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5555 字 3個月前

第22章

薑月剛跟著聶照的時候,為了不惹他生氣,極其地察言觀色,如今雖用不得再如此,卻也能第一眼就瞧出他的緊繃情緒。

聶照見到她眼神忐忑,欲言又止,知道自己的情緒容易影響她,連忙摸摸她的兩個小圓髻:“沒事,走,我帶你去講後面的題。”

養孩子最最麻煩的一點就是如此,要在她面前,要儘量時時刻刻的,保持著平和穩定,她才不會如驚弓之鳥,動輒六神無主,尤其薑月這類孩子,交到自己手中的時候已經要格外小心了。

靜待了兩天,逐城確實並無大的動作,百姓這才一切如舊,薑月依舊去上學,隻是她也有了自己的心思,那日三哥讓她抱著錢匣的時候,她試過了,裡面輕飄飄的,三哥把錢都用來給她交束脩了,還要給她買新衣裳,可是三哥今年大概又不會給自己買了吧……

而且昨晚教算學,她把三哥氣得不輕,今早起來,他的臉都是蠟黃的,自己可真沒用。

薑月托著腮,盯著學院窗外的香樟樹歎氣。

她歎氣到第一百零八次,身前站出了道人影,少年身穿青雲書院統一的製服,但薑月看他胸前的刺繡和自己不一樣,原來是青禾甲班的。

“薑月同學,你還是,還是在為算學發愁嗎?我算學甲等,如果需要的我,我可以略儘同窗之誼,幫助你……”少年說得羞赧,還撓了撓頭。

薑月終於把目光落到他的臉上,窄瘦的臉,十分俊秀,皮膚白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端端正正不偏不倚地長在上頭,鼻梁高挺,眼神澄澈,睫毛長長的,往下一掃就顯得十分無辜,一看就是個老實誠懇的人,和薑月長相倒是同類型的。

老實誠懇的人常見,但在逐城的老實誠懇人不常見。

“我,我叫榮代年。”對方說。

薑月還沒問什麼,他就先把家底兒抖出來了,他父親原本在逐城經商,兩年半之前去世了,他跟著母親生活,之前聶照還幫他家向梁萬三討過債,他上個月剛剛遊學回來。

薑月拉著長音“哦~”了一聲,有印象,她剛到逐城的時候,三哥原來是幫他家討債的。

她皺著眉頭看對方,對方臉蹭一下紅了,薑月心裡有了個主意,直白地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

這話若是換做剛到逐城的薑月,她都要一頭撞死,說這簡直不守婦道!但現在的薑月問得坦誠過了頭。

實則聶照再小心翼翼以身作則,他時而不經意泄出來的痕跡,就足夠影響薑月了,比如直接問榮代年喜不喜歡她。

榮代年臉更紅了,輕咳一聲,點頭。

他覺得薑月好特彆,她就坐在那兒,便十分嫻靜,憂鬱,好像要碎了似的,她跟彆人都不一樣。

薑月想這就好辦了,她拍拍身邊的位置,動作乖乖的:“來,那你坐下教我題,咱倆培養一下感情。”

這是個好主意,榮代年看起來是個好人,雖然長得沒有三哥那麼好看,但也很不錯,他喜歡自己,而且

家中經商頗有餘錢,若是自己嫁給他,想必還會繼續給她交束脩,讓她上學,那到時候她就不用再拖累三哥了,甚至還能拿榮代年的錢,給三哥做新衣裳。

等到她能自己賺錢了,就把錢還給榮代年。

但這樣是不是騙人啊?她算不算欺騙了榮代年的感情?

薑月思來想去,想起聶照說,人和人相交,哪有全然以誠相待的,隻要不令對方吃虧,便已是上上佳了。

她不白用他的錢,會嫁給他當媳婦,這不算欺騙,薑月想清楚了。

榮代年確實是個好人,講題很細心,但對薑月來說,效果甚微,還不如三哥舉得把她砍成九段的例子有用,但她還是嗯嗯點頭,給榮代年一點信心。

畢竟培養感情嘛,彆把人氣跑了,不會的她還是回去問三哥吧。

聶照來接薑月的時候,總覺得氛圍怪怪的,路遇一個男學生,紅著臉向他作揖,然後飛快跑走。

他少時讀書,也常有同性向他獻媚,他其實並不覺有什麼了不起的,隻是薑月竟然向那個男學生揮手作彆,他心中嗡地一聲鳴鐘,感覺不好。

但薑月又落落大方的,不像是有什麼的樣子,他雖然狐疑,但也不能貿然詢問。

他鮮少有這麼糾結的時候,問吧,薑月是個女兒家,萬一他弄錯了,惹得她哭,是對她的不不信任……

聶照想了想,還是覺得再觀察觀察為上。

他回去的路上,牽著她,給她買了根糖葫蘆,旁敲側擊說:“你要是有事,記得告訴我。”

“好。”薑月滿口答應,先把糖葫蘆遞過去,給他吃第一口,聶照看那一共就六顆山楂,薑月饞得眼睛都放光了,還是把它推回去。

“你自己吃吧,多吃點,晚上還要紮馬步。”

學武很苦,聶照從會走路開始便學會紮馬步了,若無長年累月的童子功,武是學不好的,所以他一開始也沒打算叫薑月吃這種苦,學院裡的騎射功夫,足夠她強身健體。

但如今局勢不明,他心裡有許多擔心,想即便學不成什麼,也要有點自保的手段,知道刀捅在哪裡殺人最省力,這些手段用不上最好,隻怕萬一。

他覺得自己越發像個滿臉愁容,隻知道帶孩子的深閨怨婦,擔心孩子這個,擔心孩子那個,總有一天要把自己操心的容顏老去才算。

薑月第一天馬步就是很出乎聶照預料,他原以為半刻鐘了不得了,沒想到竟然穩穩地紮了半個時辰才倒下。

半個時辰什麼概念?便是城裡殺豬的壯漢都不定能堅持這麼久。他對薑月的習武之路充滿了樂觀。

“呦,挺不錯的,”聶照抱著肩,在她身邊繞了兩圈,踢踢她的小腿,感歎,“我就說你那些飯都吃到哪兒去了,原來在這兒有用呢,倒是沒枉費我那些糧食。”

薑月被他一踢,“哎呦”一聲倒下,躺在地上就不起來了,眼睛裡含著委屈,說:“三哥我堅持不住了,想吃飯。”

“彆彆彆,我看你還能堅持,再蹲兩刻

鐘,”聶照踢踢倒在地上的她,“彆耍賴,再蹲兩刻鐘,想不想學用劍?用槍?我都教你,耍起來可帥了。”他誘哄。

聶家不是累世的高門,從他祖父那代才憑軍功封侯,所以家學冗雜,刀槍劍戟都會一些,到他父親那輩,才真正拜名師,精專劍法和槍法,學習布陣排兵。雖然薑月不會做個女將軍,但陣法他大抵也要教。

薑月還是躺在地上,乾脆閉了眼:“我不,三哥你不是說,就紮馬步就行了嗎?為什麼還要學這麼多?”她翻了個身,臉朝下,把自己埋在雪堆裡。

真的很累,她腿都在發抖。

聶照不管怎麼說,她都半點兒要起來的意思沒有,寧願凍著。

他搖搖頭,進來廚房,沒一會兒回來,拿出個東西,半蹲在薑月身邊,放在她臉邊兒上晃了晃。

蘋果!是蘋果的香氣!竟然有蘋果!

逐城不適宜種植水果,所以隻有一些蜜餞,可見一顆香甜新鮮的蘋果對薑月是多大的誘惑。

她咽了咽口水,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聶照。

聶照把她臉頰上沾著的發絲和雪水溫柔地擦乾淨:“再蹲兩刻鐘……”

他話還沒說完,薑月已經忙不迭爬起來,自己紮好馬步了。

聶照不由得輕笑,還真是好打發,一個蘋果,就能哄著再紮兩刻鐘馬步,他將來就是生個女兒,大抵都沒這麼乖,恐怕一半她的好哄都沒有。

思及此處,他笑容不由得漸緩,隻靠著收頭錢,日子勉勉強強是能過得去,但過得好就不用想了,薑月隻見著個蘋果,就能兩眼放光,若放在京中,蘋果便是最不值錢的玩意。

她跟著自己,總不能一直過這樣的日子。

聶照忍不住摸一摸薑月頭發上綁著的發帶,紅色的,除此之外沒有半點裝飾,在京中,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娘子,不說身披綺繡,珠璣遍身,華光耀彩,至少也該有幾件值錢的首飾,她卻什麼都不在意。

逐城若是論賺錢,除了做生意,那便是從軍攢人頭了,除了固定俸祿,一顆勒然的人頭就值一百文,城中雖然還算安穩,但邊境一直摩擦不斷,隻要他殺夠一千人,薑月的嫁妝也就攢出來了,這是他最擅長的事情,準確來說這是他們家祖上幾代都擅長的事。

總歸隻要他辛苦些,買一匹馬,早出晚歸,薑月的生活就能好許多,如今局勢不安穩,更需要攢些錢,以備來日。

薑月紮夠兩刻鐘馬步,把蘋果切成兩半,大的給聶照,小的自己啃完了,滿意地眯著眼,聶照把自己手裡那半剔乾淨果核,重新交給她:“吃吧。”

“不了,三哥你也吃。”薑月把蘋果推回去,聶照卻直接塞進她口中了。

“吃吧,不會永遠隻能吃半個蘋果的。”聶照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