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7829 字 3個月前

待人都走後,第五扶昌方才從隔間內臉色蒼白地走出來,雖然竭力維持著平靜,但這件事對他來說受辱不小。

得知了第五扶昌最不可為外人道的秘密,兩人心照不宣,仿佛忘了此事,隻安頓他去休息。

他也並未說什麼,沉默著離開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的樟樹,薑月這種不信佛的人都忍不住念了幾句阿彌陀佛,碰了碰聶照:“三哥我覺得我們剛才一唱一和逼他,真的挺殘忍,挺無理取鬨的,早知道事情是這樣,就不問這麼多了。”

聶照內心的感觸並不多,但為了防止薑月覺得他是個冷血無情的人,他也順應著點頭:“對,你說得對。”

就說這狗皇帝從十幾歲時候就開始服用丹藥,能生出孩子簡直是個奇跡,怎麼舍得說殺就殺?

要麼不是他的,要麼就是這個孩子有問題。

依照這樣的情形,皇帝比第五扶昌都害怕對方一體雙性的秘密暴露,古往今來皇家若是生出的殘疾的孩子,會被視為王者無道,上天震怒厭棄,引來百姓議論和擔憂。

因此生出的孩子若有異常,即刻就會溺死,就連誕下孩子的妃嬪都不能幸免,一並勒死,對外宣稱難產而亡。

“顧皇後能在群狼環伺的皇宮生下他,還能養到這麼大才被察覺,真是個有本事的女人。”薑月不由讚歎。

聶照點頭,接話:“可惜時運不濟,皇帝吃了那麼多丹藥,活的不會太久,她但凡能多撐上幾年,事情就不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她是個有野心,胸懷天下的女人。

她活著的時候力主改革,整頓吏治,就連逐城也是在她死後,黃賢才開始敢打鬼主意的,隻是左支右絀,力不從心。不過隻要皇帝一死,第五扶昌上位,大雍的氣數至少能被延續五十年,可惜……”

薑月對顧皇後由衷敬佩,也同樣產生了惋惜,出身平凡,卻不甘認命,最重要的事不忘出身,依舊能心念百姓,可惜隻差一步就能走到萬人之巔的位置,差一點這場戰爭就不會被卷起,差一點天下就能太平。

如果她還活著,必定能與公孫家君臣相宜。

“聽起來顧皇後是個雷厲風行,十分大膽果決的性子,第五扶昌倒是和她不像,有些柔弱,容易受挫了,這就是所謂的母嚴兒必弱了吧?”

聶照讚許,起身將房間內的燭火一一壓滅:“差不多是這樣,”他順帶還不忘誇讚自己一番,“也隻有像我這樣樂觀善良溫柔寬容的人,才能帶出你這麼活潑的孩子,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這麼好的運氣遇到我。”

他說自己溫柔,薑月的手心隱隱作痛,她看了看手心,小聲嘀咕:“可能是年紀大了,就逐漸會變得溫柔吧。”

其實一開始她算學不好,也沒少被打手板,不過後來三哥可能習慣了,也舍不得了,她考成什麼樣兒,也都沒再挨過板子,因此對他的自賣自誇,薑月九成是讚同的。

聶照把燭剪對著她,眯起眼睛威脅:“你最好想

清楚了再說,誰年紀大了?本郎君今年一十一,風華正茂著呢,外面的人排著隊的追在我身後就為了一睹俊容,你少不識抬舉。”

薑月樂不可支,撲到他的背上,勾住他的脖子,聶照下意識反手將她托好,薑月下巴墊在他的肩膀上,笑著說:“好嘞,您的年輕天地可鑒,那英俊瀟灑風華正茂的好三哥,你背我回去吧,我回家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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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照把腮往她面前一轉,尾音跟個小鉤子似地嗔她:“那我也沒力氣了,你說怎麼辦?”

薑月會意,在他臉頰狠狠親了一口:“好嘍!”

還算上道,聶照掂了掂她,帶著她回房睡覺。

公孫太平執拗,一根筋,來了三日,不肯吃喝。

早就料到會是這副樣子,索性隻是不忍心他枉死,餓幾頓又餓不死,便不再管了,隻等著安定些,就將他放回去,也算是全當初陣前手下留情之恩,還有新婚賀禮之誼了。

十月末逐城有一場盛大的互市會,為了慶祝商路複通,也是為了打出名聲來,因此由逐城官府牽頭舉辦的,各國商人皆可帶著自己的商品參加。

一來能吸引百姓,豐富百姓生活;一來更有利於互市通商,帶動撫西經濟。

自十五號開始,各大茶樓會館就已經陸陸續續雲集了不少商販,各異的攤子也斷斷續續支了起來。

薑月小時候從未出過門,自然也未參加過這樣熱鬨的盛會,到了逐城後,這兒又是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也就過年時候會放幾響爆竹煙花,加之夜裡治安不好,因此長到這麼大,還是第一次來這麼熱鬨的地方。

商司簡而言之是她家的,攤子上的東西自然沒什麼稀奇的,可這樣歡快的氛圍讓人心熱。

街市上張燈結彩,將黑夜照得如朝陽初升般火紅,幾百米的長街上人聲鼎沸,摩肩擦踵,聶照牽著她的手,攬著她的肩膀,怕被衝散了。

薑月一迫不及待往外衝,他就要暗暗用力,把人帶回來,幾十米的路走得胳膊酸痛肌肉充血。

“月兒!”薑月冷不丁在人聲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踮起腳尖左右張望,竟然見一旁的攤主是薑祈夫妻。

一人穿著厚厚的冬裝,面色紅潤,精神煥發,看樣子過得比剛來逐城時候好多了。

劉應柔聰明能乾,薑祈又聽她的話,兩個人日子越過越好不足為怪。

薑月連忙牽著聶照的手走過去,興奮地打招呼,隻見他們攤子上擺著五顏六色的豆腐。

“嫂嫂,好巧啊!沒想到這麼多人,你都能認出我來。”

劉應柔笑盈盈的遞給她兩塊:“可不是巧,遠處蹦蹦跳跳來一個漂亮姑娘,我當時誰呢,定睛一看竟然是你,”她不禁感歎,“月兒來逐城來得好,一天一個樣兒了。”

“嫂嫂也好,比上次見更漂亮了,”薑月嘴甜地誇她,“嫂嫂最近過得還好?怎麼開始賣豆腐了?”

“嗐,因著商路複通,你堂兄倒騰了皮貨販賣,我就在家榨了菜汁琢磨這些豆腐,家裡多

少過得好些了,隻是做皮貨生意的又不止我們一家,若是今晚在這兒賣皮貨恐怕賣不出幾件,這豆腐新鮮,來來往往的見著了都要買一塊嘗嘗,倒比皮貨好出手。”劉應柔笑吟吟的,湊過去,輕聲在薑月耳邊嘀咕了兩句。

薑月一愣,問:“怎麼突然死了?”

劉應柔目光飛快地掃了一眼聶照,然後垂下,笑說:“盼著她死的人多了去了。我那位婆婆三天不小心忘記給她喂飯,餓死了。”

她說的是癱瘓在床上的周氏。

隻那一眼,薑月就知道周氏的死因不簡單,多半與三哥有關。

她與劉應柔又寒暄了幾句,見薑祈忙得額頭出汗,也不好再打擾他們做生意,忙牽著聶照離開了。

劉應柔還送了一根木片,來挖豆腐吃的,薑月嘗了一口,香香甜甜的,和平常的豆腐味道不大一樣,墊腳給聶照投喂了一口。

彆看聶照做飯手藝不怎麼樣,嘴倒是刁鑽的很,他咽下豆腐,剛想中肯地點評幾句,見薑月虎視眈眈,他隻能把中肯地話換成誇讚:“好,很有新意。”

他大抵是不想吃了,薑月儘管自己一個人包圓,她邊走著,想起劉應柔方才的眼神,不經意似地問聶照:“三哥,你說周氏怎麼就死了?”

聶照左手腕輕輕搭在她的左肩上,語氣輕挑,順手捏一下她的臉頰:“該死就死了唄。她傷害過你,這樣作惡多端的人,老天都看不過眼,所以把她收了。”

“你做的?”薑月終於問出了卡在心裡的話。

聶照沉吟半刻:“少冤枉我,可不是我動的手,碰她都嫌臟了手。”

好,不是他動的手的意思是,是他授意的,但不是他親自做的。薑月跟著他這麼多年,怎麼會不知道他話裡的文字遊戲。

她想了想,三下五下吃光豆腐,扔進路邊的廢物處理桶,牽著他往城外走。

“要去哪兒?”聶照下意識問,“不逛了?”

“去寺廟。”

她說去寺廟,聶照的心瞬間提起,心跳都加快了幾分。

去寺廟做什麼,難不成是真以德報怨,她還顧念舊情,還要祈求周氏早日往生?照他來看,周氏就該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她若真顧念舊情,那此事他做得是不是過於自專,令她不悅了?

聶照的眉頭忍不住皺起,覺得她並非這樣的人,但又實在想不通她要去寺廟做什麼。

因著今夜的互市會,郊外佛寺也燈火通明,上香的異國商人家眷不斷,薑月取了三支香點燃,跪在蒲團上,舉過頭頂。

聶照不願意跪拜這些無用的神佛,若真有靈,他當年在心裡喚了那麼多遍,也不見他們顯靈。

薑月要對佛祖說的話似乎很長很長,長到周遭一起跪拜的香客輪換了三次,她才將已經燃到一半的香插進香爐。

裡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旁人點燃的香,有些無處下手,極有可能被燒到手,聶照接過來,幫她尋了個位置插上,手背被掉落的香灰燙了一下。

他不在意地甩了甩,卻冷不防被薑月牽住,她似乎很高興,笑吟吟說:“聽說插香的時候香灰掉到手上,是佛祖提示祈願者他已經聽到了願望,所以我剛才的願望一定會靈的。”

聶照聽她這麼一說,把自己燙到的手背在她手背上貼了貼:“那傳給你,燙到我了也算嗎?”

真是幼稚的把戲,但他希望薑月快樂,無論是因為什麼,這樣幼稚的把戲陪她玩一玩也無妨。

“應該算的,畢竟剛才我的願望裡有提到你,說明佛祖會實現我為你許的願。”

她說話的時候極為認真,盈盈的眼睛裡映滿了殿內香燭的光,星星點點連成燦爛的光,聶照也跟著柔軟起來,玩笑道:“求他不要因為我作孽過多,把我投入十八層地獄嗎?求他寬恕我?”

薑月掐他一把,氣惱:“你哪裡有做過孽?呸呸呸,我是求他,希望他能化解你的癡恨苦厄,不要總想著為我報什麼仇,我現在過得很好很好了,你的苦難仇恨遺憾本就多,不要再記住我的了。”

她抬手撫了撫聶照的眉心:“少記一點這些,眉頭就不會皺這麼緊了。”

聶照愕然地站在原地。

薑月掰著指頭細數:“當然我還求了,希望顧皇後,王野將軍等等等等,就是這世家的好人都能早登極樂。”

聶照聽她細數,喉結不由得上下滾動,才壓住心中的意動。

他掐住掌心,如果這裡不是寺廟,他希望此刻能和她劇烈地擁吻;但這裡是寺廟,所以他希望他和薑月的骨肉此刻被碾碎,碾碎成粉揉在一起,製成同一炷香,無法分割,即使燒成灰隨風化走也要纏繞在一起。

他這種激烈的想法持續的太久,久到薑月扯了扯他的手,問他要不要走,或是也有什麼想要求的。

聶照在心裡罵過這些不靈驗的佛祖菩薩千千萬萬遍,若是他們小心眼兒,他想必早就在他們記恨的名單裡了。

他搖搖頭:“沒有,你儘可求你的……”佛祖不靈,我也會靈。

薑月又對著佛像拜了拜:“太多了佛祖會忘的,下次想起彆的再來。”

薑月知道,求神拜佛,不如自己做主。

但神佛是陷入泥淖的世人一點美好的精神寄托,她也是萬千俗人之一,萬一哪天顯靈了呢?求個心安也是安。

就像算命一樣,明知算命先生嘴裡的“大富大貴”都是哄人玩兒的,可大家還是高高興興給賞銀子,無非是為了生活有個盼頭。

她又另求了一副檀木手串,一人方才出寺廟。

寺廟外也有些小攤販,其中一個攤子前人格外的多,圍著的都是衣冠楚楚的文人,似乎在賣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隱隱還有攤主聲音傳來:“會隱形的墨水,大家見過沒有,有需要的客官都來看看啊!”

他們再靠近些,就能聽到攤主更詳細的講解:“這墨水不需要多高的溫度,大家看,隻要寫完了,用身體焐熱一會兒,就出來字了。”

那些年輕的文人當即臉上湧現出無與倫比的興奮,紛紛叫著要一份,薑月覺得不對勁,這東西固然新奇,但不至於這麼癲狂,而且受眾頗為單一,聶照已經拿出令牌,示意維持治安的捕頭:“涉嫌舞弊,將他們都抓起來,證物收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