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八十五刀(1 / 1)

袁四爺雖然還面色如常, 但手在發顫。

他去拿雪茄,賀樸廷卻搶先一步把他的雪茄盒給拿走了。

他看牛仔傑克,傑克也一臉震愕的望著他。

在賭場內部有兩套洗牌公式, 一種叫完美洗牌法, 另一種叫混亂洗牌法。

完美洗牌法是賭場常用的,隻要按規則排列好牌,並按26或者17張一遝來進行二和三複位數的洗牌,不論荷官手法再怎麼花哨, 最終牌的順序她都能掌握。

它也是賭場針對普通客人常用的玩法,行內人都知道,彼此也是心照不宣。

混亂洗牌法則是把一副牌徹底打亂, 誰都記不住, 真正憑運氣去賭。

這種賭法在行業內也有破解的方法, 但即使在業內,它也隻有少數人才掌握。

它也叫賭門秘籍,是各個國際型的大賭場賴以生存的手段。

它不是基於出千, 而是純粹的算法邏輯。

袁四爺看出來了, 賀樸鴻本身就是個行走的老千, 無它, 腦子太好使。

不過規則洗牌法容易被破解, 混亂洗牌法就沒那麼容易了。

除非有師父領路, 否則, 哪怕個智商超高的數學天才,也需要很長時間去悟它。

賭場內部所掌握的規律都是網羅了大批數學高手,長時間演算而得來的。

賀樸鴻年齡小,人也單純,袁四爺於心裡估量了一下, 覺得他應該還沒有掌握混亂洗牌法的竅門,現在就是純粹想憑運氣賭一把。

那麼牛仔傑克就還是能穩贏的。

因為他也是個數學高手,能掌握混亂洗牌法的邏輯和規律。

至於賀家阿嫂蘇琳琅,今天袁四爺還是頭一回跟她面對面對陣。

她的優點,機智,敏銳,能打,他都看在眼裡,甚至因此,他對她父親蘇戌都有了幾分敬佩,畢竟作為一個團級乾部,他教出來的女兒確實很優秀。

比他想象的還要優秀!

她也確實是一個值得袁四爺親身下場對陣的高手。

但她的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她身邊可用之人太少了。

俗話說得好,一個好漢三個幫。

她是很聰明,也很機敏,但放眼望去,賀家兄弟除了賀樸鴻,彆的都是廢物。

賀家的保鏢們雖然都能打,但為人也都太正派了點,不是道上人的對手。

這叫袁四爺很是疑惑,他沒有先談賭不賭的事,而是得問蘇琳琅一個,自她進門他就特彆困惑的問題:“蘇小姐,你今天來怎麼沒有帶陸六指?”

她手下是有高手的,陸六指,廖喜明,以及如今已經小有名氣的水仔都是。

但蘇琳琅前來踢館,來爭九龍之王,一個高手都沒帶,隻帶了一幫烏合之眾,這就叫袁四爺有點想不通了。

他覺得以她的聰明,不該輕敵的,但她現在的做法就很草率,也很輕敵。

於這個問題,蘇琳琅隻說了一句話,說的也是實話,但包括袁四爺在內的所有人都不信,一聽還全笑了起來。

她說:“四爺,陸六指不是我的手下,龍虎堂也早就解散了,我也沒想當九龍之王,而且我來,是來……”

她的下半句是:‘我是來解散你的4K幫的。’

這話她曾經跟陸六指,梁鬆都說過,他們都不信,最後是被她生生打服的。

袁四爺也不信,甚至他連她那句‘我沒想當九龍之王’都不信。

這不是因為他狂妄,也不是因為他剛愎,而是基於男人和女人思維方面的不同。

男人基於性彆和體能優勢,總會有著澎湃的野心,而袁四爺已度之,就不相信蘇琳琅那麼優秀,強悍,會沒有野心,會真的不想當九龍之王。

他打斷了蘇琳琅,並笑著說:“蘇小姐,你說哪個當官的上任前會說自己當官不是為了錢?既然你不想當九龍之王,那麼,我也一樣。那咱們就……接著賭?”

在他看來蘇琳琅說不想當九龍之王,不過是粉飾自己,掩人耳目。

袁四爺也一樣。

他想當九龍之王想瘋了,但他也要裝出個淡泊名利的樣子來。

當然,擂台已經擺起來了,今天就必須爭出個勝負。

目光掃過牛仔傑克,跟他交換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袁四爺說:“繼續!”

……

這注定是漫長的一天,賀家人來的時候是上午九點,現在才不過十一點鐘。

賭局繼續,而現在要上演的,才是真正行內人的玩法。

袁四爺一揚手,美女荷官把自己手裡的牌剪成兩半丟垃圾桶裡,反手一甩,蘇琳琅手裡就又多了一副新牌。

另有荷官捧來一副眼罩,新的一局,盲洗盲猜。

賀樸鴻乖乖戴上了眼罩,把牌先給牛仔傑克,讓他抓走三分之一,自己來洗剩下的三分之二,洗了五把之後,才示意牛仔傑克把剩下的牌遞過來。

這次洗牌他洗的時間很長,足足過了十分鐘了,他還在洗。

終於,牛仔傑克說:“三少洗的差不多,該發牌了吧?”

賀樸鴻卻是勾唇一笑:“怎麼,你是擔心我再洗下去,你會輸?”

這就是高智商之間的玩法了。

撲克牌總共52張,如果將它完全打混,一開始它的牌序會變的很複雜,無序。

但隻要二八或者三七分,並規則的去洗,洗到一定程度它的排序就會重新規則化。

用華國一句老話來解釋的話,它就叫亂中生序,大道至簡。

而現在賀樸鴻所用的就是賭場的不傳秘籍,混亂洗牌法,他會把牌洗回最初的排序。

並且把JQKA一類的大牌都洗給蘇琳琅。

都是高手,從他的洗牌手法中牛仔傑克就能看出來,混亂洗法他也已經破解了。

這很不可思議。

但首富家可蓬頭垢面,也可玉樹臨風的三公子還真是個賭神。

天賦賭神!

他不論混亂還是規則的牌都會洗,就變成是,牛仔傑克掌握不了他的底牌了。

他也就成賭桌上的瞎子了,這場賭局該怎麼辦,難道真去搏虛無縹緲的運氣?

牛仔傑克煞白著臉掃了袁四爺一眼,見對方在微微點頭,遂說:“賀三少說笑了,輸贏不過常態,輸一把又如何,我們輸得起。”

袁四爺也笑著說:“不就一座賭場嘛,隻要蘇小姐能善待我手下的兄弟們,作為同鄉,我跟你母親還是故交,就當我送你了。”

說著,他從兜裡拿出錢夾來,又說:“蘇小姐,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看一看的。”

蘇琳琅見他從錢夾裡抽出一張照片,很眼熟,遂也走了去。

而經過剛才的緊張和刺激,此刻賭場上的局面又短暫的溫和起來了。

賀樸鑄和賀樸旭倆雖然還跟著阿嫂,但沒剛才那麼怕了。

賀樸廷則專注的盯著他的癲公弟弟,眼看那個傻小子在給他創造奇跡。

這時就連賭場的打手和荷官們,都以為局面會繼續溫情下去。

賀樸鴻終於洗完牌,摘了眼罩開始發牌了。

蘇琳琅在看袁四爺給的照片,牛仔傑克抽空掏出ZIPPO來在點煙,抽煙,白骨爪拿隻小鏡子在化妝,口紅不小心掉了,她於是把鏡子擱到賭桌上,去撿口紅了。

這場景看起來稀鬆平常,毫無意外。

但俗話說得好,不出意外的話,就是要出意外了。

……

先是賀樸廷拍了蘇琳琅一把,她轉身時手裡已經多了五支Bagakys,鐵木飛鏢。

白骨爪也察覺到什麼了,從牛仔傑克手裡抓過個什麼東西,轉身就跑。

蘇琳琅緊隨其後,拔步就追。

同一時間她還飛出一支Bagakys紮向牛仔傑克剛剛點完煙的右手,一支則朝著他準備去抓的,還在桌上的ZIPPO火機打了過去。

ZIPPO被Bagakys,鐵木飛鏢擊中,飛向了賀樸鴻懷裡。

尖銳,鋒利的Bagakys是連鐵都能洞穿的,另一支紮入牛仔傑克的右手,將他的右手生生釘在了木質賭桌上,血瞬時湧出,流向綠茵色的賭桌。

但他沒吭也沒哼,反而單手一撐躍上桌子,左手一把撲克,刷刷刷朝著賀樸鴻剁過去,伸手就搶那支ZIPPO。

撲克可以是牌,也可以是殺器,當它撲面而來,賀樸鴻當然要躲。

他也就護不住那隻ZIPPO了。

賀家的保鏢們也趕了過來,但這時火機已經被牛仔傑克搶走了。

而在搶到ZIPPO的同時,牛仔傑克反手一張撲克牌,飛速劃向了賀樸鴻的眼睛。

他是賭桌老手,手又狠又厲,這要真割上去,賀樸鴻立刻會瞎。

關鍵時刻賀樸廷拔槍衝了過去,幾個保鏢也同時拔槍,抵上了牛仔傑克的腦袋。

但真正救了賀樸鴻眼睛的還是蘇琳琅的Bagakys,鐵木飛鏢。

她在追逃跑的白骨爪,同時,眼看牛仔傑克要害賀樸鴻,眼看撲克牌就要劃過賀樸鴻眼睛,出飛鏢,生生將撲克牌給打彎。

尖銳的木質飛鏢劃過牛仔傑克的臉頰,再穿過他的耳朵,飛了。

……

這還是賀樸鴻頭一次親眼見阿嫂跟人打架。

他握著一大把牌,眼睜睜看著蘇琳琅伸手掰上白骨爪的肩膀,再看白骨爪一回頭,手指間五張撲克牌就朝著蘇琳琅的臉劃了下去。

滿場亂飛的撲克,撲克大戰!

還不及賀樸鴻驚訝,蘇琳琅已經反攥上白骨爪的手,捏掉她手裡的牌,把她搡牆上了。

牆上有掛畫,白骨爪扯下來就朝著蘇琳琅頭上砸了過來。

蘇琳琅也不甘示弱,躲開畫的同時扯上白骨爪的頭發,朝牆duangduagng幾撞。

整天呆在實驗室裡搞□□的賀樸鴻,這還是頭一回見識道上人打架。

白骨爪不愧是袁四爺的高徒,既生又猛,被蘇琳琅duang到痛的彎了腰,但旋即伸手抓起玻璃茬子,回頭就割她的臉。

蘇琳琅閃身躲開她劃過來的玻璃,舉拳就搗她的胸口,一拳比一拳狠。

白骨爪眼看打不過蘇琳琅,從懷裡掏出個什麼東西遠遠扔了出去。

有個打手搶著就撿,但這時賀樸廷追過去了,拔槍,朝著打手的頭頂就是一槍。

他拿的是真.槍,勃朗寧,他也是真開槍,子彈擦過打手的頭皮射進了牆壁。

打手被嚇到了,因為賀樸廷一臉猙獰,一身殺氣,一看就是要殺人的樣子。

打手也不想死的,在瞬間舉起手。

白骨爪扔出去的東西就被賀樸廷搶過來了。

他們夫妻這邊也就算暫時停下來了。

但還有另一局,針對牛仔傑克,以及他的ZIPPO火機的。

這時賭場有十幾個打手也圍上去了,賀家的保鏢,賀樸旭兄弟,以及手,耳朵全在流血的牛仔傑克,所有人圍在一起,在搶那隻ZIPPO打火機。

一群黑西服疊羅漢似的圍在一起亂打。

在混亂中,突然,賀樸鑄高舉ZIPPO鑽了出來,大喊:“我搶到打火機啦!”

是的,一幫高手在搶火機,卻被個看熱鬨的半大孩子給搶走了。

但他太傻,都不懂一個道理,既然大家都在搶火機,那這隻火機肯定就很重要。

他舉著火機大笑:“被我搶到了吧,哈哈!”

這是袁四爺的主場,打手多的是,而且現在是混戰,是誰搶到東西就是誰的。

賀樸鑄舉個打火機,不是惹著大家搶?

一個打手撲過去就搶火機,還好賀樸旭眼疾手快從賀樸鑄手中搶過火機趴到了地上。

然後就是無論打手們怎麼踹他那個翹屁股,他都捂緊打火機,不動了。

但滿場子混戰,七八個人圍著賀樸旭在踢他,打他,這可怎麼辦?

賀樸廷果斷抬槍,朝天開了三槍,打的天花板嘩嘩搖晃,全場才猛然停手。

他提著槍氣勢洶洶走向袁四爺,問:“四爺,你的手下出老千,你就這麼看著?”

……

袁四爺終於不像剛開始那麼鎮定了,伸手去抓雪茄,這回賀樸廷沒慣著他,連他的黃金ZIPPO帶雪茄盒一起,全部扔進了垃圾桶。

賭場裡的人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

因為簡而言之就是一句話,賭場人自己出千,還被賀家人捉現形,玩砸了!

但賀家兄弟不知道呀。

賀樸旭的屁股被打手們踢腫了,他還搶到了火機,但他並不知道大家為什麼要搶打火機。

賀樸鑄的額頭被桌子撞起了個大包,但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大家要打架。

所以是出什麼事了,這隻火機又有什麼問題,大哥大嫂搶的又是什麼東西?

賀樸鴻雖然沒有受傷,但他這是頭一回見蘇琳琅打人,見她揪著另一個女人的頭duangduang撞牆,看她毫不猶豫,對著另一個女人的胸膛狠狠搗拳頭。

在這一刻他才發現,賭場的打手可怕,但阿嫂好像更可怕。

而更更可怕的是,他在家裡,幾乎每天都在挑戰她的極限,惹她生氣。

他心說他得多幸運才沒挨過她的揍呀!

說回正題。

本來賭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打起來了,那個打火機又是怎麼回事?

賀樸鴻看看大哥再看看大嫂,終是選擇問蘇琳琅:“阿嫂,這到底他媽的怎麼回事?”

……

其實今天的賭局要沒有癲公賀樸鴻,蘇琳琅是不敢應戰的。

因為港府道上三大吸金產業,黃,毒和賭,色.情其實是最溫情的一個產業。

毒就不用說了,不論吸的還是販的都不是人,是魔鬼。

而賭道是最講技術含量,也詭譎的一條道。

雖然各個賭場都嚴令禁止出千,但其實所有賭場都是大型的出千場所。

一座賭場裡所有的裝修乃至陳設,就是一個超大型的出千手段。

而像袁四爺這種開賭場的大佬,他的出千藝術也是普通人想都想不到的。

就蘇琳琅,要不是有陸六爺和水仔幫她收集情報,她也想不到。

但有他們在前期幫她針對性的收集過情報,她就還算了解袁四爺的手段。

當然,最重要的就是道具了,也就是那隻ZIPPO打火機。

蘇琳琅從賀樸旭手裡接過來,展給大家看。

賀樸鑄看的諜戰片和諜戰小說多,想了會兒,自以為懂了,說:“阿嫂,這打火機裡是個微型照相機吧,賭場是通過拍照的方式出老千的,對不對?”

賀樸鴻接過火機打開,見裡面有一半是空的,也自以為明白了:“這裡面原本有一半是相機,那位白小姐拿走了,她想銷毀罪證。”

他們果真以為四爺出千的手段就隻是一隻相機。但蘇琳琅一笑,卻說:“四爺可是賭道上的教父,哪會用那麼低級的出千手段?”

不是照相機,那會是什麼?

就連賀樸鴻一時都想不到除了相機,還有什麼出千手段。

但不是因為他腦子不夠用,而是沒來過賭場這種地方,沒有經驗。

現在,蘇琳琅得告訴他是怎麼回事了。

她走到賭桌旁,拿起牛仔傑克的煙盒,下面壓著白骨爪的化妝鏡,她先指一指化妝鏡,再指頭頂,然後再遞給賀樸鴻一隻小小的PB機,問他:“現在懂了吧?”

賀樸鴻仰頭,頭頂不但有一隻水晶大吊燈,還有一個錄像機攝像頭,全盤監控整個賭桌,他接過蘇琳琅遞過來的BP機,恰如其分,可以卡到ZIPPO打火機裡。

好吧,他終於懂了。

不過賀樸旭和賀樸鑄還不懂,在問賀樸鴻,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賀樸鴻還得耐心的,給他的倆蠢兄弟講講。

說來,剛才袁四爺的出千手段不是一招,而是一個連環招。

而且是個連動整個賭場的大型出千手段。

當然,其中還包括了牛仔傑克和白骨爪小姐倆超級精湛的演技。

作為發牌的荷官,賀樸鴻再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終於可以完整的,複原全盤了。

剛才,就在他發牌時,牛仔傑克在玩ZIPPO,白骨爪本來在畫口紅的,但口紅掉了,她於是把鏡子放到桌子上,去撿口紅了。

他們做的都是看起來特彆尋常的事。

但白骨爪把鏡子放到桌子上之後,鏡子裡就可以看到他發給蘇琳琅的底牌是什麼了。

不過不是他倆看,他倆為了迷惑他,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鏡子。

看鏡子的人是攝像頭另一端的,袁四爺彆的手下們。

鏡子反射牌面,攝像頭的另一端有人幫忙看牌,緊接著再通過藏在ZIPPO打火機裡的BP機把信息傳遞給牛仔傑克。

這樣,他就能在牌已經被洗亂,他盯不住的情況下,依然掌握蘇琳琅的底牌。

知底牌,他自然就可以選擇跟或者不跟。

但還有蘇琳琅呢,她是握牌人,她也不好騙的,怎麼辦?

而針對她,袁四爺也是出千的一環。

他當時喊蘇琳琅,拿出來的是他錢包裡,她農場母親程文雅的照片。

孩子都是戀母的,她在那一刻就被分神了。

再就是那枚鏡子了,它不止用一局,是可以一直用的,因為賀樸鴻不發牌的時候牛仔傑克就會用煙盒擋上它,但當他發牌的時候,他就會挪開煙盒,用它來監控牌面。

說來倒不算什麼高科技,這些東西連賀樸鴻給賀樸旭造的那套騙錢行頭都不如。

但這套千術就意味著這整個賭場,從上到下,所有人都在集體出老千。

也意味著,今天的賭桌上根本沒有公平可言,一切輸贏都是在被袁四爺操縱的。

也就是說袁四爺想讓誰贏誰才會贏。

他要不想誰贏,任你有再高的智商,再精通的算法都贏不了。

……

諾大的賭場裡,袁四爺被打手們簇擁著,坐在一頭。

賀家的保鏢們圍著賀家兄弟,在另一頭。

從賭局上升到戰局,現在應該算中場休息時間。

蘇琳琅緩口氣,先看白骨爪。

她也不過個二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剛才被玻璃劃破了手,這會牛仔傑克在幫她做包紮。

再看袁四爺,他也不愧真大佬了,被她戳穿了老千手段,但依然神色如常。

他的雪茄被賀樸廷沒收了,沒得抽,就問手下要了一支香煙點燃,抽了起來。

他的兩個高徒,白骨爪和牛仔傑克就跟剛才那個扔煙頭的打手一樣,應該不僅是怕,還很尊重袁四爺。

辦砸了事情,他們也很慚愧,包紮好白骨爪的傷口後彎腰垂頭,就站袁四爺身後了。

要不出意外的話,一會兒掰扯剛才的事,他倆跟扔煙頭的打手一樣,是要站出來幫袁四爺背鍋,抵罪的。

而在賭桌出千被抓,在道上,明碼標價是兩條腿加三根手指,而且要當面剁。

此刻,白骨爪就在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指纖細修長,是一雙特彆漂亮的手。

估計她的家庭環境應該很不好,不然的話,要是父母願意在她小時候送她去學鋼琴,以她手指的修長程度,能練成個很好的鋼琴家。

但在被蘇琳琅抓到她出老千的那一刻,她的三根手指就注定要被剁掉了。

此刻她冷冷望著被保鏢圍簇的賀家人,臉色說不上悲還是喜,就,顯得特彆麻木。

蘇琳琅正望著白骨爪,面前多了一隻水杯,是賀樸廷從保鏢那兒要來的,她的杯子。

“喝點水吧。”他說。

蘇琳琅今天最驚訝的,其實是丈夫的表現。

原來她不論做什麼,賀樸廷知道自己幫不了忙還會添亂,就都會緊著保護自己。

但今天他不但出手幫她,還連開了四槍,雖然都隻是威懾式的開槍,但這不是他原來那種溫和,寬厚的風格,蘇琳琅就挺意外的。

她喝了口水,問賀樸廷:“阿哥,你前陣子說要給我那一個億,我隨時可以調用吧?”

賀樸廷於妻子來說沒彆的用途,也就剩下提供錢一個技能了。

他指賭桌上那張作為賭資的,3億的支票,說:“那3億再加1億,我總共給你4個億。”

再說:“但有事讓保鏢們上就好,你不能再打架了。”

蘇琳琅有點疑惑:“為什麼?”

賀樸廷默了片刻才說:“萬一你已經懷孕了呢?”

再摸摸自己的肚皮,他又說:“萬一小baby被顛到,或者顛掉了呢。”

這其實也是他剛才會那麼強硬,衝動的拔槍,開.槍的原因。

他前幾天不小心弄在裡面了,就一直擔心妻子會懷孕,還怕懷上了要顛掉。

今天說好是來賭的,但賭著賭著就又變成打架了,他不想戰局繼續惡化,所以才會開槍。

蘇琳琅也沒經驗,下意識也摸肚子,心說真要懷上孩子,也不至於跟人隨便打打架就掉吧。

但看闊少丈夫一臉晦喪,看在錢的份兒上,她還是準備安慰他幾句的。

不過就在這時賀樸鑄湊過來了,說:“阿嫂,要我看,賭場就全是坑人的玩意。”

賀樸旭也湊了過來,揉著屁股說:“阿嫂,我看咱們還是走吧,袁四爺不好惹的。”

想他也曾平過龍虎堂和斧頭幫,但陸六爺和梁鬆隻是凶,狠,沒有袁四爺那麼多花花腸子。

可憐賀樸旭本來就笨吧,從一進門到現在,腦子都要被袁四爺乾燒了。

他也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賭場就不是他這種人開的,他也不想再看熱鬨了,隻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

這會兒已經是中午了。

因為袁四爺自己出老千,局面也僵住了。

堂堂道上大佬自己出千,這局還要賭下去嗎,怎麼賭?

現在的場面,他又打算怎麼化解?

而就在這時,有個自蘇琳琅來就一直沒有露面的人,終於出面了。

她不是彆人,正是4K幫的二把手,琴姐。

皮鞋聲誇誇,她進了門,遠遠就朝蘇琳琅伸出了手,說:“蘇小姐,實在對不起,早晨我有點事要忙,沒來得及招待您!”

再看袁四爺,又說:“今天不是專門招待蘇小姐的嗎,賭局怎麼沒繼續,出事了?”

袁四爺抬頭看倆手下,揚了揚手。

琴姐當然知道出了什麼事,而且她特地這會兒才出來,就是在關鍵時刻出來話事的。

她走向白骨爪和牛仔傑克,歎一口氣,問:“你倆該不會犯糊塗,出千了吧?”

白骨爪沒說話,也沒動,流了兩滴眼淚,牛仔傑克無聲點了點頭,就算是承認了。

琴姐噓氣又搖頭的,指著倆人又說:“你們倆原來從不乾這種事的呀,今天是怎麼了,吃迷魂藥了還是失心瘋了,就敢出老千?”

她演的其實也不過一場戲,而且就是演給蘇琳琅看的。

責備完自己的手下,她走了過來,朝蘇琳琅鞠躬:“蘇小姐,我敢以我的人格擔保,傑克和小白原來玩牌從不耍花招的,今天也都是頭一次犯糊塗。當然,他們在賭場裡公然出老千,我們賭場也決不姑息,這樣吧,也彆腿了,我讓他們一人給你留三根手指以示懲戒,你覺得呢?”

賀家兄弟又呆住了,面面相覷,目瞪口呆。

琴姐,一個黑黑瘦瘦的中年婦女,看起來面容還挺可親的,說話也很隨和,看她進來,他們兄弟都以為這賭場終於來了個好人。

結果這個女人張嘴就說要剁人手指?

賀樸旭都快哭了,賀樸鴻在冷笑。

賀樸鑄徹底懵圈了,問蘇琳琅:“阿嫂,那個大嬸說剁手指就真剁,不是說著玩的?”

琴姐是女人,中年女人,自己也有過孩子。

她對孩子更有耐心,她說:“四少,咱們地下室就有手術台,你是小孩子可以不去看,你阿哥阿嫂隻要想看就可以觀看全程。”

又說:“你也不用擔心他們會痛,因為咱們賭場有專業的醫生,也有麻.藥,還有各種手術工具,幾根手指而已,隻是個小手術。”

賀樸鑄問:“那完了麼,怎麼辦?”

琴姐說:“手指你們可以帶走珍藏,也可以留給他們做紀念,總之,一切都隨你們。”

賀樸鑄追問:“然後呢?”

琴姐說:“當然是接著玩牌啦,放心吧,咱們賭場有的是人,會陪你們好好玩,玩到你們儘興為止的。”

一個看起來普通不過的女人,說話的語氣也很平常,普通,她甚至還在討價還價,但是當她說起剁人手指時,稱之為是小手術。

這就更叫賀家兄弟毛骨悚然了。

或者說,他們終於深刻體會,什麼叫賭道的殘忍和殘酷了。

當然,事情不可能一直這麼焦灼下去。

從袁四爺到牛仔傑克,再到白骨爪,琴姐,大富豪賭場的一切招數蘇琳琅都見識過了。

那麼,她也該辦她的正事了。

她放下水杯站了起來,先說:“琴姐,四爺,想必你們都知道,我是從大陸來的,而在我們大陸,賭博是違法犯罪行為。”

頓了頓,再說:“在我們大陸,隨意動用私刑,傷害他人也是違法犯罪行為。”

琴姐和袁四爺都被她說懵了,白骨爪和牛仔傑克也是,他們同時抬頭,在看蘇琳琅。

天氣太熱,大中午的,她解開扣子脫了西服,搭到椅子上。

內搭是白色襯衣,配煙灰色西褲,這位年輕,精乾,但笑起來唇角還有嬰兒肥的,年輕的首富太太再回頭,笑著說:“不過俗話說的好,入鄉就要隨俗,既這是港府,又還沒有回歸,當然就不能用大陸的法律。而既四爺口口聲聲說我們是老相識,甚至,您錢夾裡還有我故人的照片,那麼,我想請您賣我一個人情,白骨爪和牛仔傑克兩個人,隻要您開個價,不論多少,我都買他們。”

袁四爺一時沒聽明白她的意思,遂看琴姐。

琴姐也是在道上呆的久了,想岔了,以為蘇琳琅想要白骨爪和牛仔傑克的命,忙說:“蘇小姐,道上規矩,即使出老千被抓現行,要腿可以,不能取人命的。”

蘇琳琅笑:“殺人就要償命,我要他們的命乾嘛,我活膩歪了想坐牢了?”

再補充說:“要我猜得不錯,四爺對傑克和白骨爪小姐都有恩情,所以他們才甘願為四爺出千,也甘願為四爺背鍋,我欣賞他們的義氣,也不想看他們年紀輕輕斷手斷腳。我還覺得,他們倆都是有才之人,如果改行乾彆的,肯定也能乾的很好,所以我是……”

走向白骨爪和牛仔傑克,她由衷一笑,再說:“從四爺手裡,買他們一個自由!”

袁四爺不傻的,在蘇琳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立刻想到了一個詞,收買人心!

他也才窺見她之所以不帶陸六爺,不帶廖喜明那種高手,隻帶一幫蠢貨前來的野心。

他猛然抬頭,看琴姐,就見琴姐也是兩眼的不可置信,在看著他。

然後他們同時看蘇琳琅。

她身後是賀家兄弟,青一色的黑西服,大長腿的年輕闊少。

蘇琳琅身著雪白的白襯衣,雙手抱臂,站在他們前面,唇角噙著笑,面頰還有少年人才有的,那種青春蓬勃,健康的緋紅。

她於袁四爺和琴姐來說隻是個小輩,而且她帶了一幫蠢貨來,他們於心理上就有點輕視她。

但她辦了一件多妙的事?

她上了賭桌還拆穿了老千,逼著袁四爺不得不剁手下的手指以求和,保證賭局的繼續。

可她又在關鍵時刻站出來,要買他的手下。

在那一刻,她就站在義氣與道德的製高點上了。

也是在那一刻,白骨爪和牛仔傑克心裡的天平,掉向她那邊了。

這就叫收買人心!

這可真他媽的,是袁四爺都要拍桌子罵牛.逼的一招。

更可恨的是,賀樸廷有錢,財大氣粗,不管袁四爺叫價多少,億以內他都掏的起。

袁四爺要叫價太高,怕白骨爪和牛仔傑克倆會恨自己,所以他還不能叫高價。

可他要是不還價,不賣人,他就還得剁掉他們的手指。

現在的他可真是,裡外不是人!

驀然醒悟,袁四爺才發現自己被蘇琳琅用區區幾句話,推到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裡了。

這個女人,不愧能滅了龍虎堂,平了斧頭幫,她這一招招的,全在袁四爺的預料外。

但這還沒完,畢竟蘇琳琅真正的目的確實不是稱霸九龍當王,而是要解散所有社團。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她能鬥得過袁四爺,秘訣其實也隻有一點,那就是,她確實不想當王。

所以她又說:“四爺,咱們重新擬賭局吧,由你開招,是打是賭我都隨你,但條件要改了,改成是隻要你輸了,我就要求你像陸六指和梁鬆一樣,原地解散社團,就地金盆洗手!”

隨著她話音落,賀樸鑄和賀樸旭對視一眼,齊聲尖叫:“耶,阿嫂萬歲!”

賀樸鴻看了他大哥一眼,也是無聲一笑。

在經曆過剛才的殘酷和可怕後,當聽到阿嫂說要解散社團時,他隻有一個信念: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