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6654 字 3個月前

在撫西待了沒多久,天稍微暖了些,城裡的土坑都填平的時候,牛力說他們原本住在軍營的院子裡,有一棵桃樹發了芽兒,已經長到人小腿高了。

聶照冷不丁想起來,薑月當時被打得血肉模糊,正好趕上山上桃子成熟季節,營裡一家分了兩顆,她沒吃著,聶照自己吃了。

一顆桃核給她做了平安鎖,一顆隨手埋在院子裡,原來過去那麼久,都已經長成小樹了。

他們大概不再回那兒住了,逐城院子裡正好空了一塊兒,便主張將桃樹移植到逐城的小院裡。

薑月是有興致親自動手的,但她對自己的技術有自知之明,便找了當地有名的幾個花匠,對方看過桃樹生長的環境,忍不住發出讚歎:“還挺頑強,下面都是石頭,這種地方還能紮根。”

薑月對聶照的敬佩之情重燃了,追在他身後誇他,這種貧瘠的土地都能種出桃樹,還有什麼事他種不成的,遂將阿葵交給她的那一小包小麥交給了聶照:“交給你了,今天秋天能不能還我一片麥田?”

薑月已經快把他誇成神農再世了,讓聶照根本沒法拒絕,他隻能硬著頭皮接過種子,隨後去買了二十本小麥種植技術。

逐城的小院子許久沒有人居住,原本就簡陋的房舍缺少人氣,愈發岌岌可危,院落雜草叢生,房頂的磚瓦脫落。

薑月蹲在地上,揪了根雜草,放在鼻間聞了聞,聶照嚇得連忙把她手上的雜草奪過來:“什麼毛病還要吃草?”

薑月一愣,旋即咯咯笑起來,仰起頭看他:“二哥我就聞一聞,沒有想吃。”

聶照擰了一把她的臉:“當年也不知道誰那麼憨,一個人把整個院子的草都吃了。”

他冷不丁提起,薑月才想起什麼,問:“二哥,當時院子裡真的有毒草嗎?”

聶照沒說有也沒說沒有,隻是模棱兩可地點頭:“大抵,也許,可能是有的吧。”

薑月把譴責的眼神投給他,並向他豎起中指。

當年自己還那麼小,他怎麼能狠下心騙她的?還騙她吃掉在地上的饃饃能解毒,最毒男人心。

箱籠裡還有他們以前的衣裳,薑月進去收拾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更多些,至少一季五六套,都是鮮嫩的淺粉、鵝黃、天藍類的,以輕便舒服為主,雖然過了幾年顏色不複往日,但款式看著還是很順眼。可見聶照審美還不錯,不過可惜已經穿不上了。

那時候逐城商路封了,又有戰事,城裡一窮二白,連李護的官袍都得打著層層補丁,鮮嫩顏色的布料若有小娘子能穿上,已經是頂頂好的了,何況這樣柔軟親膚的料子,薑月一做就是好幾身,保證年年有新衣穿,那時候學院裡的同窗都羨慕她,有聶照這樣好的哥哥,舍得給她花錢。

她又另翻出來些聶照的,多以白色月白色為主,薑月還記得初見時候,被他一身白衣迷得五迷二道,結果是個白皮黑心的芝麻湯圓兒。

不過這些也早就穿不著了,甚至早在離開逐城之前,衣裳就

短了,不是露著手腕就是洗得發黃,聶照也愣是沒舍得給自己添身衣裳,一分錢一分錢計算著花,硬是摳出錢給她攢了嫁妝。

早知道會嫁給他,那些嫁妝錢就該用了給他添衣服。

臨走時候,東西帶不齊全,聶照說這些都不要了,扔了算了,薑月沒舍得,用樟腦球一層一層細細封好了壓在櫃子裡,現在一抖都一股子刺鼻的樟腦味兒。

今日先換一遍房頂磚瓦,是個臟累活兒,但這個家是他們真正有點點滴滴回憶的小家,聶照和薑月都不願意假手於人,所以活兒就兩個人慢慢做。

薑月把聶照十七八時候的衣裳抖了抖,套在外頭,挽起袖子,衣擺往腰帶裡紮了紮,發現穿著也差不多,她蹦出去,往聶照面前一轉圈兒,問:“二哥,你看我穿著怎麼樣?”

聶照挽了袖子,露出緊實的小臂,正整理著上頭磚塊兒,冷不丁聽她喚自己,向下瞧,呼吸一滯。

薑月不依不饒,展開手臂問他:“你看怎麼樣?你的衣服,我穿著好像還可以吧。”

聶照許久,才恍恍惚惚回神。

其實不大合身,鬆鬆垮垮的,領口都要寬到鎖骨,帶著許多褶皺,泛黃發舊,一看就是在箱子裡悶了許久,薑月該穿簇新的,光滑的,亮色的衣裳,襯得她明堂堂,亮晶晶的,帶著周圍都活泛起來的漂亮裙子。

但那些久遠的,柔軟的記憶一並翻湧而出,甚至經她這一穿,竟遠比回憶中更動人。

那些相依為命唯有彼此的日子,隻能分一個蘋果的日子。

他展眉,眼神溫柔,點頭:“合適,真好看。”

薑月和聶照用了二天時間把房子大概重新清理了一遍,家裡的布局和建材家居要慢慢改換添置,急不得,慢慢設計就是,不過冬天地龍是一定要的。

聶照非常自信自己的學習能力,覺得上次的床和衣櫃是意外,他早晚要一點一點,慢慢的把舊家具換成他親手打的。

薑月連著二天了,和他蹲在灶台邊兒上吃飯的。

原本的桌子被老鼠啃斷腿兒,完全不能用了,充作灶台裡熊熊燃燒的柴火。

聶照在集市上買了把小巧的鐵勺,隻有拳頭大,薑月吃著吃著飯,他就把小勺架在有餘火的炭上,滴點油,要麼給她煎個外圈焦焦酥酥的雞蛋餅,要麼炸兩條小黃魚,捏點鹽,隨著做出來,隨著就喂進她嘴裡了,上面還帶著劈裡啪啦焦香的油泡泡。

人都經不住這種新鮮,聶照像過家家酒,玩兒的開心,薑月也吃得開心,有時候早就眼巴巴坐在灶台前,主動把勺子遞給他了。

連著吃了七天小黃魚和煎雞蛋,聶照的桌子終於打好了。

他之前找的木匠覺得他就是鬨著玩的,所以藏私壓根兒沒正經教他,床碎了後,聶照按著頭找他,讓他賠償自己學費,木匠終於傾囊相授。

這次桌子打得不錯,相當穩固,就是沒什麼花紋,聶照有時候吃著吃著飯,雕上兩筆。

薑月覺得這桌子真正成型,得二個月後了

舊房子不大,原本把臥室分割成兩間的竹板還沒來得及拆,聶照就恬不知恥地半夜和薑月一起擠到她以前的小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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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薑月從小睡到大的地方,聶照對這裡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這裡是他設計添置的,他也常常進入這間房間;陌生是他過往從未帶過任何雜念窺探過這裡的細節。

屋子小,床更窄,薑月自己睡綽綽有餘,擠上個成年男人,便不夠看了,甚至擠得要命,聶照更有了借口貼著她,把她摟在懷裡,肉貼著肉的,熱得一身香汗,沾得被褥和薑月都醃進去香味了。

愈發的禁忌曖昧。

薑月想起她在這裡被聶照打過兩次手板子,很難說明是什麼心情,總之很羞於與他講話。他從背後圈住薑月,窺見她床板上有字,還有許許多多指甲刻出來的簡筆畫。

聶照握著薑月的手指,在牆上的劃痕滑動,悄悄咬耳朵:“這個六是什麼意思?還畫了個叉。”

“二二得九不得六。”薑月說。

“這個呢?”他被她的解釋逗笑,握著她的手,指尖觸到一個模糊的人頭,還有好多小須須。

薑月沉默,聶照哼唧了兩聲,實在想知道,薑月弱弱解釋:“這是丁夫子。”

“把他畫得真醜,你一向不喜歡他,”聶照輕笑,在床上找了一圈兒,經她指點,有陳夫子劉夫子,還有書院裡其他同窗,就連街頭他忍不住“你畫我沒有?”

薑月指了指床頂,然後害羞埋起臉,聶照在正中間果然見到一個精細描摹的人形,比旁的人頭都精致,看出畫師水平有限,但儘力了。

聶照誘哄她:“怎麼想到把我畫到這兒?”他猜答案一定令他心神蕩漾,他想聽她親口說。

薑月不答,他就變著法兒地纏人,在她臉上一直親,叫她“好薑月,好斤斤,好寶寶……”

她耳根子軟,根本經不起這麼纏人,隻能繳械投降,小聲貼著他耳朵說:“因為喜歡二哥,這樣一睜開眼就能看到。”

聶照也不強求把她從被子裡挖出來,她害羞縮起來便縮著,隻是把團成團的她,喜愛地抱在懷裡,隔著被子親吻。

直到薑月的害羞抵不過悶熱,稍微露出點兒頭,聶照才剝開她黏在額頭上的碎發,捧著她的臉,咬她細嫩的面頰,想將她嚼碎了,一起咽進肚子裡似的。

“什麼時候畫的?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薑月受不了,推他:“一直,一直很喜歡二哥,但喜歡也不全一樣。”

一開始,她隻是依賴、崇拜那樣的喜歡,後來不知道怎麼的,才變了,變成不純粹的喜歡,很難說她動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大概是早就埋下了悸動的種子,待到一滴雨水的澆灌,便破土而出了。

薑月臉頰燒得火紅,像地裡剛翻出來的紅薯,恐怕真要羞憤似,他才覺得自己這樣膩歪人不好,卻又忍不住,隻能壓抑著牽了她的手,把玩指尖,和她談論未來,分散下注意力。

他們開辟了一塊院子,把圍牆打出去,準備蓋點圈,養點兒雞鴨牛羊,最好再在西山開塊地,種菜種莊稼種西瓜,地裡養條狗。

聶照和她商量養各養幾隻。

“母雞要養一群,到時候就不用出去買雞蛋了。”

“公雞少養一點,不然早上肯定很吵。”

“豬過年可以殺了吃……”

“但是吃不完。”

“送人也可以。”

聶照想的蠻好的,每天早上迎著東方第一縷陽光,伴隨著雞鳴,開啟新一天充滿希望的生活。

然後放牛吹笛,帶著狗。

誰是神仙?他是神仙。

他躺在床上興致勃勃給薑月計劃了一晚,第二天就因為過於激動傷寒了。

聶照小時候養得結結實實,底子打得好,所以鮮少生病,這似乎是薑月印象裡聶照第一次生病。

他拒不看大夫,也拒不喝藥,說過兩二天就好了。

除了避子藥,他這輩子不想受任何藥的苦。

但這次傷寒來勢衝衝,他躺在床上挺了二天,沒挺到病好,挺到了第五扶引送了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