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5831 字 3個月前

第20章

光陰去來,則如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薑月自燦州來逐城,已有兩年半,入青雲書院讀書也有兩年,該識的字大多也識得差不多了,總歸日常生活不成什麼問題,若是送去鋪面裡當賬房學徒,倒也夠用。

去做學徒自己賺錢這件事,薑月倒是主動和聶照提起過一兩次,但每次都以聶照用筷子狠敲她的頭,說她還沒人家門口的石墩子高,去做什麼而告終。

薑月因而太順九年,還在青雲書院的青苗班讀書,倒不是她不努力,而是她開蒙太晚,在一眾同門中顯得格外笨拙,並不靈光的樣子,尤其算學課極差,青雲書院要求學生“禮樂射禦書數”六門,每一門都達到甲,方才能順利升學。

她遲遲達不到標準,聶照還願意送她讀書,足見聶照對她相當的仁至義儘,薑月每每想到此處,不由得淚意橫泗。

今日是青雲書院的年試日,書院年試共有兩次,一次在夏季,一次在冬季年末,考完後便有二十天的長假。

一早聶照就把人從被窩裡撈出來了。

薑月打了個哈欠,他被傳染得也打了個哈欠,困得眼角泛淚,聶照氣得拍了一下她的腦袋:“清醒一點,洗臉去。”

早前小屋是用竹板隔開的,隔音並不好,也十分纖薄,聶照原本是想重新整修,但去年秋天一場暴雨,房頂的茅草被掀了,吹得一地狼藉,聶照當夜不在家,等他第二日回來的時候,薑月縮在廚房角落裡,又發起燒。

他乾脆就將整個院子推掉,重新起了幾間青磚房。

新房比之前的寬綽明亮,進門後是一間小廳,靠窗處擺放著薑月的書桌,地上堆著一摞書本,桌子上放著收拾整齊的筆墨紙硯。

西側是聶照的房間,東側是薑月的,聶照和薑月的房間中間用磚瓦隔斷,薑月房間裡的小床也換成刷了桐漆的鬆木床,靠牆處添了座小衣櫃,如此她這房間就滿滿當當了。

她揉揉眼睛,將衣裳套好,出去洗臉,聶照便手腳麻利地將她的被褥疊好,拍平褶皺,將掉落的兩根頭發撚起清理好,薑月此時已經洗漱好了,在院子裡問:“三哥,今早吃什麼?”

聶照將袖子折上去,邊走邊道:“早上蒸的包子晾得正好,煮的粳米粥,你坐個小幾在灶台前吃。”

薑月搓搓凍得冰涼的手,果然在灶台上發現一屜八個包子,一海碗米粥,還有一小碟小菜,包子賣相不佳,白面包子蒸成了烤包子,外面一層皮燒得焦黃,還有發黑的部分,粥也無法言說,夾生,小菜是外面買的,味道尚可。

聶照走進來,手忙腳亂把蒸屜拎起來,結果被蒸汽燙了手,連忙捏了一下薑月冰涼的耳垂,才把蒸屜取出來。

他最近剛開始學著做飯,質量暫且就不提了,至少他這種嬌嬌公子,自己是吃不來的。

不過薑月好養活,喂什麼吃什麼,從來沒嫌棄過聶照的廚藝,多少給他了勇氣在廚藝之路鑽研不懈。

她坐在小凳子上,窩在灶口火堆

前,捧著包子狠狠咬了一口,跟他豎大拇指,口齒不清誇讚:“三哥,包子好好吃。”

餡兒是冬筍摻了豆乾的,很鮮,外皮脆脆的,薑月如此形容,聶照還算滿意,不枉費他卯時就起床和面了。

他能容忍薑月,也有她嘴甜的緣故。

“好吃就多吃幾個。”他多撿了幾個包子給她,畢竟這些東西除了她也沒人會吃,他一會兒出門吃點彆的。

說完,聶照從腰間抽了梳子,站在薑月後面,給她梳頭。

薑月自己隻會在把頭發分成兩半,在胸前編成兩個辮子,前兩年她的頭發被人剪得東一塊西一塊,就連最簡單的兩個辮子都梳不成,聶照看她眼睛紅紅的,被逼無奈接過了這個差事,一乾就是兩年。

但他梳頭的技術和做飯一樣,也不可言說。

“三哥,疼疼疼。”薑月咬著包子摸自己要被扯掉的頭發,她眼睛梳得都被吊起來了。

“你懂什麼,梳緊點好看。”聶照雖是如此說,手上還是輕了些。

“可是三哥,現在時興鬢如雲堆,要鬆鬆的好看。”

“……他們沒有審美,梳緊了精神。”

“哦。”三哥梳的頭發比她梳的好看,薑月還是選擇信她三哥。

聶照當然懂雲鬢霧繞之美,顯得人優美輕盈,也能修飾面型,這東西好是好,但問題所在的關鍵在於,他不會……

他給薑月梳了個自己拿手的雙環髻。

薑月原本就眼睛圓圓,現在被梳得腦殼圓圓,腦袋旁邊又有兩個圓圓的環,走出去,人家下意識就會覺得這小娘子名字叫圓圓。

薑月頂著一頭圓圓,埋頭苦吃圓圓包子,聶照在盒子裡翻出一對紅色發帶,分彆係在她兩個圓圓的環上做裝飾,然後捧著她的腦袋上下左右欣賞打量,最後得出結論,感歎:“真喜慶,我的手怎麼這麼巧。”

薑月這兩年抽條倒是沒怎麼抽,不過倒是養得白嫩有氣色了,窈窕鮮嫩,一掐就要出水似的,眉眼橫波,靈秀動人,頭發也不再是個小丫頭的黃毛,變成了秀麗的黛色,聶照養孩子活潑一些,她現在能跑能跳能笑的,現在到了叛逆的年紀,有時候還會跟他頂上兩句嘴,看他生氣了再哄他。

總之,她十二歲之前的日子在記憶裡變得很淡很淡,淡的如水一般,有時候想起,就好像上輩子的事。

聶照叮囑她考試注意事項,薑月把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去,“嗯嗯”點頭。

他戳了一下她的腦袋:“你彆光答應,再考個丙你看我不把你屁股抽開花。”

薑月知道他才不會真的打自己,頂多嚇唬嚇唬,嘿嘿笑了兩聲,就算糊弄過去,把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去,站起來挎上書袋,跟他告彆後,小跑著出門,奔向學院的方向。

聶照扶在門邊叫她:“你慢點,剛吃飽就跑,也不怕跑壞了胃,昨晚剛下過雪,再摔斷腿。”

“知道了知道了!”薑月笑著回身,跟他招招手。

聶照和每個逐城的家長一樣,在

孩子吃完早飯後,將碗筷洗刷好,整齊地擺放回去,整理一下房屋,再出門做工。

隻不過他做工和常人不同,他今日受了委托,去理頓幾個混混,理頓是個含蓄詞,準確說,是清理,消滅。

這幾個混混是這幾個月新到逐城落腳的,卻已經掀了不少攤子,他們聽說城東十三坊主事的聶照是個好脾氣的,便直奔他這裡,有些想取而代之的意思。

聶照近兩年在不了解情況的外人看來,脾氣確實越來越好,畢竟要養孩子以身作則,他之前反思自己其身不正,帶壞了薑月,從那以後便開始修身養性,講道理了,能不見血就不見血,實在不行殺了不叫薑月知道,城東百姓識趣,統一口徑他們聶大人已經信佛兩年多不殺人了。

所以外面訛傳他是個可捏的軟柿子,也情有可原。

阿泗多少年了都沒升官,依舊在城東守城門,給聶照當孫子,聶照殺人他拋屍,分工明確自然。

他麻木地指揮著人把屍體抬上馬車,拖去飛鷲崖,然後指揮周圍百姓打水清洗地上血跡。

聶照順手用他的衣擺擦了擦短劍上的血,阿泗早就習慣了,扯扯嘴角,當作沒看見。

“趙泗,我是真舍不得你升官,這麼多年,咱們兩個這麼默契,換個人估計真沒你好用,不過你的能力我相當放心,應該也是升不上去的。”聶照把劍收回去,手肘撐在阿泗肩上,咬著根枯草跟他道。

“殺人拋屍的默契,不要也罷。”

聶照眼睛彎彎笑了,向受過侵擾的攤販一家收了二十文,便算作酬勞。

路過肉攤的時候,攤主把錢給他,偷偷瞄他,環顧四周見無人,才神神秘秘向他招手,擠眉弄眼:“大人,請跟小人來後面。”

“我不收賄賂。”聶照拒絕的義正言辭,想起來什麼似的,連忙轉頭告訴阿泗,“這句話你記得原原本本傳到薑月耳朵裡。”多好的教育素材,薑月肯定會在他的教育下變得正直善良。

阿泗嘴角抽動的頻率更快了。

“不是賄賂!”攤主急了,連忙從後面捧出一個用沾血麻布蓋著的東西,悄悄掀開給聶照看,一股濃重的腥膻味就直衝出來,聶照皺了皺眉。

攤主昂揚抖擻地攤手介紹:“大人,聽說您家月娘上次小測,算數又考了丙,這可是小人專門給您留的秘密法寶,隻要吃了這個,絕對能考上甲!”

聶照嫌棄:“你才是豬腦……真的有用?”

“嘖,大人您怎麼不信,一隻豬才隻有一隻豬腦,俗話說以形補形,缺什麼補什麼,吃了豬腦,絕對補腦!”攤主豎起大拇指。

“那你怎麼不吃?”

“吃了呀!”

“還是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

“哎,大人,您怎麼罵人呢。”

聶照抬手打斷他:“彆說了,多少錢?”萬一有用,吃了能考上甲呢。

薑月在考場上打了個噴嚏,重新看回試卷的時候又懵了,撓撓頭,扒拉手指,三三得幾來著……

六?好像是六,對,就是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