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5145 字 3個月前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聶照身上,看他削了截柞樹枝,正穿條魚蹲在火堆旁烤,瞧著比往日更多幾分安靜,似乎心情不好。

有人走過去,試圖安慰:“夫人還挺……呃……”他呃不出個所以然了,換牛力上前,牛力也吭哧了一會兒,終於憋出一句:“不愧是你養大的,還挺厲害的,教育有方。”

“謝謝,我也這麼覺得,”聶照說著,吹了吹略有碳化的痕跡的魚,問:“你吃嗎?”

還挺客氣的,牛力看看魚,再看看他的臉,以為他受打擊走神,連魚都烤糊了,不好再讓他傷心,隻能硬著頭皮接過來:“吃。”

聶照便把魚交給他,重新烤另一條,然後深吸一口氣,又呼出,還好有牛力這個倒黴蛋願意吃,否則就浪費了,小瓦不行再給他吃這種東西,他恐怕要哭出來。

沒有做飯天賦就算了,怎麼現在連烤魚都能烤得一團糟?這次絕對要牢牢盯緊,不可以再烤糊了。

聶照皺眉烤得認真,其實在所有人眼中已經是個被媳婦兒拋棄的倒黴蛋了,大家都以為他在借烤魚宣泄落寞,接下來誰都不敢輕易去打擾。

這些聶照心裡多多少少清楚,他覺得這樣很好,除卻客觀設計的原因來說,他私心裡覺得這樣不錯。

世上沒有完全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他同薑月今日算是割席,如果他真的輸了,那她即刻就能帶著城池投奔第五扶引,在外人眼中不必是他的遺孀,第五扶引那邊形勢也能更寬裕些,勝算就大些。

況且在商議婚事之初,他就有過約定,一旦他背信忘義,即刻淨身出戶,包括城池一並歸屬於她,他不能與她相伴到老,也算是背信棄義了。

最重要的,這樣薑月在外人眼裡是體體面面的,人人提起她不敢輕賤,無法奚落。

他知道自古以來丈夫戰死的遺孀有多恐懼無措,即便他的妻子堅強,聶照也希望自己生前能照顧她,死後依舊能為她鋪路。

魚又被烤糊,冒著汩汩黑煙,聶照在地上摔打兩下,滅了火,眼眶被熏得有些發紅。

薑月同他不一樣,他的生活小得隻能容得下她,根係已經完全埋在她的身體裡,薑月一旦失去生機,他也會隨之枯萎;薑月的生活很大,她樂意和更多人建立聯係,就算離開他,還能好好活著。

公孫太平上次被聶照擺了一道,心中惱火,他一日對著城中百姓,一日就會想起那日的“夾道歡迎”,最令他感到憤怒的,是聶照這個龜孫子將城中糧草劫掠一空,這和土匪有什麼區彆?

現下他被妻子背叛,公孫太平心中除了唏噓惋惜,餘下隻覺得暢快。了不起,你也有今日?

“戒驕戒躁,提防有詐,咳咳咳……”公孫既明曉得次子莽撞,不如長子謹慎,免不得提醒,但隻說了幾個字,便猛烈地咳嗽起來。

撫西氣候乾燥,尤其進到八月雨季,早晚溫差十分大,遠比不上中原適合養病。靖北極寒,他在此地兜旋近一年,失了長子,又入撫西,身子已是大不好

,說形銷骨立亦不為過,要他騎馬打仗委實逞強,但他不肯在後督戰,因此依舊在前線指揮戰事。

公孫太平經父親提醒,神色收斂幾分,恭謹答道:“兒子曉得了,會多加提防的。若此事為真,聶照此刻必定方寸大亂,正是攻城的好機會。”

公孫既明徐徐點頭,將輿圖鋪開,蒼老的眸子注視著,心中旋即漫上深深的哀愁。

即便這一次能將破碎的山河重新收攏起來,那下次呢?隻要這樣的皇帝在一天,矛盾和戰爭就永遠不會有停止的一日。

薑月還沒忘護城河裡油紙的事,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占領府衙挨個將人敲打一番後,第一件事就是打發監市再撈一遍護城河。

城備空虛,她的親兵將撫西城團團圍住,城內差役官員縱然心裡打鼓,但還是不得不聽她的話。

猶記當年在都督府設的請君入甕局,至今死的人墳頭草都兩米高了,她可不是什麼嬌滴滴見血就暈的女郎,殺起人來相當順手。

“薑斤斤,我心裡總有點發虛,”李寶音替她打發了市監的人,忍不住扯扯薑月衣袖,“你說現在這樣,咱們晚上還能安心睡好覺嗎?萬一你那個相公真有什麼忠臣餘黨,半夜殺進來把咱們兩個剁吧剁吧扔進河裡怎麼辦?”

她說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背後泛起陣陣寒意。

薑月曉得了,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何況被咬了兩次,就是頭豬現在也該長教訓,所以現在戰戰兢兢,生怕把命搭進去。

寶音真的變得膽小惜命了許多,薑月也不知道這算好事還是壞事。

她攬過對方的肩膀拍拍:“沒問題的,就算有問題,也不會危及生命,最多他們把我們綁了交給聶照,你安心就是,而且有我和你睡在一起,我保護你。”

李寶音有些喪氣,摟住她的腰,臉埋在她的肩上,這些年薑月已經長得比她還要高小半頭了,從柔弱可欺變得有擔當有底氣,可自己卻漸漸失去了勇氣,當年說要同聶照一決高下的人如今變成了個懦夫。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大概是霍明愛將她擄走那次,她痛恨這樣的自己,覺得這樣實在太沒用了,可午夜夢回總能想起當日的場景,就變得瑟縮了。

她不敢同薑月講,怕再讓她為自己擔心,也不知道她看沒看出來這些年自己的變化,如此想著,緩緩鬆開摟著薑月腰的手,故作輕鬆:“不了,我晚上睡相可不好,到時候打得你鼻青臉腫,你還怎麼出去見人?”

以往她來暫住,多數時候都是同自己睡的,薑月原本這幾個月自己在家就孤單,連忙挽住她的手:“你就當陪我了,跟我說說話,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寂寞。”

李寶音這才點頭。

監市的人在護城河裡足足打撈了七天,才將河徹徹底底地撈了一遍,除了一些枯枝敗葉,少量的垃圾,餘下的大都是油紙碎片,數量之多,令人心驚。

油紙價格低廉,結實耐用,能夠防水浸,密封性好,使用範圍極廣,一般用在糖果點心鋪子、炊餅包

子店,或是酒樓,用以包裝食物或者食材。

但即便用量再大,散落在河中的碎紙屑也顯得過多,且隻有滿浸油後的油紙,這就顯得過於可疑了。

好像是誰故意將大批量的浸滿油的油紙撕碎,傾倒在河中,因為大量的油紙浸泡過油後重量會變大,加之雨季,河水翻湧,油紙並不會一直漂浮在表面,待到兩三個月後,這些碎片化的油紙就會被河水以及河中的魚蝦慢慢分解,到明年春天了無痕跡。

他們用這些油紙要做什麼?或者說已經做了什麼?做的這些事情到底對撫西有沒有害?

薑月心裡打起鼓,油紙既然能防水,說不定是在河裡藏了什麼東西,既然現在沒線索,那就隻能從河裡入手,現在千鈞一發容不得一絲閃失,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召來人,冷聲道:“再撈一遍,這次任何細節都不許放過。商司即刻去排查一年之內大量采購或是使用油紙的可疑人員、商戶。監市對河沿岸居民進行排查,看看沒有沒可疑線索。”

有司見她神色凝重,當即也提起心臟,立即領命去排查。

薑月下意識握緊掛在胸前的桃核平安鎖,手緊了又緊。換來換去,這東西不管是金的還是玉的,都沒有這個桃核雕刻的能讓她感到心安。

這次三哥遠在他處,忙得無暇分身,又不能了解這裡的情況,必定不能給自己建議了,就算說了也是多添煩惱,現在隻有靠她和寶音來解決,希望能順利查清真相。

因為不清楚情況到底如何,在家坐著也是白白浪費時間,隻會讓人更加焦慮,薑月和李寶音便沒閒著,同監市一並挨家挨戶調查取證。

不過問了大半居民,都紛紛搖頭,並沒有覺得近一年來有什麼異常。

“就是夏天天氣好的時候,夜裡往來船隻有些吵鬨,不過大家也都習慣了。過了一般過子時就沒什麼動靜了,還有原來霍都督在的時候,最喜愛在夜裡遊船,鬨得那叫一個聲勢浩大,好在他死了,我們晚上也能睡個安生覺。”

“異常?沒覺得有什麼異常啊?不過霍都督死了,晚上確實沒有那麼吵鬨了。”

“想不起來,不知道。”

“還好吧,就是有一段時間在涇源橋那裡洗衣服,明明是夏天,卻感覺那裡的河水比彆處都要涼,可能是背陰的緣故?”

“咦~之前那裡不是總有人跳河嗎?陰氣重所以水才涼吧,千戶,能不能幫我們找個道士去那兒驅驅邪?”

薑月一一記下,夜裡咬著筆杆逐條分析。

有許多人提到了霍停雲,還有人說涇源橋那兒鬨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