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回到駐地的時候,阿列克謝發“速回”的手指都要在終端上按出火星了。
在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命苦的副隊長才在聊天記錄裡看到了一個被淹沒在大段大段文字裡的“嗯”。考慮到卡洛斯對迪莉雅異於常人的迷戀,對於青年肯在約會中途抽空搭理一下自己的舉動,他在受寵若驚之外,還有一絲“孩子終於長大了”的感動,
而他之所以這樣,全是因為堵在客廳的不速之客。
“終於回來了啊。”為首的老弗萊冷哼了一聲,“不愧是從南方公國來的貴族少爺,架子果然不同凡響,想見一面可真難。”
卡洛斯的視線從他身上掠過,沒有接話。
見他這副樣子,本就等了不少時間的萬火之祖主祭頓時上來了,就見這小老頭摘下頭上的警帽往桌上一摔,眉毛一豎就要說些什麼,卻在看到青年外套口袋裡露出來的東西後眼睛一眯。
那是一枝粉色的芍藥,花苞含苞欲放,枝葉翠綠欲滴,一看就是剛被剪下。最重要的是,他前幾天還見過它——在隔壁迪莉雅家的一樓窗台上。
他語氣古怪地問道:“你剛剛和誰在一起?”
這個問題實在太微妙,配上他一臉的不爽,特彆像發現老婆出軌的怨夫。
“噗。”洛克實在沒忍住。
然後他就收獲了老弗萊的一記怒瞪。
“你剛剛去乾什麼了?”這位萬火之祖的主祭眉頭緊皺,“喂!你該不會是和……”
他猶豫再三,還是沒把到嘴邊的名字說出口,像是害怕一旦出口就會成真一樣。
阿列克謝可太了解這個表情了——他發現女兒早戀的時候也是這副模樣。
而作為風暴眼的卡洛斯慢條斯理地取出口袋裡的芍藥,放到了李拿過來的花瓶裡,把脫下的外套往扶手椅背上一搭,右手撐在椅背上,睨了老弗萊一眼,淡淡答道:“抱歉,工作時間,請恕我拒絕回答私人問題。”
小老頭的磨牙聲大得像是要把後槽牙直接咬碎。
“好了好了。”看氣氛越來越險惡,阿裡克謝起身打圓場,“頭兒,弗萊警官來這邊是有東西要交給咱們。”
卡洛斯聞言拉開扶手椅坐下,手自然地放於交疊的雙腿之上,還不忘衝著對面的萬火之祖主祭頷首致意,“辛苦。”
“你這混球最好是說得真心話。”咬牙切齒地擠出了這麼一句,老弗萊從腰間鼓鼓囊囊的斜挎包裡掏出了一張疊得皺皺巴巴的紙張,扔到了二人中間的方幾上。
卡洛斯彎腰拾起紙張,展平一看,發現是一份明細表。
準確來說,是一份案件清單。
“在過去的三十年裡,明克蘭市一共發生了一百二十起與信仰有關的案件,徹底解決的有二十七起,無疾而終的有五十六起,前後有關聯的有三十七起,全都在這裡了。”
老弗萊不愧是號稱“明克蘭警署招牌”的男人,對自己轄區發生的事如數家珍。在介紹完紙張上的內容後,他又話鋒一轉,恢複了噴子本色:“雖然是暫時休戰,但你我到底不是一路人,警察局是永恒之火教會的地盤,不歡迎對策局的走狗進進出出。日後有事我會主動找你,沒事就不要聯係了!”
卡洛斯一邊看清單,一邊敷衍地點了點頭。見他首肯,在一旁等了很久的歐文立馬上前接過紙張,掏出隨身攜帶的記錄本,兩相對照起來。
安東尼是第一次見識這樣的情景,小聲問身旁的副隊長:“這是在乾什麼呀?”
“沒什麼,”阿列克謝揉了揉鼻子,“例行公事而已。”
世界上的邪神和眷屬千奇百怪,就算是對策局也不可能全部掌握,全靠自己探索必然會為本就慘淡的生還率雪上加霜,因此,借力打力就顯得至關重要。其中,最簡單也是死亡率最低的方法就是和城邦官方合作。
與容易陷入狂熱的民眾不同,城邦的統治者們在信仰問題上總是表現出驚人的務實。他們相當清楚,穩定而繁榮的城邦是大陸上最有升值潛力的資產,可以為他們從“神明”手中換取無儘的財富和權力,為此,信仰完全可以成為待價而沽的商品。
如果說統治者是商人,邪神是買家,那對策局,應該算是中間商。
越穩定繁榮的城邦越有發展信徒的價值,相反的,充滿動亂和貧瘠的地方則乏神問津,在這條交易規則之下,破壞“穩定”的人就會被定義為“動亂之源”,被徹底“清除”。
而他們,就是對策局所賺取的“差價”。
也因此,當地的警察局成了他們固定的“進貨渠道”。
顯然,堪稱“邪(教徒)大雜燴”的明克蘭市自治會也不打算破壞這難得的默契。
“彆說些沒勁的,老頭。”在廚房裡偷吃面包條的洛克演出了腦袋,“我敢打賭,這些東西已經被人翻爛了,沒有太大的價值。”
“那是你們的問題,不是我的。”老弗萊冷哼一聲,扭過了頭。
誠如洛克所說,這些陳年舊案不知道被交接了多少遍,恐怕是骨頭渣滓都被人翻來覆去的嚼了好多年,屬實沒有什麼滋味。
但與追求破案效率的警察不同,邪神對策局向來熱衷於搜集這些舊聞軼事,畢竟說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場。
“清點完畢,一百二十七個案子,一個不多,一個不少。”不一會兒,歐文抬起頭,將皺皺巴巴的清單夾進了筆記本裡,補充道,“與約翰留下的記錄一致。”
“既然清點完了,那工作就結束了。”老弗萊銳利的目光重新對準卡洛斯,磨了磨牙,“那應該可以回答私人問題了吧,這位恪儘職守的調查員先生?”
哦吼。
在場諸人同時在心中吹了一聲口哨,阿列克謝還不忘一拍安東尼的後背,示意他去把在外巡邏的妮維雅叫回來。後者雖然有些不情願,還是聽話的向門口走去,誰知剛一開門,就和一個人影撞了個正著。
“主祭大人!”來人和安東尼一起跌到了玄關地上,正掙紮著想要爬起來,頭上的警帽掉在地上,一路滾到了老弗萊的腳邊。
“慌張什麼?!”質問被意外打斷,老弗萊沒好氣地嗬斥道,“說了多少遍,在外面要喊我長官!”
“是,長官!”終於和安東尼分開的人影站了起來,一手扯著歪到一邊的領結,一手艱難地行了個禮,彙報道,“巡邏的兄弟們說,本格萊大街72號的大門又打開了!”
此言一出,老弗萊猛得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他剛想問些什麼,又突然把話咽了回去,警惕得看向坐在對面的卡洛斯。
“本格萊72號。”青年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一下,“剛剛的明細裡有這個名字。”
“你看錯了。”老弗萊語氣冷硬,“比起這個,你應該先回答我的問題。好歹是出身南方公國的貴族少爺,總不會離開家幾年,連基本的社交禮儀都忘了吧?”
卡洛斯聳了聳肩,抬手看了看表。
五、四、三、二、一。
大門再次被推開,一身運動裝束的妮維雅出現在了門口。
“頭兒。”女子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聲音爽朗,“我慢跑的時候看到本格萊大街72號好像有點問題,去看看嗎?”
“不好意思。”卡洛斯起身,取走椅背上的外套搭在了手臂,與老弗萊擦身而過,“現在還是工作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