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事多(1 / 1)

為一方父母者,最忌諱剛愎自用,瞎改,亂改,自己爽了,撥款拿了,然後拍拍屁股走了,留下滿地爛攤子。

周幼青最大的好處就是務實,也肯承認自己的不足,所以到任之後沒急著立威,而是天天混在基層體察民生。

所以他很快抓住了主要矛盾,並試圖著手解決。

奈何經驗不足,許多時候空有想法,卻不知如何實踐。

而恰好,秦放鶴還真就有那麼點經驗。

周幼青聽了,如獲至寶,連夜召了地方同知來,問賬上還有多少銀子。

那同知聽了,小聲道:“銀子麼,倒還有些,隻大人,咱們城外的驛站舊得很了,原本說要用這筆錢補一補……”

周幼青聽罷,就有些焦躁,“修個甚!辦正事!”

東遠州豈是什麼好地方?一年到頭也不見什麼大人物來,修給誰看?還不如拿來生錢。

常年窩在東遠州不動彈的中層官吏,大多也沒什麼家世背景,不過混日子罷了,自有一套求生之道。

此時聽了周幼青的話,那同知也一字不辯,麻溜兒答應,又立刻叫了手下去安排。

倒不是說馬上就要花出去,而是這會兒也進十一月了,到了年底盤賬、預算的時候,哪筆銀子預備來年怎麼花,都得提前安排好了,不然到時候容易亂。

接下來一段時間,周幼青整天抓著秦放鶴問個不停,活像發現了新寶庫。

秦放鶴也是真的毫無保留,能說的都說了。

兩人脾氣相投,興趣一致,沒日沒夜說個沒完沒了,不知不覺間,就進了臘月。

這日兩人才從外面看了羊群回來,一進衙門,就見到了滿臉幽怨的阿財,“相公,您是不是忘了家去過年了?”

秦放鶴:“……”

呃,還彆說,真忘了!

阿財看他的眼神活像看個負心漢,“餓來之前,少爺就說了,您指定是在外頭樂不思蜀,這都臘月了,再不來抓人,怕是就回不去咧……”

在外頭,齊振業是老爺,回到自家,便又成了少爺。

回憶起來之前的保證,秦放鶴多少有些心虛。

那邊周幼青倒是乾脆,“回不去就不回了嘛,在這裡過年也是一樣的。”

正好爺們兒再嘮嘮。

阿財:“……”

咋能這樣麼!

到底還是走了。

離開東遠州那天,不光周幼青,好些老百姓也來送,有帶雞鴨的,還有個乾脆就牽了一頭羊來。

“帶著路上吃麼!”

他們都聽說了,這位小相公是大才,跟周大人整日琢磨怎麼帶鄉親們掙錢,是個好人哩!

秦放鶴在西北羊堆兒裡樂不思蜀,汪扶風在千裡之外的京城也沒閒著。

臨近年關,各衙門相互結算、碰頭的次數驟然增多,私底下宴飲聚會也不少。

有意無意的,汪扶風和宋琦的次子,

就是那位翰林院侍講學士宋倫也見了兩回,估摸著關係拉得差不多,便問起家中兒女婚配一事來。

原本宋倫還在奇怪呢,自己和汪扶風素無往來,日常差事也辦不到一處去,不過點頭之交,怎麼這廝最近忽然熱絡起來,感情都在這兒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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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宋倫隻覺好笑,心道饒是你汪扶風平日再怎麼張揚不羈,可輪到晚輩終身大事時,不還是得按規矩來?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確實是一門好親事,便也顧不上笑話對方了。

於是當日宋倫家去,便與夫人商議起來。

“那小子我曾見過,著實一表人才,難得學問也好,來日下場,隻怕便在三鼎甲之列……”

他越說越興奮,越想越歡喜,最後竟拍著大腿感慨道:“那可是董閣老的徒孫,當真是一門好親事。”

在這之前,他是真沒敢往這上頭想。

首輔盧芳枝年事已高,董春卻比他年輕將近十歲,便是乾熬,也能熬死了!

待到那時,他便與首輔有姻親?!

乖乖!

正擺弄水仙的趙夫人聽了,卻有些擔憂,花都顧不上修了,“董閣老的徒孫,人自然不錯,隻怕野心不小,來日我兒跟著他,一應迎來送往勾心鬥角,難免吃苦。”

旁人隻想著女子嫁得風光不風光,唯有當娘的才會擔心她過得痛快不痛快。

宋倫卻道:“哎,此言差矣,但凡女子嫁人,哪個不要迎來送往?那才是正經當家主母的氣派。便是她們在家裡,不也跟你學管家?

況且那小子也沒個親眷,咱家女孩兒過去了便是自己當家作主,上頭又沒有公婆、姑嫂壓著,下無弟妹孤苦需要照拂。雖有師父師娘,終究隔了一層,也不用日日過去立規矩,這便是難得的了。”

趙夫人一聽,倒也是這個理兒,隻仍不敢輕易鬆口。

各路官太太們雖不入朝堂,然領朝廷俸祿,表朝廷威嚴,乃是律法默認的主內主外,夫人外交的能量,曆來不容小覷。

故而趙夫人雖非官身,卻也頗曉得利害得失,昔日她曾不止一次於宴席間偶遇董閣老之女,董芸,雖未有多麼親近,但對方的機變警惕也給趙夫人留下深刻印象。

窺一斑而見全豹,一位外嫁女郎便得如此,那真正董門中人又會是何等做派?

做他們的妻子,又會是何等境遇?隻怕當真由不得一點兒鬆散。

但話又說回來,若能擔起這樣的責任,必然也能收獲同等,甚至更多……

眼見妻子有些意動,宋倫繼續說:“再一個,你隻說他有野心,日後少不得往上爬,可說公道話,天下讀書人,有幾人不想往上爬?前兒你赴宴歸來,話裡話外不也羨慕那些一品二品誥命夫人?”

趙夫人聽了,面上緋紅,扭頭啐了他一口,“我不過順口玩笑,你竟記了這許多天,算什麼?”

宋倫笑了幾聲,拍拍她的手以作安慰,“我也是這麼一說。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嘛。這官大一級壓死人

,便是爬得越高,活得才越舒心不是?

那秦放鶴年少成名,來日前途不可限量,若順利,保不齊嫁過去就是敕命夫人了,不用跟著從下頭開始摸爬滾打,放在同齡人中,也是獨一份兒……”

先不說狀元,但凡秦放鶴能得個榜眼、探花呢,也可做翰林院編修,那可是正經七品官。

未及弱冠的七品官,放眼天下能有幾人?多的是還在跟鄉試較勁的呢!

若果然不想政鬥,也簡單,胡亂找個農門嫁了便是,偏他們又拉不下這個臉,也舍不得如花似玉秀外慧中的女兒受苦。

況且貧賤夫妻百事哀,倘或真去了貧苦人家,說不得煩惱更多。

他們的長女今年十七了,縱然放在一等富貴人家,這個歲數也多有定親的,可這邊卻遲遲未定,不還是怕孩子委屈,所以左看右看都不中意?總想著終身大事,必要挑個好的……

說到底,世上哪裡有十全十美的事呢?

趙夫人聽了,便不言語了。

雖是玩笑話,卻也有幾分真心。

素日她們女眷之間私下說起來,也有些沒大沒小,又常有人羨慕她家庭美滿、出身高貴。可真到了正經場合,哪怕對方比自己年紀小、出身差,可畢竟品級擺在那兒,該低頭的,還是要低頭。

“不過,總要我親眼瞧瞧才好。”

良久,才聽趙夫人歎道。

之前秦放鶴隨師父師伯頻繁出入各種社交場合,趙夫人也聽到過動靜,隻是當時正為女兒暗中相看旁人,自然沒精神想旁的,不曾留心。

聽她鬆口,宋倫也是歡喜,“那是自然。”

頓了頓又道:“不過也要快著些,一來阿芙年紀不小了,前兒也有兩家透出意思,成不成的,總不好拖太久,萬一耽擱人家兒郎就不美了。”

倒不是說非得長女出嫁次女才能出閣,隻是如今汪扶風隻隱約透了點意思,究竟屬意大的還是小的,猶未可知,多少得預備著些。

京中年輕男女看著不少,但門第相當、年歲屬相相合,家族間又沒有齟齬的,並不算多。數來數去也就那麼幾家,不是甲配了乙,就是丙配了丁,一處不通,則處處不通,所以關鍵時刻便要快刀斬亂麻。

“二來閣老的徒孫不愁找不到閨秀,我冷眼瞧著,有意聯姻的不在少數,其中多有王侯血脈,若咱們此時不上心,保不齊來日想也沒機會……”

宋倫自然知道妻子的愛女之心,唯恐她關鍵時刻犯糊塗,一味覺得自家女孩兒天下無雙,雞蛋裡挑骨頭起來。

況且不說董春,便是汪扶風和莊隱也不是好相與的,若自家一味拖著不放,久久遲疑不決,隻怕日後也難相見。

趙夫人聽罷,先嗯了聲,旋即又似笑非笑道:“老爺,我勸你也彆高興得太早,你我怎麼想倒不要緊,”她伸手往上指了指,“老爺子還在呢。”

不僅在,還就在跟前,自家孫女的婚姻大事,少不得要先過了他老人家的眼!

一聽這個,頭腦

發熱的宋倫果然就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似的,瞬間冷靜下來。

是了,難怪那汪遇之偏偏先來找我!

父親固然愛才,但更偏好能專心做學問的,對董門素無太多好感,日常也避諱著。

冷不丁要與董門聯姻,隻怕他老人家……

可宋倫轉念一想,人生在世,無非名利二字,真正能專心做學問的,滿打滿算又有幾人?

之前老爺子倒是欣賞趙沛,覺得對方頗有古君子之風,可年紀大了啊,人家老家早有媳婦了!

宋氏一族枝繁葉茂,幾代人下來,老家那一帶,連帶著大祿朝幾個並存的書香傳承大家,能結親的也早就結得差不多,便是沒人了才要在京城選。

可宋家在地方上是一方望族,來到滿地公侯王爵的京城,便也隻好淪為二流。

大族聯姻也好,榜下捉婿也罷,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年紀合適的,才學配不上;才學配得上的,年歲又不對……好不容易才學和年紀都相仿的,要麼門第太低,宋家瞧不上;要麼門第太高,生怕女兒進去被束縛……

一來二去,可不就拖到現在?

況且……

並非宋倫不孝,隻偶爾私底下想起來,難免覺得祖上傳下來的規矩有些迂腐。

什麼醉心學問,這也就是好年景,遇著明君了,君不見昔年戰亂、朝堂紛爭,上位者隨便一句話,就足以叫宋氏一族萬劫不複。

單靠清流書生們的筆杆子、嘴皮子?

難!

若真想讓家族再續百年,朝中必須要有能說得上話的自己人。

思及此處,宋倫站起身來,“無妨,我親自去同父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