常出入到底不便。

他先把想法說了,秦放鶴倒也沒攔著,“我有個朋友叫杜文彬的,也是同一科的二甲進士,他有個族弟,今年也進京了。人我見過,才學自不必說,人也靦腆內向,如今在城裡賃著一個院子。杜文彬有些擔心他自己應付不來,也悶壞了人,正想找個可靠的過去分擔,不如我就薦了你去。一來交個朋友,二來相互切磋,也能彼此進益,你以為如何?”

高程家境不錯,但也隻是相對於章縣平民而言,到了這寸土寸金的京城,就什麼都算不得了。

清河府又不比人家有會館,若單靠他個人財力,也隻好與陌生人分攤同一院落的一間屋子罷了。彼此不熟悉,性情也不了解,終究是隱患。

故而聽了秦放鶴這話,豈有不歡喜的?當場謝了又謝。

秦放鶴笑道:“順

水人情,倒也犯不著謝⒊_[]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隻一點,京城多人才,多奇葩,你可不許見獵心喜,拐帶人家沉迷術數。”

說得高程也笑了,“如今我也改好了,偏你揪著不放。”

當天下午,秦放鶴又去向師父師娘報平安,去翰林院銷假。

白雲村距離京城不算特彆近,所以他回來的也不算最早的。同科榜眼隋青竹祖籍北直隸,就在京城外圍,據說半個月前就正式開工了。

銷假後,秦放鶴也沒急著回家,而是蹲在翰林院外逮人。

天色漸暗,孔姿清等人陸續從裡面出來,見了他,也是歡喜。

一行人鬨哄哄去酒樓開席,說起這幾個月的大小事宜,秦放鶴這才知道,京城幾個月風雲變幻,又剛好趕上翰林院三年一考,眾人的職位都有了些變動。

新科進士入職翰林院後,並未高枕無憂了,期間還有大小考試若乾,而最要緊的,便是三年一次的統考。

這次過後,似康宏等未能直接入翰林院核心的二甲進士,也有可能再次獲得進入內部深造的機會,在翰林院擔任低級官職。

而趙沛等三鼎甲,則會根據個人表現和意願進一步分流。

秦放鶴的老丈人,原翰林院學士宋倫調入國子監任司業,而宋琦宋老爺子為了給兒子騰地方,主動辭去國子監祭酒一職。

天元帝很喜歡他的謙和,加封太子少師,入宮給諸位皇子講學,也算變相升官了。

秦放鶴點點頭,一一記下,又看向趙沛和孔姿清,“那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