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1 / 1)

自那日起,嬴政與仲薑越發認真努力讀書。

小嬴政對方盒中那人所說的讀書使人進步此類的話深信不疑,因為對方年紀與自己差不多,但是應對各種事物總是遊刃有餘,幾乎從未失手。

事實證明他的預言也是對的,故事裡父親和呂不韋離開了,並沒有帶上他和母親。

但是令小嬴政疑惑的是,明明那人是有能力讓父親帶上自己的,可他卻沒有這麼做,而是選擇了留在趙國,甚至依舊招到了趙國人的刺殺,隻是因著早有預防而逃過了一截。

那自己呢?

他想,自己要學著那人那般做嗎?

可不回秦國留在趙國做什麼呢?

最近父親對他愈發滿意,他甚至感覺哪怕自己不說回去,父親或許也會帶上自己。

應該是會的吧?

父親越發忙碌,母親整日難安,整個府中的氣氛都焦灼不已,那一日怕是要來了。

“小公子,你看婢子這個寫得對嗎?”

仲薑將自己的竹簡遞到嬴政面前,卻見小公子正擰眉沉思,近來小公子似乎心思更重了,仲薑忍不住在心中歎息,孩子才三歲呀!

“小公子?”

“嗯?”嬴政回過神來,瞥了竹簡一眼,卻見仲薑手指上被刀筆印下一個深深的印子,長此以往隻怕要生繭的。

他不由得想起那人說的筆墨紙硯,心中蠢蠢欲動,但是那些東西難尋難做,他們此時並無那麼多的時間精力,等日後回了秦國再做打算吧。

小嬴政接過竹簡。

竹簡之上,是他讓仲薑寫的他們最近做的食物的菜譜。

仲薑已經認識了許多簡單的字,碰上了難的還要來問嬴政,再難一些的兩人還得去詢問先生。

這一來二往的,屈幸也知道了他二人在寫菜譜,免不了又是一陣捶胸頓足,可又見兩人並沒有落下他布置的課業,也就隨他們二人去了。

可是瞧著仲薑寫的字,嬴政陷入沉思,隻怕呂不韋看到這樣的字都不願意往下讀。

“仲薑,晚些時候你去幫我尋些東西。”

仲薑本來看著小公子凝重的表情,還以為自己寫的菜譜有什麼問題,誰曾想對方一開口卻轉了話題。

“小公子請吩咐。”

嬴政把那沒法看的竹簡遞還給她,說道:“寫得沒有問題,繼續寫吧,一會兒我把要找的東西寫下來,你儘快找全。”

仲薑認真應下,心中已經開始好奇小公子又要弄什麼新鮮玩意兒了。

她接過竹簡,繼續刻寫。

雖然不如小公子寫得好,但她也是能寫字的人了,比很多人都不知好到哪兒去了,想到此處越發賣力地刻寫起來。

近日吃的新鮮菜品也多,她也寫得更加有勁。

小公子實在太了不起了。

孰不知小公子正盯著她手下的字,小小腦袋搖了搖,拿起竹片,在上面寫下鬆枝、骨頭、竹、羊毛等字樣,寫好後又依著先時仲薑交給他的竹簡重新刻寫。

如此一忙便又是幾日。

天愈漸寒冷,今年邯鄲城也不知為何,仿佛日日都在下雪。

但這倒也方便了仲薑和嬴政的行動。

念著先生年邁,兩人的課由每天上午換成了隔日一天,於是兩人就有了空閒時間在院內搗鼓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廚房內,仲薑看著用布條纏住口鼻的小公子滿手的黑灰,心疼道:“小公子,要不還是婢子來吧,您彆累著了。”

仲薑都快要暈過去了,這要是叫夫人瞧見了,怕不是要把她打死。

然而,小公子總是能很快洞穿她的心思,頭也沒抬,便道:“你管好你鍋裡的東西,今日父親母親出去了,不會被他們知道的,倒是你要是慢了怕不是趕不及在他們回來前做好了。”

說完他才抬頭,臉上跟花貓似的,“再說了後面可有你忙的呢。”

小嬴政也覺得做這東西委實有些麻煩,但也還算有趣。

最主要的是那人都做出來了,他怎麼可能做不出來?

小小的嬴政心中慢慢地萌生出了日後要找很多幫手的決心,到時有人煉煙有人和料,一切都有人做,而他隻在需要的時候說一聲需要便可。

“哦。”仲薑點點頭,“知道了,小公子,我的二十道菜譜今日便可完成了,小公子何用?”

仲薑心中忐忑,自從小公子布下這任務,她可是日日都不曾停歇,有時候寫得她晚上挖地洞都沒力氣。

隻希望能幫上小公子的忙。

嬴政抬頭在額頭上擦了一下,瞬間白生生的額頭上就留下一道灰色的痕跡,看上去有些滑稽,偏生地他還跟個小大人似的,說:“行,一會兒先拿給我看看。”

“是。”仲薑憋笑,可還是按小公子的意思沒去打擾他,而是繼續熬製骨膠。

小公子說了,等把這做好,日後他們寫字就會比如今輕鬆百倍不止,這對於仲薑的吸引力實在是太大了。

兩人繼續忙活著,而外面已然變了天。

秦軍大將白起被賜死於杜郵,趙國上下一片歡呼。

當年長平一戰中,死傷近五十萬趙軍,這些人都是趙國各家各戶的頂梁柱,那一戰無數趙國百姓家破人亡,他們對秦國的恨直到死都不會停歇。

而這其中最大的推手便是白起。

如今趙國人當然樂得秦國人內鬥,連帶著那些路過嬴異人府外的人眼神都由怨恨變成了神采飛揚。

然而,白起雖死,秦趙兩國的戰爭卻並未結束,秦軍圍攻邯鄲城,大戰一觸即發。

這些嬴政當然也知道一些。

除了要培養幫手,另一個很重要的一點便是獲取情報。

每日仲薑都會外出半個時辰去換些吃食,順便打探局勢。

一切如方盒中所言,白起會被賜死。

但是那人找人去救了白起,嬴政卻沒有這麼做。

小嬴政也有自己的堅持,那人認為英雄不問出處,可他覺得白起一生殺人無數,自己再用他隻會失了人心,那人不是堅持說人心是最重要的嗎?

他不太明白這個矛盾,但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得知這個消息是不管是尋找白起還是降服白起,時間都太晚了。

與其讓他活著成了他人助力,或成為秦國威脅,不如讓他如那聰慧的項橐一般消失於世間。

小嬴政堅信自己能找到更好的幫手。

兩人忙活一下午,趕在嬴異人和趙姬回府之前收拾好一切回了書房。

然而,嬴政並沒有多看仲薑寫的菜譜,而是把自己用毛筆試寫的竹簡遞給了對方,“念來聽聽?”

仲薑一看小公子的字,再一想自己的,雙眼垂下去,應了句是。

“豆腐,需備菽、山……山礬葉……”

碰到磕絆的,仲薑一想便能猜出來,字能忘記,那些東西可是忘不了。

她慢慢念著,自己心裡都不覺驚奇,原來自己已經識得這麼多字了嗎?

“說得果然沒錯,真是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啊!”聽她念完,嬴政忍不住地感歎。

“誰說?”仲薑正高興著呢,隨口便問了出來。

“書上看到過的。”嬴政拿起她念的豆腐那一冊,說道,“明日你便帶著這個再做一份豆腐雞子湯去找呂不韋。”

仲薑動了動嘴唇,終是沒說自己緊張。

這些天她時常出去與人攀談,在外也認識了不少的人,膽子也比從前更大了。

若是從前,她是萬萬不敢去和那樣的大人物打交道的,尤其是那人還是公子的門客。

但是現在小公子需要,她大著膽子也是要去的。

“不必擔心,不用你自己出面。”嬴政已經想好了很多種可能,有好的有壞的,最壞的可能性也就是被父親發現,屆時丟失幾個菜譜而已,其實這也是對仲薑的鍛煉,她要幫自己做事就不能隻待在這院中。

見她疑惑,嬴政才說:“你不是認識了許多可以作為幫手的人嗎?”自己有幫手,仲薑也可以有幫手呀。

“可是……”她也隻是說說而已,萬一那些人不靠譜,到時候壞了小公子的計劃可怎麼辦?

小大人嬴政按著自己夜間記下來的話,擰眉訓道:“你要相信你自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試試看,隻一點,做什麼事之前同我知會一聲。”

“婢子明白。”

翌日。

難得地,邯鄲城見到了多日不曾見到的陽光。

嬴政依舊早早地來到書房,身旁卻沒有仲薑跟著。

屈幸挑了挑眉,問道:“還有一人呢?”

“昨日吃壞了肚子,恐得午後再來了。”小嬴政咧嘴露出潔白的牙齒,笑道,“她托我給先生送來賠禮,先生,你看看。”

他說著將前幾日做好的羊毫筆擱在了屈幸面前。

屈幸有些疑惑地拿起那東西左右看了看,“此乃何物?”

小嬴政沒答,卻道:“我也有東西要送給先生呢。”

屈幸見他故弄玄虛,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擰著眉頭問道:“小公子是不是又要捉弄老夫了?”

“怎麼會?我是那樣的人嗎?”嬴政把自己前些天試做的一小塊墨拿了出來,墨塊還裝在一個小陶碗裡,陶碗碗面被那墨塊沾得黑乎乎的。

“這又是何物?”屈幸有些嫌棄,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家裡那個小混蛋,這小公子怎麼也開始搗鼓這些小孩兒臟兮兮的玩意了?

見他不喜,嬴政也不惱,說道:“先生等著。”

說完他跑出小書房,在簷下撿了一點未化的積雪回來丟到了陶碗裡。

而後屈幸又見嬴政用帕子捏著那黑乎乎的東西在陶碗裡化開,不多時陶碗裡就有了一灘依舊黑乎乎的東西。

“這是胡鬨呢!”屈幸最見不得書房之地被人玷汙,這時候想拎起嬴政和這堆破爛東西丟出去。

他還當這小公子最近上進了,不曾想還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呢。

誰知嬴政卻連頭也沒抬一下,隻道:“先生彆急,馬上就好!”

他拿起桌上毛筆,沾了墨又在陶罐上挨了挨,這才提筆在竹片上寫道,“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

等到他擱筆也沒聽到屈幸的聲音,再抬頭時隻見屈幸呆呆站在那處,嘴巴都險些合不攏了。

而在邯鄲城另一處府宅中,呂不韋拿著竹簡也有些呆滯,他面前的案幾上還放著一罐羹湯,飄散著無比誘人的香味。

他拿起調羹嘗了一口,拿著調羹的手微微顫抖。

“你說這是誰送來的?”

“回家主,那人說是一個叫薑子的人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