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黑騎士衝出去的瞬間, 戊寅和解臨淵瞬間尋了個掩體躲起來,警惕地觀察著從遠處駛來的車輛。秦玥和老胡雖然還不知道發生過了什麼,卻也曉得有樣學樣, 也跟著藏起身體, 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環顧四周。
黑騎士四條腿氣宇軒昂地站在國道中央, 高高揚起脖頸,發出了狼一般的嚎叫聲, 響徹寰宇。
“這是見到熟人了啊,這麼激動?”老胡疑惑。
戊寅沒說話, 隻聽雙頭犬一高一低的長嗥之中, 忽然引入了幾道更加稚嫩的狗吠聲。下一秒, 有兩隻正常成年中型犬大小的狗興奮地從車上跳了下來。
因為車速還沒有徹底放緩, 其中一頭毛發黑一塊白一塊酷似烤糊了的長毛犬是臉先著的地,淒慘地在公路上滾了一圈, 再艱難地爬了起來。它的兄弟, 另一頭黑白兩色也沒怎麼染勻的狗, 著陸姿勢要更為優雅一些,落地瞬間它就四足狂奔起來,一邊跑一邊汪汪大叫。
黑騎士也激動地迎著這兩條小狗跑了過去, 三條狗在馬路中央上演了一出激情相認,小狗們抬起前肢不停地扒拉黑騎士的前襟,黑騎士則是低下頭, 愛憐地舔舐著小狗們的腦袋和臉。
“……原來是遇到熟狗了。”老胡自認為拋出去了一個很有趣的梗, 可惜其餘三人沒一個願意搭理他的冷幽默,秦玥在緊張地看東看西,解臨淵則是側著腦袋,和戊寅在小聲地咬耳朵。
“那兩隻狗是黑騎士的兒子?你不是說黑騎士被抓走的時候, 孩子還沒出生,它是怎麼辨認出車裡有它的孩子的?”
“你太小瞧變異犬的嗅覺了。”
說完,戊寅停頓了幾秒,倏然開口談及一個前言不搭後語的話題:“解臨淵,你知道我和南營地那邊酬勞談不攏的原因嗎?”
“嗯?”解臨淵側過臉看他一眼:“你說。”
戊寅目不斜視地淡淡道:“公主在黑騎士被捉走之後受驚外加憂思過度,早產誕下了三條小狗,其中僅有一隻是雙頭犬。”
“……”解臨淵隱約察覺到了什麼,“你該不會……?”
“我問他們要這隻小雙頭犬,他們不給。”
嗬,果然,解臨淵暗想,是這個貪得無厭又沒有任何分寸感的家夥能做出來的事情。
他冷漠道:“要我我也不給。”
“……”戊寅很不爽地壓低眉毛,恨恨地說,“我就要!”
“要要要,你什麼都要。”解臨淵嘴上說得清高,但他其實也很想要這隻雙頭小狗。
誰能拒絕養成一隻稀有罕見,忠誠強大,兼具智商和武力的雙頭犬呢?
他問:“雙頭犬應該是你主動要的,那他們原本針對黑騎士的那筆救援酬勞呢?不可能沒有吧?”
“有,但是我不滿意。”
解臨淵不認為南營地會對黑騎士這麼一隻稀有的雙頭變異犬吝嗇,想必那肯定是一筆非常可觀的酬勞,隻可惜他們面對的是戊寅這個敢說敢要的壞家夥。
他思忖一會,提出其他避免和營地產生衝突的解決方案:“不行你等公主生第二胎?犬類一年兩次發情期,”怕戊寅聽不懂這麼專業的名詞,他快速解釋道,“就是一年會生兩窩小狗,孕期隻有兩個月。黑騎士一回去,不出兩個月就能再生小雙頭犬。”
戊寅搖了搖頭:“不行的,公主的孕期和普通狗不一樣,而且她已經絕育了,黑騎士被捉走後,她的上級中曾有聲音說找其他公犬同她配種,公主非常憤怒,直接去做了絕育。
但主要還是她認為不斷地懷孕生產對她的身體造成的傷害過大,嚴重妨礙她麾下科研組的實驗進度。不想家庭過多拖累她的事業。”
“科研實驗?事業?”解臨淵費解地眯起眼睛,“公主到底是一條狗還是一個人?”
“我記得跟你明確說過,公主是一條狗,隕石邊牧。”戊寅看向他,“她有一對很漂亮的藍色眼睛。”
“那她……?”
戊寅笑了一聲:“她是一隻擁有生物學和化學雙博士學位的變異犬,智商高達145。你確定不想要她和黑騎士唯一的雙頭犬兒子?”
解臨淵:“……”
沉默許久,這名善於偽裝的半機械體終是忍不住露出了和戊寅一樣貪得無厭的嘴臉,他舔了下乾澀的唇角,微微一笑,接著低頭簡單將袖口衣擺整理平整,從掩體後方站出來,朝隨黑騎士一同向他們這邊走來的數名南營地成員露出個友善謙遜的笑容。
“不急,讓我來想想辦法。”他說。
……
有黑騎士這一層關係在,戊寅四人基本沒做什麼安檢就成功進入了南幸存者營地。
這座巨大的城池傍山而建,北面如刀切一般的懸崖面給他們提供了天然的屏障,不用擔心汙染者和畸變體的侵擾。營地的防禦兵力大多集中在南部,高大厚重的城牆壘了一層又一層,每天都有專人進行修護完善。
戊寅等人坐在車裡,穿過一道又一道的哨卡,終於在半個小時後辦完所有的手續,被領進了一幢足有60層的建築中,跟著迎賓小姐進入一間會議室內。
黑騎士早在行車中途就和他們分開,被帶去醫院做全方位的身體檢查。迎賓小姐上完茶水之後就退出房間,將會議室留給他們四人。
秦玥和老胡總算能喘口氣,秦玥瘋狂地喝水壓驚,老胡則是站在三十六層的窗口往外眺望,驚詫道:“這個基地的內部,繁華得和末世前的城市幾乎沒有任何區彆,甚至還有商業購物街和小學!”
“這裡已經是南營地最中心的區域了,有這些東西不稀奇,它的外圍也是破敗蕭條的接濟區。”解臨淵說,“基本國內的各大人類基地都是一個模式,越往內越富,越往外越亂,圈地而居。”
戊寅交疊雙腿坐在老板椅上抿著茶水,看表情等得有些不耐煩,其他人都不敢觸他的黴頭,全都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喝茶發呆。
詭異的寧靜一直持續到整壺茶水都被喝空,老胡正打算喊人來添點熱水,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忽然從走廊上傳來,直勾勾地衝著他們所在的會議室而來。
秦玥頓時再次緊張起來,老胡也連忙坐回角落裡假裝自己不存在。
解臨淵望了戊寅一眼,就見他放下了茶杯,目光落在了會議室的前門處。
“王穗!”
一個年輕的黑發青年興高采烈地推門而入,嘴裡喊著陌生的姓名,甚至都沒有敲門,“王穗你竟然真的把黑騎士全須全尾地救回來了?”
“……”他環顧一周,後知後覺地問,“王穗呢?”
如果不是這名冒失青年走錯了門,那‘王穗’一定就是戊寅曾經寄生使用過的身份。解臨淵再次看向戊寅,後者也沒讓他失望,站起身面無表情地說:“薛先生,很不幸,王穗已經死了,他在臨死之前委托我務必完成他的遺願。”
青年愣了一下,情緒瞬間低落下去,反應了一會才落寞地走上前朝戊寅伸出右手:“您好,我是薛鴻意,請問怎麼稱呼?”
“楊驀。”
薛鴻意又問了戊寅許多關於王穗的問題,死亡原因、地點,屍首現在在什麼地方。戊寅回答得一板一眼,細節幾乎全部省略:為了救他被汙染者咬傷,變異,屍體此刻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撒歡吃人。
他語焉不詳的回答反而讓薛鴻意有了豐富的想象空間,他長長地歎息,陷入回憶當中:“王穗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懷揣著一顆赤子之心,從來都不在乎自身的安危。
當初我遇到他的時候,他背著他受重傷的朋友赤腳走在滿是尖銳石子的山路上,一雙腳滿是水泡和傷痕。我給他食物和水,他自己一點都不吃,全部掰碎了喂給他的朋友。
後來為了他的朋友能夠得到我們營地的醫療資源,他竟然揭了公告欄的黑騎士的救援任務,然後就沒了消息。很多人跟我說他是個騙子,不會再回來了,讓我放棄他的朋友,但我不信,公主也不信,王穗舍己為人的精神不但感動了我,也感動了公主,這些日子他朋友的醫療資源全部由公主毅力承擔。
幸好,我們都沒有看錯人!王穗他是個決不食言的英雄!”
他越說越慷慨激昂,眼眶通紅,恨不得現在就下樓給王穗立一個豐碑。秦玥也被他的言語打動,小聲感慨道:“這個‘王穗’先生可真是個好人。”
“是啊是啊。”老胡點點頭。
已知王穗由戊寅假扮,所以……戊寅舍己為人?戊寅英雄?解臨淵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唇角,意味深長地說:“你們知道嗎?南營地的軍區總元帥,也姓薛。”
秦玥、老胡:“……”
二人驚恐地一人瞪大眼睛,一人捂住嘴巴,難以置信地看向眼前喜形於色,和戊寅侃侃而談王穗過往的青年,“他這麼年輕就是……元帥???”
解臨淵很是無語這兩個家夥的腦回路:“他應該是元帥的孫子。”
秦玥、老胡:“……”那也很了不得了啊!
解臨淵不知道這兩人能不能聽懂他的暗示,所謂的救人和朋友大概率都是戊寅裝出來的,目的是利用薛鴻意的性格和喜好,搭上這條大腿。
隻能說戊寅演得非常成功,薛鴻意對假身份‘王穗’又敬又愛,甚至愛屋及烏對王穗的朋友楊驀也很有好感。
戊寅敷衍著和薛鴻意聊了兩句,隨後開門見山地問:“我的朋友……王穗救了我的命,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他現在怎麼樣?”
他的問題有些出乎解臨淵意料,在他的猜測中,這名所謂的朋友應當隻是一個塑造王穗高尚品德,用完就丟的工具,沒想到戊寅竟然還挺上心。
所以,真是戊寅的朋友?戊寅這種人還能有朋友?
“他朋友的生命體征非常穩定。”薛鴻意歎口氣,“隻是一直處於沉睡狀態,始終沒有蘇醒。醫生檢查不出任何問題,我們……愛莫能助。”
“嗯。”戊寅點點頭,“可以帶我去看他嗎?”
“當然。”薛鴻意一口應下,“跟我來。”
戊寅回過頭,看向秦玥和老胡,“你們留在這。”接著視線又移向解臨淵,“你跟我走。”
解臨淵立刻起身跟上,從辦公樓到醫院的一路上戊寅都沒有任何同他交流的意思,隻有薛鴻意這個話癆不停地讚美著他的王穗大哥,說他仁義、智慧,有人格魅力。
“公主很少同人類親近,隻喜歡泡在實驗室裡,但她就特彆喜歡王穗。”薛鴻意感慨道,“哎,真是人生如夢,歲月無情,好人不長命啊……誒誒,你們倆走那麼快做什麼!”
戊寅一看就是懶得再聽薛鴻意逼逼賴賴,問到科室樓層之後就無聲無息地加快了腳步,走得像飛的一樣,解臨淵默不作聲地跟著,越來越好奇這位所謂的朋友到底是什麼人。
終於,一行人抵達了醫院住院部神經科的普通病房,薛鴻意刷臉在護士站打了個招呼,一名護士領著他們走到了對應的病房門口,徐徐推開房門領他們進去。
炙熱的陽光照亮了整間病房,房間內總共有三張病床,其餘兩張都是空的,隻有最靠窗戶的那一張病床上躺著一個人。
戊寅走到床頭,沉默地垂眸,指腹劃過床上人的臉頰。薛鴻意連忙安慰道:“放心,他肯定會醒過來的,隻是需要一點時間。王穗的在天之靈會保佑他的!”
解臨淵遠遠站在戊寅的背後,充當一名少言寡語的穩重保鏢。從他的角度看不見病床上躺著的人的模樣,隻能判斷出那是一名成年男性。
主要是輕撫臉頰這種完全不符合戊寅性格的動作,過於親昵柔軟,實在是瘋狂刺激著他的好奇心。
等待了半分鐘之後,解臨淵趁著護士轉身離開的機會,悄無聲息地上前一步,立在了床尾,他抬起頭,目光從輕薄的白色被褥往上,落在了敞開的病服領口,然後是平直的鎖骨與瘦削的脖頸……
解臨淵目光一頓,心臟也緊跟著漏了一拍。
那是一張極度完美的臉,英俊美麗等粗淺的詞彙都不足以形容這人的容貌。僅僅是閉著眼睛躺在那裡,就已經像發光體一樣吸引著所有人的視線,解臨淵無法想象如果他睜開了眼睛,那該是如何的光彩照人。
戊寅又伸手理了理病床上人散落的黑色碎發,抬眼道:“薛先生,可以讓我們和他單獨相處一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