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1)

“……一段冒險。”

即使流露出了被打動的細微情緒,芥川龍之介的反應仍然更為保守。他的睫羽以極快的速度低垂了下,再抬起來時,隱晦地移開看向伊川澄的視線。

“冒險?能夠使你跨越兩個世界的那種?”盯著他的伊川澄眉梢抬起。

“非也……”芥川龍之介抿起的唇線繃得更緊,整個人都透露出想說又不能說的極度為難,不可隱瞞與不能開口的兩種矛盾在他表情上交織混雜,最終彙成受難者般的朝聖神態,主動向伊川澄仰起腦袋,露出領巾下冷色調的半截蒼白肌膚。

“伊川先生,在下可否以懲罰來換取沉默的權利……”

溫馴與孤傲,伊川澄從未見過擁有如此極端的兩種特質,共同糅雜於一人身上——而他又偏偏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垂耳兔……是自己親手澆灌出了這株強韌又柔軟的幼苗。

他記得自己與芥兔玩過類似的教學遊戲,隨心所欲的給它出些題目測驗,答對了有獎勵,答錯了則會受到無傷大雅的小懲罰,或許隻是惡作劇的讓它吃一顆過酸的檸檬糖,心情愉悅的聽著遊戲機裡傳來被酸到又不敢吐,偶爾泄露出一點隱忍的聲音。

現在看著芥川龍之介的這副仿若獻祭的姿態……未來的自己到底又和他玩了多糟糕的遊戲啊…!

表面維持波瀾不驚的伊川澄暗地裡深吸一口氣,有點不敢往下深思。

“真是……”他按了按眉心,又向對方伸出手去,卻隻是屈指輕輕彈了下芥川龍之介的額頭,“等我回到十年前之後,你把這次的交易記在十年後的我賬上吧。”

言下之意,是他答應了不再向芥川龍之介追究他尚不清楚的這些過往…或者說是未來。

不過,雖然十年前的自己不清楚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伊川澄隻確信一點,那就是十年後的自己肯定會喜歡這筆交易的。

芥川龍之介被彈得向後輕微仰了點腦袋,黑瞳緩慢眨一下,“…是。”

既然十年間的詳細經曆無法從龍之介口中得知了,伊川澄隻能遺憾的放棄繼續詢問,和芥川龍之介一起離開這間會議室。

畢竟從之前的對話來看,芥川龍之介同樣是來到此處沒多久,對於眼下彭格列乃至世界的局勢並不清楚——如果伊川澄想問那些的話,還是找裡包恩才是最有效率的途經。

而他在芥川龍之介的陪伴下,大致逛了圈這處的彭格列地下根據地,並得出一個結論:太大了。

“真的有必要嗎,建這麼大?”伊川澄尖銳的點評道,“有十六層就算了,竟然全是些練習場、道場、訓練室,甚至還有拳擊台,視聽教室和工作室……連拳擊台都有了,十年後的彭格列十代目為什麼不劃出點空間,造一間給我的娛樂室呢。”

伊川澄繼續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忽然發現身後安靜得反常——這時,伊川澄才想起來經常給他捧哏的理查好管家沒有跟來十年後。

……沒有了總

是吐槽他的理查在,伊川澄感覺到了億點點失落。

而在他轉過頭看向芥川龍之介時,在專心打量兩旁設施的對方也似有所察般,墨黑的眼瞳同樣朝他看過來,面頰兩側的鬢發被物理的慣性束縛,慢了半拍才追上,在空中劃出道柔軟的弧度。

被吸引住目光的伊川澄認真盯著他的發型研究片刻。主體是純黑的短翹款,連劉海也並非留在更常見的眉毛處,而是要剪短在更上方,露出大片光潔的額頭。

唯有臉側那兩綹鬢發垂落至腮邊,大致在下顎處齊平——甚至是黑底白尖的配色,與垂耳兔那個造型相差無幾。

而與他充滿銳意的眼神不同,本體的五官相當精致,即便認真板著臉也仍舊稍顯年幼,哪怕早已成年,也融合出一種矛盾卻又渾然天成的少年感。

總而言之……好像,似乎,變得更可愛了。

似乎被盯著看久了,芥川龍之介逐漸顯得忐忑起來,純黑大衣下的每一寸肌肉都下意識繃緊了,默不作聲等他開口。

“我和你在十年後,關係應該會親密很多吧?”

伊川澄的口吻平淡卻篤定。

這不能怪他這麼問,既然芥川龍之介會在作戰會議室向他做出那麼親昵的行為,多少是證明自己與他應該有著不一般的關係……除非十年後的自己是個喜歡吊著人玩的人渣。

伊川澄可以百分之一千的肯定自己絕對不是人渣。

“…………”

芥川龍之介躊躇著沒有回答,但從他整個人繃得更局促的狀態,以及用單手捂住下半張臉,卻無意中撩起遮擋的鬢發,露出已染上薄緋的耳廓來看,答案不出意外是肯定的。

伊川澄還是在心裡默默唾棄了自己幾秒。

但下一刻,他向芥川龍之介主動伸出手,“搭上來。”——伊川澄開口道,“嗯,或許我該轉變自己的心態了。”

至於什麼十年前的自己和十年後的自己經曆不同,到底是不是同一人,是否會對同一樣事物誕生喜愛這種終極哲學問題,他是向來懶得糾結的。

他相信十年後自己的眼光,準不會出錯——既然如此,十年前的自己可不能讓他感受到冷落。

在遊戲裡養兔時就懂得噓寒問暖,起早貪黑,兢兢業業,全方位照顧芥兔的伊川澄,在面對真實存在於自己面前的[十年後戀人]時,更加不至於掉鏈子。

芥川龍之介對著這隻向他伸出的手掌怔了片刻,反射性抬眼看向伊川澄。

“嗯?”伊川澄努了下嘴,回憶道,“我好像在投影狀態下的互動裡,捏你爪子…芥兔爪子的時候也不少啊。對你來說,應該就是……”

“…咳。”芥川龍之介悶咳出聲,捂住的下半張臉似乎開始發燙。

在作戰會議室裡敢主動出擊,對著伊川澄做出那些動作的他,好似在此刻都躲藏得沒有了影。

但他還是抬起另一隻手,放在伊川澄伸出的掌心上,任由那股力道收攏,牽緊。

“這就是現實rua兔的感覺嗎……”

伊川澄小聲嘀咕一句,

將芥川龍之介牽得離自己更近了些,

繼續慢悠悠走在這座龐大而複雜的地下基地裡。

中途還遇到了訓練出來找水喝的沢田綱吉和山本武,伊川澄也隻是愉快的抬起另一隻手和他們打了個簡短的招呼,沒有要躲避起來的意思。

反而是芥川龍之介往他後方側了半步,雖說仍舊站得筆直,但視線完全偏移開去,改為銳利的盯著牆壁。從沢田綱吉他們的角度望去,僅能看見被鬢發遮去大半的側臉,似乎還不太習慣以這幅姿態見到其他人。

“看著他們如此辛苦的訓練,總感覺自己有些太鬆懈了。”

伊川澄望著沢田綱吉他們離開的背影,連面部都能見到未散去的淤青,足以證明訓練之艱辛殘酷。

“因為他們的敵人實在太過強大。”有人開口接上他的話。

“你在這裡啊,裡包恩,”伊川澄低頭看向站在地面的裡包恩,“我確信自己不會死在這十年之間。”

“是這樣嗎,”裡包恩仰起腦袋,“我也很難相信你會死去,甚至就算是十年前的你前來此處,身上沒有戒指與匣兵器,我都對你的實力抱有絕對的自信。”

“你有著不需要外物依靠,便能摧毀敵人的才能。”

“我也因此產生出一個疑問。”伊川澄開口,“為何十年後的我不存在於這裡,而是放任彭格列家族被重創到如此地步?”

“這個答案我也不清楚,澄。”裡包恩道,“這是隻有你真正經曆過後才會揭曉的答案。”

“這種未知感就有點讓人不滿意了啊。”伊川澄歎氣。

“是在擔心如果一直無法確認十年後的澄在哪裡,等到我們打敗敵人回到十年前,就會留下特意追尋你而來的芥川在十年後的世界嗎?”裡包恩又看了眼芥川龍之介,眉毛無奈的撇下來。

“嗯。”伊川澄承認得仿佛天生便理當如此。

——隨即,他感覺到自己掌心攏著的手輕微顫了下。

“但我也並沒有特彆擔心。”想了想,他又補充道。

就衝剛才在詢問原委時,芥川龍之介露出的那份情急之下的倉促反應,伊川澄就敢斷定自己絕對沒有長時間的離開過他。

甚至可以確信,他們一定能獲得勝利,回到十年前。

畢竟他的養兔遊戲機可是還留在了十年前呢!如果他沒能回去,長大的龍之介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裡包恩,你確定要將主要的作戰計劃分配給阿綱嗎?”伊川澄提起另一件事,“我之前聽理查描述戰鬥細節的時候,就感覺到阿綱並非是享受戰鬥的類型,相反,他更多是希望能夠避免戰鬥。”

“他是彭格列的十代目,”裡包恩說,“逃避戰鬥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這樣的戰鬥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更像不得已而為之,像在催促他必須不管不顧的儘快成長。”伊川澄搖頭,“我認可阿綱有著十代目的潛力,也支持他當上十代目。”

“——但我更願意尊重本人的意見。如果他不想面臨九死一生的戰鬥,我可以代勞。如果阿綱願意當十代目,我更希望他有著更充分的時間去慢慢學會如何成為一位首領。”

“……”裡包恩沉默許久,“我知道了。但還有一點,如果要商量著改變作戰計劃,隻有澄一個人大概不夠。”

伊川澄沉吟片刻。雖然他覺得自己一個人單挑整個地方整座基地,應該也沒問題來著……

“在下亦能充作戰力。”芥川龍之介突然出聲,“僅需告知在下敵人與位置即可。”

伊川澄:“……”

伊川澄猛然回頭看他,“嗯?”

等下,莫非他看起來這麼……的垂耳兔其實很能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