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內,解臨淵看到了解教授真正的字跡,潦草簡略,公式縮略到即使是公主辨認起來都有些困難,甚至筆記本裡還夾著兩張簡筆畫,還會記錄晚飯吃了什麼,泛黃的紙張都上了年紀,記錄著一個活生生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寄生實驗的理念雛形竟然最先出自於解載,他的妻子,即解一承的母親常年受癌症疾病困擾,痛不欲生,於是解載想要通過某些手段將妻子的意識移植到一具健康的身體中。
可惜的是他的妻子病情愈來愈重,在寄生實驗中期便撒手人寰,解載痛失所愛情緒低迷,再加上實驗進度受阻,也失去了繼續研究的動力,實驗便由他的兒子解一承接手。
對於兒L子的所作所為,解載全程知曉,包括實驗島在內,並且在這十多年間不間斷地在給解一承提供技術支持。
電腦裡的加密文件中屢次提及了解載矛盾的態度,他知道解一承的實驗涉及違法犯罪,但他理解兒L子的行為,心疼兒L子,缺少母愛,又數次因為容貌遭受欺侮。
他身為父親,做不到大義滅親,隻希望解一承的報應都落在他身上。
所以當災厄汙染降臨之際,他觀察過汙染者的發病情況之後,第一時間就將這件事和解一承的寄生實驗聯係到了一起。他嘗試著和實驗島獲得聯係,但解一承卻失蹤了。
直到一年前的某一天,‘解一承’回來了。
解載在日記裡寫道:解一承如願了,他寄生在一個年輕俊美的男人身體裡,他非常喜歡這具新身體,我第一次看他這麼高興。
看得出來,此刻的解教授也在為兒L子高興。
兩個月後,日記內容變得緊張:一承瞞了我很多事,他寄生的是一枚已經損壞的[核],機能紊亂,這會讓他不受控製地去寄生彆人,被他寄生過的宿主無一例外會呈現被汙染的狀態,然後迅速死亡。
他喜歡的那具身體也報廢了。
軍隊並沒有懷疑上我們……但或許是遲早的事,他們如果仔細搜尋,就能發現這些屍體和汙染者的區彆。
一承跟我解釋,[核]的狀態正在趨向於穩定,很快他就能長時間寄生同一個人。但我覺得他肯定還有事瞞著我。
又是一個月後,日記更新:一承目前的[核]功效撐不過一年,他必須在這顆[核]徹底死亡之前,找到下一顆供他寄生的[核]。
最後一條日記更新在半年前,非常簡短,開頭是一個女人的名字,是解載的妻子,剩下的就隻有一排省略號。
冰冷無言的字符下,解臨淵卻能想像半年以前,解載或許在書桌前枯坐了一整個下午,他通過種種蛛絲馬跡推斷到了一個讓他說不出一個字的結論,於是便什麼也沒有在日記中留下。
殿下像開肉罐頭一樣咬開了一個保險箱,裡面細細簌簌掉出來幾個文件袋,變異綠蘿小靚女迅速風卷殘雲地把繞線解開,抽出裡面的文件,一條根莖托舉一遝彆針整理好的紙張,攤開鋪平,好似是在公主面前展開了一面
參差不齊的超大電子屏幕,每一個葉片都在呐喊著:看看我,看看我。
作為一群五大三粗的菜刀隊裡唯一的知識分子,公主恨不得像她的兒L子和老公一樣多長幾顆腦袋,所有人不管看到什麼都要湊到她面前問這是什麼東西,用來墊桌角的廢棄舊報紙都不敢直接扔掉,公主吐著舌頭,絞儘腦汁地分析著,直到殿下又叼來一疊文件,“……這是超聲波?”
這個關鍵詞令解臨淵瞬間抬起了頭,他的左瞳目前還處於掃描模式,所有存在於這間地下室的文字都會過一遍他的係統,摘取所有地名,再從中判斷解載留下的資料裡是否有實驗島的具體坐標。
薛鴻意也湊了過來:“是船夫手裡那個特殊頻率的超聲波嗎?害得癸酉現在都沒緩過神來,黃金回去也吐了。”
“我不確定。”公主面容嚴肅,一字一句地翻閱著文件上的數據,“船夫的超聲波又是什麼頻率?”
“我去問問,看看能不能搞個傳感器過來。”薛鴻意一邊說著一邊掏出手機,正在這時,解臨淵忽然出聲攔了下他。
他猩紅的左眼從人類瞳孔轉變為一面空白的窗口,中間是一條隨著心跳跳動的長直線,很快,規律波動的長直線出現變化,變異者們沒有太大的反應,但殿下和公主都齊刷刷地蓋住了耳朵,屋外,金翅雀黃金yue的一聲,再一次吐了出來。
公主痛苦地叼住超聲波文件,打字翻譯:“這個大概率很重要,戊寅受影響,可伊爾卻沒反應,其中肯定有問題,我拿走了,你們繼續。”
……
“你不是說外頭有人,肯定會來救你嗎?”癸巳哪壺不開偏要提哪壺,“人呢?怎麼還不來?再拖一會,伊爾可就上島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還沒人來。可能以為我死了,馬不停蹄地改嫁了吧。”戊寅說。
目前已經是他們第二次聽到外界傳出的人聲,代表又過了24小時,來到第二天的夜晚。
從伊爾和戊辰斷斷續續的交流中可以判斷,他們的交通工具是一艘智能駕駛的微型潛艇,因為海底沒有日光,所以他們會在白天上浮確認路線和進食,其餘時間都在海底趕路。
除此之外,他們還獲得了一條有效信息,在戊寅和伊爾在同嘉群島對峙期間,戊辰之所以沒有出現,是去和免疫者反叛軍做了交易,以5號房的存在和具體方位交換了他們目前乘坐的這艘微型潛艇。
反叛軍們也不負眾望,當時伊爾還沒來得及寄生戊寅,變異者們還在船艙四層被迷惑得今昔不知何昔,他們就已經非常效率地潛進船夫實驗船上把5號房實驗體的供給斷了,營養艙給炸了,還陰差陽錯地救了變異者們。
今天中午,戊辰收到消息,5號房實驗體已經徹底死亡,再加上‘解載’的離世,災厄汙染疫苗研製計劃中道崩殂。
這種關乎於全世界生死存亡的重大新聞,對於現在的戊寅來說,還不如一副撲克牌來得重要。他無聊得簡直想死,瘋狂地懷念他快玩爛了的遊戲機。當然,戊寅最不能理解的
還是癸巳究竟如何在這樣的環境下待上一年之久,還沒有瘋掉的。
從昨天的交流中,癸巳得知了戊寅居然在島外交往了一名戀人,據說還是個身高腿長又酷又辣的拽哥,他一聽改嫁兩個字,瞬間十分好奇地坐起身:“再講講你那個男朋友呢?”
“人都改嫁了,還有什麼好講的?”
“講講唄。我敢說,你絕對是我們三十名寄生實驗體裡面,唯一一個談戀愛的。”癸巳不懷好意地笑起來,“真想看看要是乙亥和己卯知道你談戀愛了,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乙亥、己卯……戊寅記得乙亥已經被銷毀了,至於己卯……
“我們當時逃出去了幾個?”戊寅忽然問,“己卯逃出去了嗎?”
癸巳唇角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釋然地自嘲起來:“幾個,還想逃出去幾個?就你一個,還是計劃外的,當時沒有人知道你的存在,包括伊爾,是戊虎瞞著我們,瞞著所有人把你送了出去,被捉回來以後,除了我和戊虎,其他的,都殺光了。”
“……”戊寅沉默了一會,又說,“庚午和癸酉還活著。”
“哦,他倆啊。”癸巳並不意外,“他倆是特例,癸酉他媽是研究員之一,早早帶他偷跑了,至於庚午……成天和一個姓伍的研究員混在一起,挺聰明,給自己找了個靠山,大概就因為這個才對他網開一面吧。”
“姓伍?”
“姓伍。”
戊寅又放大聲音再重複了一遍:“姓伍??”
“姓伍。”癸巳眉毛都沒動一下。
……伍哲?
姓伍的研究員、伍哲、庚午的共生對象、5號房的汙染實驗體、災厄汙染的源頭……
為什麼他會受到5號房實驗體的吸引,為什麼變異種除了會被5號房吸引之外,還會受他們六十甲子實驗體的吸引……
除非,六十甲子和伍姓研究員之間,也有關係……
戊寅問:“這個姓伍的,什麼來曆?”
庚午一直與伍哲一個六歲的孩子共生,必定有原因。
癸巳思考了一會,倏然一擺手:“哎呀,你管他呢,就算知道了又怎樣,難道你還能把消息遞出去不成?”
戊寅:“……”
“我覺得於其在這刨根問底,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如你來給我講講你的男朋友。”癸巳湊到戊寅身邊,“你倆親過沒有?”
戊寅:“…………”
戊寅閉上眼睛:“你和戊虎告訴我的性格很不一樣,記憶中的你,正氣凜然苦大仇深,而我眼前的你,八卦輕佻不靠譜。”
“人是會變的。”癸巳非常不在意地擺擺手,繼續追問,“說呀,親過沒有?”
“……”戊寅抿了抿唇,“親過。”
癸巳激動地坐直:“什麼感覺?”
“還——不錯。”戊寅倏然睜開眼,面朝癸巳盤腿坐著,也興奮地打開了話匣子,“我跟他第一次接吻是他騙我說……”
…
…
“伍哲是5號房災厄汙染源實驗體的克隆人。”庚午說。
薛鴻意在旁邊聽得頭暈,“給個名,不行就叫5號。”
“他確實叫5號。”庚午垂下眼睛,“給自己取了個名,伍皓,其實就是5號換了字。六十甲子,也就是戊寅那一批是第十代寄生實驗體,至於5號,他是第九批次的實驗體,也是那一批裡唯一幸存的實驗體,六十甲子的基因都是基於他的基因改造的。”
“從實驗體直接當上了研究員?”薛鴻意難以置信。
庚午指了指腦袋:“天才,也正是因為天才,才會自負到敢和伊爾叫板,最終落得如此下場。”
“……怪不得我會看5號眼熟。”薛鴻意望向庚午的臉,浸泡在營養液裡全身插滿管道的人簡直就是放大版的伍哲。
“那為什麼伍哲對於變異體的吸引力隻能說是一般?”他又問,“甚至還不如戊寅和癸酉。”
“那是因為我一直壓著他,”庚午說,“這一點還是5號發現的,5號當初選擇和我長期共生的目的也是這個,需要我來壓製他血脈的吸引力。”
“……所以,伍哲血脈的吸引力,和5號相同,具有迷惑性,這點對於伊爾也是有效的,對嗎?”
“如果伊爾確實寄生了三十號癸巳的[核],那就是這樣。”庚午說,“或者我們可以試驗一下,寄生體這邊讓癸酉過來試試彈性,變異者的話,薛隊你親自上?但得讓解臨淵過來看著你,不然我怕你把伍哲吃了。”
“……”
一個小時後。
公主叼著一遝文件推開了辦公室的門,看到薛鴻意滿臉黑色蛛紋血管,神色猙獰地大口喘息,整個人都被解臨淵摁在了地磚裡面,是字面意義上的‘裡面’,水泥都被兩個人打凹陷了。
伍哲瑟瑟發抖地躲在角落裡,無辜又茫然,一具身子炸沒了一半的屍體在旁邊安慰他。
“打完了嗎?”陸捌小心翼翼地在公主後方探出了半邊腦袋。
“打完了。”解臨淵從胳膊內側取出螺絲刀和電焊,開始修理斷成兩截的手指。
公主掏出鍵盤打字翻譯:“解載資料裡記錄過的超聲波我已經全部測試完成了,其中有幾段特殊頻率的波長我比較在意……至於為什麼單單伊爾不受影響的原因我也有所猜測,但是因為沒有和他一樣的雙重寄生體,所以也沒辦法證明我的猜想……但如果你們相信我的話,我可以嘗試著結合那幾個特殊的頻率,調試一段新的超聲波。”
所有人都表示無條件相信公主這條變異邊牧的智商。
“那現在就差你了。”薛鴻意看向解臨淵,“實驗島的地址,有頭緒了嗎?”
在眾人整齊劃一投來的目光注視下,解臨淵垂著眸,挨個活動左手靈巧的機械五指,“我已經在破解衛星信號了,半個小時之後,衛星會將那座大洋孤島的照片實時傳輸進我的係統裡。”
他抬起雙眸:“真不知道他哪來的膽子,敢當我的面搶走屬於我的東西。”
……
“然後呢,然後他什麼反應?”
“然後解臨淵就抱住我說:我也喜歡你,我好喜歡你!”
“嘖嘖嘖。”癸巳聽得眉飛色舞,“再然後再然後,你彆停頓啊,快繼續。”
“再然後他就親上來了呀。”
“喲喲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