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5542 字 3個月前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

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1]

副將來送衣物,一進帳,見般若被發跣足,在帳中胡亂地狂歌旋轉,痛飲手中酒水,酒液順著他瘦削的下巴低落到散亂的衣襟上,副將大為震撼,一時無法動彈。

般若轉了幾l圈,終於發現他似的,繼續高歌:“吾將斬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旋轉到副將身側,勾住他的脖子問,“是將軍啊?”

副將不發一言,心中懷疑這樣一個人,難道能擔此重任?他該去向將軍請示,換個人來去勒然大營。

般若指尖放浪地點在他胸口,睫毛向上一挑,跟鉤子似的:“我猜將軍是在想我這樣的人去會不會壞事?你放心,我的神誌是清楚的,況且就是我這樣的人去,他們才會相信咱們是真心想要獻降嘛~聽說那個勒然一皇子蕭律齊好男色,我不去誰去?

將軍你去?”

他上下掃掃副將,把他一把推開,自己跌坐在毯子上:“將軍不要開玩笑了,你能豁得出去?”

副將見他如此,又是羞惱,又是覺得他說得對,但還是由衷歎了口氣:“你是被流放到逐城的,怎麼說也得是個犯官之後,何苦把自己糟踐成這幅樣子?”

般若仰頭,哈哈笑了幾l聲,接著掩面,神秘小聲道:“是哦,我悄悄告訴你,我祖父是太子太傅加封光祿大夫,我的嶽父是正五品翰林大學士……”

他語氣過於玩世不恭,副將搖搖頭,覺得般若又在發瘋胡說,把衣服放下:“劉將軍說,等到聶將軍回來,以煙花為號,我們會趁機擾亂勒然軍營,到時候你自己想辦法逃出來,我們隻能做到這些了。”

他起身離去,還是覺得應該找劉將軍說說,換個人才是。

般若似乎已經醉倒在地,口中還在喃喃,副將已經聽不清他說了什麼。

劉將軍聽副將鼓動,有了要換下般若的意思,最後還是太守李護力薦般若,說他雖放浪形骸,卻臨危不亂胸有丘壑,不然也不會將其聘為幕僚。

李護是個老實人,不會說謊,劉方誌想了想,還是依照原計劃,讓般若前去。

逐城一直是個硬骨頭,多年以來從沒有向勒然示弱過,如今乍一求和,倒顯得蹊蹺。

勒然人一方懷疑逐城已經彈儘糧絕生死攸關,所以不得不求和,主張大舉攻城;一方覺得這是大雍人的詭計,他們攻城多日,對方頻頻示弱,如今又要求和,逐城可是要塞之地,大雍怎會任其孱弱,想必是要引誘他們,降低警惕,好來一場甕中捉鱉。

最後還是一皇子蕭律齊大手一揮製止了他們的爭吵,他身量極高,雄壯英武,深目高鼻,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殘暴弑殺的貴氣:“先看看情況再說。”說罷令人宣大雍使者覲見。

層層通報後,營帳大門次第掀開,手持兵戈的武士訓練有素地後退兩步,一道頎長清爽的身影緩緩走進,他一身

素衣,發半挽起?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用根木簪固定,笑容淺淺,向蕭律齊躬身行一禮。

蕭律齊捏著嘎巴拉搓動的手陡然一停,呼吸停了半拍。

“我也是您的禮物,一皇子殿下。”

……

“我乃遠城太守,有要事向都督稟報,請速速通傳。”

門侯驗過身份後,將他和身後侍從放行。

十一個人順利趁著在天將拂曉之前進了撫西,緊隨方回的人頭戴襆頭,眉黑如炭,八字瞥去,皮膚乾燥,嘴唇發白,下巴和上唇生著青青密密的胡茬,略彎著腰,低眉垂目,雙手捧著個雕漆盒子,一副老實模樣。

到都督府後,侍人通傳,回來道:“都督還在獸園,請太守前去觀賞。”

獸園、觀賞,四字連在一起,總讓人有不好的預感,方回目光忍不住向後瞥了一下,旋即收回,額鬢汗濕,擦了擦點頭:“好,請速速帶我前去。”

所謂在獸園在都督府的最深處,要繞過兩個花園,曲徑通幽,方才能見到大門,霍停雲就任不久,所以並不完備,隻粗粗見著個形狀,裡面傳來幾l聲走獸的嘶吼。

門前值守的侍衛搜身過後,隻允許方回一人進入。

方回腰間被冰涼的硬物戳了一下,忙回身介紹:“這是我的侍從,事情是他發現的,我一句兩句說不清楚,需要他來向大人回稟,你們儘可以檢查搜身,讓我一並帶他進去吧。”

他碰了碰侍衛,把一錠金子放進他掌心:“你們也知道,西北苦寒,若有機會,本官還是想立功……”

侍衛哪敢在霍停雲眼皮子底下收受賄賂,想了想,隻得點頭:“好吧,大人請進。”

方回越靠近霍停雲,就越是緊張,幾l乎要同手同腳,尤其園中孔雀嘶鳴,走獸咆哮,他不停地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

可也沒有辦法,他的獨子還在他們手中,若是他敢叛變,即刻就會將其誅殺。

方巡上次輸了兩萬石糧草,他逼不得已才當著霍停雲的面兒打折了他的腿,不狠下心懲戒,隻怕霍都督會要了他的命,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他怎麼不疼?

一行侍衛帶著他們穿過孔雀園後告退,視線陡然開朗,一座高三丈寬三丈長三丈的巨型鐵籠佇立在中央,霍停雲倚在旁邊,見方回,輕笑:“方太守來得不巧,方才好戲結束了,不過留待到明日,便有更精彩的戲可看。”

方回隻看一眼,就顫顫巍巍撇過頭。

隻見籠子中兩隻傷痕遍體的野狗屍體被幾l個侍衛抬出去,它頭呈一種不自然的角度歪折,頸部一道被撕扯出的傷口,鮮血滴滴答答淋漓灑落,像是被什麼東西活生生咬斷了一樣。

籠子中有個血淋淋的人躺在地上,已經看不出面貌、年齡,身上的血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那頭禽獸的。

幾l個侍衛上前,抓著她的手腕,用繩子綁了,整個人吊在籠子頂上。

那人垂著頭,也不知是死是活。

“我最是寬仁,原本想放她一馬的,誰料她竟然

如此剛烈,那我隻好成人之美,多放一隻野獸進去。”霍停雲起身,用巾子擦擦手,隨意扔在地上,似乎想起什麼似的,轉向方回,“你找本都督是有何要事稟報?”

方回的侍從躬著身,竭力控製住自己的軀體,喉嚨裡滾過的血腥氣被他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氣,壓下眼底的猩紅,才做到不露破綻地呈上漆盒,打開,露出裡面的物件:“稟報都督,小人意外發現了此物的蹤跡。”

他的嗓音沙啞,像是個而立的中年人。

霍停雲一驚,做不到淡然了,連忙自己拿出展開細細觀摩:“這是,宮中敕造?”

一把已經破壞掉的弓箭,隻剩下半截弓身,可材質、清漆都非同尋常,尾端還有宮中敕造的烙印。

霍停雲出身大族,雖然是個旁係,家中卻也有幾l件敕造之物,仿造這是做不得假的,膽敢造假是殺頭滅族的死罪。

“小人隨太守在山中狩獵,意外見到幾l個身著黑衣的人,其中為首的男子是個十一一歲的少年,他們見到小人,倉惶而走,隻遺留下此物。小人意識到事情重要,連忙向太守回稟。”

他說得繪聲繪色,細節完備,霍停雲略信三分:“他們人多勢眾,怎的叫你驚著逃走了,還能放你回來報信?”

侍從搖頭:“當時他們朝小人一箭射來,是另一同伴擋在我身前,小人才勉強保全性命,後來林中異動,他們受驚才跑走的,想必是以為並非我一人,不過林中異動是隻野豬罷了,當時驚慌,小人想不起太多細節了。”

一個謊言,若是太完美,細節完備,那才會叫人生疑。

霍停雲不再相疑,他端著弓身細細打量,一時又驚又喜,不經意被斷裂處刮破了掌心,他倒吸涼氣,還是擺手:“沒錯,應當是太子第五扶昌及其扈從,年齡對得上。靖北元氏忽得手持太後鳳璽,以清君側為由起兵謀反,我還當是太子潛逃之時帶走了此物,如此想來,是元氏故弄玄虛。”

他低頭嗅了嗅,木料帶有異香,他一時想不起是何種料子,此事稟報黃常侍也好助他伐平靖北。

“方回,你今夜便宿在都督府,明日再走吧,此事我要向黃天使稟報,給你記上一功。”霍停雲說完,忽覺困倦,囑托人安置方回後,便動身回自己的庭院歇息。

“那臣下明日一早,可否尋都督對弈?”

霍停雲點頭:“我獨宿在流雲榭,你明日晌午來便是,可與我一同進午膳。”

這對方回來說,已是莫大的賞賜,他忙躬身叩謝。

被吊在上方的薑月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血水和汗水刺激著眼瞼,刺痛異常,卻讓她略清醒些,下面的人影晃來晃去,晃來晃去,她似是聞到了一股馥鬱的甜香,溫暖、輕柔,和三哥身上的味道一樣。

薑月想自己大概是出現幻覺了,仔細嗅嗅,空氣中分明都是血腥氣,她眨眨眼睛,汗水隨著血滴落,像摻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