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寅就要摸,他還從來沒摸過這麼茂密的胡子。
在他寄生保羅期間,解臨淵的聲學傳感通訊器從陸捌的皮膚上脫落,長出四條比細絨毛還要小的腿,噠噠噠噠地在地面狂奔。在它的身旁,還有一條身姿靈活矯健的綠葉藤,跟資深間諜時不時還借著桌腿躲避來往行人的視線和鞋底,最終和解臨淵一起抵達保羅的皮鞋斜面,再一同攀附著他的小腿順著骨骼一路往上,在恰當的地方隱匿好身形。
短短十秒內,三隻“寄生物”都找到了它們想要的位置。
解臨淵的聲音再次傳來:“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沒什麼打算,戊寅心想,按兵不動,等著彆人上門。
他自然而然地整理了一下衣領,抬起眸,對上了陸捌的目光,對方裝作是不經意的一掃而過,接著便錯開他的視線,站起身,和白姐結伴而去。
和他回避的態度不同,薛鴻意這個備受矚目的焦點位反而刻意當著所有人的面迎了上來,攔住戊寅,伸出一隻手挑釁滿滿地說:“保羅·昆特,我是南幸存者營地,薛鴻意。”
他這種自報家門的方式讓戊寅想起了之前看的名著《三國演義》,和常山趙子龍、西涼錦馬超類似,在名字前面加出身,非常威風,自信且自豪地將本身比作歸屬地的代言人。
於是戊寅十分對仗地伸出了手和他相握:“NorthSurvivorBase,PaulQuint.”
薛鴻意:“……”還特麼整上英文了。
薛鴻意不明白明明他是出來給戊寅打配合的,卻還要被如此羞辱。
……肯定是解臨淵那廝出的主意,帶壞了純良無辜的小虎。
他的臉上多了三分真實的惱怒,陰陽怪氣地同戊寅說起了開會之前就準備好的台詞。幾l句話下來,他裝出和保羅話不投機不歡而散的模樣,冷著臉甩手離開。
一出做作的小劇場結束,周圍聚集了一圈疑惑他們到底交流了些什麼的好奇人士。
戊寅佯裝沒看見準備離開,眼角餘光卻忽然瞥到有一個身穿研究員白色長褂的男人站在牆邊,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隨即腦袋小幅度朝出口方向點了下,示意戊寅隨他離開。
這人是和平會議後半程北營地反叛軍方找來的三名研究員之一,不管薛鴻意提供的資料內容到底是什麼,他們隻管閉著眼說都是假的。戊寅先前沒有注意三名演員的長相,但現在和這人正面對上了臉,他忽然覺得對方有一點眼熟。戊寅微微眯起了眼睛,思考著是否曾經在哪裡見過他。
人形數據庫解臨淵立刻給出了答案:“獸人國醫院,劉主任的同事兼助手,姓王,1型糖尿病患者,當著我們面跳樓逃跑的那個人。”
戊寅立刻就回憶起來了。
“跟上去,看看他要跟你說什麼。”解臨淵說。
戊寅自然沒有異議,側身快步追著王研究員出了門。
王研究員的步速非常快,甚
至根本不回頭確認保羅是否還跟在他的身後,隻顧著自己在走廊上行走如飛,幾l次轉彎戊寅都差點跟丟,好在解臨淵的傳感器功能強大,聽聲辯位,準確地給戊寅指引了方向。
最終,戊寅在地下二層車庫上了一輛黑色轎車,還沒等他坐穩,王研究員就皺著眉劈頭蓋臉地問:“那小子都跟你說什麼了?保羅隊長,你怎麼會認識南營地的人?”
這些問題都在戊寅的意料當中,昨天解臨淵、薛鴻意和陸捌三大智囊就給他總結了答案,此刻戊寅就隻需要照本宣科結合語境做出回答。
“他們聯係上了劉主任。”戊寅說。
保羅似乎就是一個言簡意賅的男人,戊寅剛說了個開頭,沒等繼續發揮,小王就自行腦部完了南營地聯係上劉主任之後的全部,想必是知曉了他們在醫院的所作所為,單獨找到保羅除了威逼就是利誘,他焦慮地嘖了一聲,“該死……災厄汙染該不會真的可以防治吧?”
戊寅沉默地看著小王,發現這人自言自語過後下意識地瞥了保羅一眼,表情莫名心虛,接著還欲蓋彌彰地大聲問汽車駕駛員:“誒?見習,這是條什麼路,你是要帶我們去哪?”
駕駛座上是一個骨瘦如柴的女人,她的聲音非常沙啞細微,像是從一條狹窄的岩縫中擠出來的沙礫:“上船,助教想見你們……”
後排的小王和戊寅同時詫異地抬起了頭。
小王一副撞了鬼的表情,顫顫巍巍問:“助,助教想見我們?”
戊寅一副撞了大運的語氣,不可置信地問:“助教想見我們?”
就連附在他耳後竊聽的解臨淵也愣住了,“……是不是太過順利了?會是陷阱嗎?”
陷阱?
能被接上船這麼好的機會,就算是陷阱,戊寅也不打算放過。更何況,他很難想象有什麼陷阱可以困住他。
“隻有助教嗎?”他問,“老師會不會來?”
瘦女人從後視鏡裡瞥他一眼,嚴厲地說:“老師怎麼可能會見你們?”
“方才南營地的薛鴻意和我說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戊寅開始胡編亂造,“我想親自告訴老師。”
小王錯愕地看著保羅,眼底滿是詫異。
瘦女人嗓音如一條直線,沒有任何波瀾:“告訴助教,讓助教為你轉達。”
“讓彆人轉達我不放心。”
“……”瘦女人似乎被保羅的胡攪蠻纏惹怒了,直接不懷好意地說,“那你可以去試著問問看,看助教會不會搭理你。”
戊寅還想再問,卻被小王抓住了衣袖,強行摁了下來,他附到保羅耳旁,壓低聲音道:“你瘋了,這麼跟見習說話?他們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升成助教,然後做那什麼手術,到時候殺你就跟捏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保羅,你活膩了找死可彆帶上我。”
見習,助教,老師……種種稱呼整得跟一所學校一般,那像保羅和小王這些聽起來是底層的人員,難道會被稱之為學生?
想到這裡,戊寅覺得
有些奇怪,如果他們猜測得沒有錯,獸人國醫院□□事件是保羅和船夫合作造成的,稱得上免疫者們的‘思想啟蒙’和北營地反叛的導火索。
按道理,像保羅這種始作俑者、有功之臣,在船夫這裡怎麼樣也能混個小領導當當,但不知道為什麼,感覺現在誰都能給他甩臉色。
思索間,轎車暢通無阻地駛過港口關卡,在海岸邊稍作等待,隨後排隊駛上了一艘渡輪。
隨著渡輪緩緩離岸,小王再沒了方才教訓保羅的囂張氣焰,愁眉苦臉地坐在位置上發呆。
戊寅卻是泰然自若地打開了車門,無視駕駛座上細瘦女人警告的目光,自顧自下了車,走到渡輪甲板的邊緣,雙臂撐在圍欄上,極目遠眺,海風吹動頭發,呼吸間儘是海水的氣息。
解臨淵認認真真地記錄著航行路線和經緯度坐標,順帶檢索每一張出現在視野範圍中的人臉信息,記錄在案。
而戊寅的思維發散,微仰頭,嗅聞著海水的味道。
有些熟悉……他心想,腥鹹,潮濕,原來這就是大洋的氣味。
但總覺得還差一點什麼……?
一直到渡輪和實驗艇接駁,戊寅踏上另一艘船的甲板,看著面前上上下下接送渡輪物資的藍色製服工作人員,他忽然想起了究竟還少了什麼——
還缺了一點消毒水的味道。
“戊寅。”沉默許久的解臨淵忽然開了口,語氣非常嚴肅急促,“實驗艇上有信號乾擾裝置,我……時間……離線……?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戊寅停下了往前走的腳步,試探著退後兩步,看看信號有沒有好轉。這個異常舉動立刻引起了細瘦女人和小王的注意,前者皺眉看他:“快跟上。”
耳後,解臨淵還在卡殼:“……破解……等……”
隨著一陣刺耳的電流聲,聲學傳感通訊器徹底靜音,但緊接著,一個溫柔的男性電子合成音傳來:“Z機械戰神1932離線輔助係統正在運行中,請說出您的指令,例如:1932,播放一首歌曲。”
“……”戊寅還是頭一回知道解臨淵居然有這種功能,但他一點也不意外,畢竟他已經無數次表示這個係統壓根不該叫什麼機械戰神,而是該取名為全能管家。
……
船上的安檢要比地面上的嚴格很多,探測門、探測器,脫衣服,搜身,恨不得把保羅臉上的胡茬都剃乾淨,避免他把什麼暗器藏在裡面。
奈何實驗艇上什麼五花八門的道具全都上陣,依舊沒有發現那枚出自解臨淵手筆的通訊器。機械戰神本就為戰爭而生,又怎麼會沒有考慮到安檢的問題,饒是北營地最高規格的探測器,也無法發現自家王牌殺器的蹤跡。
隻可惜Z1932雖然被成功偷運了進來,但也差不多沒了用處,唯一已知的功能就剩下點歌。
整艘實驗船大小真如一所學校那般,四層高,細瘦女人把他們送上船之後似乎就結束了任務,由另外兩名腰間彆槍的安保人員繼續帶領他們往輪船深處走。
在三樓角落的一個辦公室內,戊寅和小王看到了那名所謂的助教。
打開辦公室門的瞬間,戊寅先看到的不是人,而是高低懸掛在天花板下方的鐵籠子,大大小小的籠子裡面,關押著種類各異的動物,奇形怪狀,鮮血淋漓,一大半都奄奄一息。
見保羅的目光徘徊在這些籠子上面,坐在辦公桌後的助教得意一笑:“保羅,上次你不是說看著惡心,還吐了嗎?怎麼,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