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4607 字 3個月前

狗被放進去之後,霍停雲扔給了她一根棍子,明擺著想看她在絕望之中掙紮。

他身穿靛青色五蝠捧壽雲紋杭緞直裰,腰纏麒麟玉帶鉤,配容臭,紫金嵌寶石盤絲發冠豎起一頭斑白的發,搓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張口接過侍女奉上的葡萄,身側堆著四方冰鑒,興致盎然地躺在長椅上,就像看逐城那些人做困獸之鬥一樣。

薑月跪坐在籠子裡,摸起棍子,腦海中回著昨夜的場景。

她出帳後奪了匹馬衝出去,小瓦和幾個人不顧威脅把她攔下:“哥會有法子救你的,也會有法子救逐城,他在努力了。”

夜色裡,少年清秀臉上的表情格外悲愴,他沒說話,彼此都知道沉默中的意思。

薑月拍拍馬頭,說:“放我出去吧,如今形式,非我所願。

三哥今年才入伍,隻是軍中一員偏將,在他之上的,除了還在病床上的統領將軍王野,還有兩名副將軍,一名是劉方誌,一名是荀全彪,以及四個正偏牙將,牛力,孫武,周敬軒,孫傳家,與他平級的也有五人,他本就根基不穩,如今再失人心,豈不愈來舉步維艱。”

若換一大義之人,早就為了全軍將她送去撫西了,她苟且偷生至今,已是萬幸。

小瓦搖頭,還是執拗地看著她,薑月不再多言,勒馬直接衝了出去,小瓦跌倒在地,愣了片刻,急忙跑去劉將軍的牙帳。

劉將軍帶人追她過了塗江,卻隻能被攔在城外。

她被人扭綁著進了城,聽到都督府的人和霍停雲的副將交談,他們還在找借口,不願意送輜重兵甲去逐城,甚至對收留逐城百姓也語焉不詳,擺明了是拿他們當傻子。

薑月聽得一時忘記了走路,身後霍家仆推了她一把,她才回神,踉踉蹌蹌地抬頭,想著幸好,幸好她來得早,願三哥及早振作,能勸劉將軍帶著逐城百姓南下遠城。

野狗低低地吠叫了一聲,薑月回神,看著霍停雲,她叫不出他那身穿戴的名字,隻知道她從未見過如此華麗的裝扮,如此絲滑絢麗的衣料,這些東西,她恐怕在逐城給人寫上一百年的信,也換不來。

如果她也能給三哥買來這樣一身衣服就好了,他穿著一定很好看。

霍停雲見她遲遲不動,卻看著自己,放肆大笑:“你難不成也怕死?”

薑月才起身,向著他微微一勾唇:“邈爾之魂,何懼幽壤?”

……

遠城並不比逐城和撫西是軍賽要地,它大半被撫西擋在身後,唯有半數地方與逐城接壤,因此駐兵不足一千人,在逐城失守之前,它的防備鬆散,易攻難守,聶照帶三千精兵足以。

方回和李護交手多年,自然知道他性格純正剛直,所以對他並未多加防備,但白日渡江攻城過於明顯,聶照隻遣一隊先行分散喬裝入城,再準備竹筏夜間渡河,裡應外合,奪下遠城。

阿泗在逐城將百姓安置的差不多了,又被聶照薅來隨他們一起渡江。

“等到夜中攻下遠

城,我會留下大部分人協助你,你務必調度好全城,不許任何人進出,泄露一絲風聲,然後秘密攜逐城百姓渡江進城,你在逐城做了八年班頭,這點事能做得好對吧?”

阿泗在重要時刻從不馬虎,此次關係到逐城百姓存亡,他衝著聶照重重點頭,拍胸脯道:“憑借咱們倆的默契,你放心就是,豈不是手舞足蹈?”

聶照這次卻沒有被他的亂用成語逗笑,隻是依舊說:“逐城與撫西和遠城之間有一江之隔,若隻攻下遠城,則會將我們分而化之,兵力分散反而不妙,就算有兩座城池,也不過杯水車薪。依我之見,不如手握都護府來得穩妥。”

小瓦越聽,瞳孔愈發顫動,他記得聶照和劉將軍說的時候,並不是這樣凶險的計劃,而是說要以遠城和逐城互為犄角,共禦勒然。

可轉瞬,隨著聶照的講解,他就知道了,不拿下撫西,還是一死。或許聶照從一開始抱著這個念頭,他知道劉將軍連圖謀一個遠城都猶豫不決,若提撫西,恐怕更避之甚遠。

聶照指著低頭上的江河山說:“遠城地勢較撫西稍高,雖也低於逐城,隻要趁其不備渡江,於逐城是易攻難守,但對撫西來說就是易守難攻,若是逐城與遠城呈前後夾擊之態,我們一舉攻下撫西都護府,則無需兵戈,撫西六城中有三城就能儘收囊中。

屆時三城互援,可抵勒然百萬雄兵。”

阿泗就算再不通兵法,也大驚:“可撫西屯兵六萬,儘歸霍停雲所管,要攻下這六萬人,就憑我們這三千人嗎?”

聶照手指緩緩指向塗江:“撫西的六萬人,儘數都在塗江邊界,為抗勒然而設,往年早該援兵逐城,今年未有主帥軍令隻得按兵不動,已經略有躁動,待潛入撫西都督府將霍停雲殺之,屆時取他手令調兵逐城,再佯以勒然大軍進犯消息傳之,慌亂之中,他們未必能明辨真假。

撫西的守備軍隻要一進逐城禦敵,那和我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是朝廷眼裡的亂臣賊子,就算不想反,也不得不反。”

“可要殺霍停雲談何容易?都督府高牆深院,我們……”

聶照打斷他的話,定定看向眾人:“所以這次以命相搏,贏則風光無限,輸則舉城皆滅,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垂死掙紮,或許彆有生天。”

阿泗握緊拳頭,所以這次他的任務遠比往日更為艱巨,他要在攻下遠城後,第一時間封鎖所有消息出口,一絲不得外泄,否則計劃將功虧一簣。

他搭在膝上的手臂滑落,看向聶照:“你當真如此信任我?”

聶照支著腿,坐在草地上,他的唇色蒼白,臉頰乾裂起皮,衝著阿泗勉強扯扯嘴角:“我信你是個好人。”

薑月此去,是要逐城的百姓活,逐城的將士活,他會儘自己所能,完成她的夙願,如若不幸計敗身死,那他們兩個死在一處,也算圓滿。

到時逐城百姓皆遷移到遠城,霍停雲再膽大妄為,他也隻敢借勒然之手清理逐城百姓,萬不敢親自下令殺人,否則如此發指之事令九州民怨沸騰,朝廷鎮

壓不住,必要押他回京受審。

就算逐城失守,還有逐城的百姓在遠城,他們會為守衛邊境的將士大開城門,大家都能活。

眾人沉默,等待夜色的緩緩降臨。

聶照捏著掌心中的銀蓮蓬,放在乾涸缺血的唇側輕吻。

遠城今夜靜悄悄的,靜得令人發指,隻有城中百姓知道,子時有多恐怖的叫喊聲,他們以為是勒然人越過逐城闖了進來,嚇得瑟瑟發抖,躲在家中,隻是不到一個時辰,聲音就漸漸消失,好像什麼都未發生過似的。

有些人已經卷了細軟攜老小準備離城,走到城門口,卻見站著的依舊是身穿大雍甲胄的守城門侯,他們神色如常地站在城門口,夜深了有些昏昏欲睡。

見到這些百姓還一樣驅趕:“夜深了,不許進出城,都回去回去。”

有人大著膽子,咽了咽口水詢問:“官爺,方才出什麼事兒L了啊?我們這聽著實在心裡不安啊。”

門侯左右看看,才不耐煩地說:“怎麼膽子這麼小?不過有些勒然人混進來了而已,已經被我們殺死了,回去睡覺吧。”

十幾個百姓這才心跳平複,帶著老小回家休息。

遠城太守府已經被控製,家丁小廝女眷被關在柴房由人看守,方回和方巡則被押在堂前。

聶照擦著血的刀,垂眸神色厭厭地看向他們父子,渾身上下是藏不住的冷戾,他把刀甩在方巡脖子上,發出“咣”的脆響,一腳踩在凳子上:“我有事想拜托方太守和公子,不知二位願不願意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