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5696 字 3個月前

第18章

聶照原本就沒預備叫薑月成為個什麼女學究,因而那一架打完之後,她足足在家躺了三天,才被重新送去學堂。

她看著自己雖然被補好,但走線歪歪扭扭的衣裳,衝著聶照甜甜地笑,圍著他打轉兒,直誇:“三哥真好,三哥手真巧。”

聶照做什麼在她眼裡都是好的,所以這些話說得無比真誠,聶照明知道自己手藝不佳,但被薑月真心實意誇捧,不由得也飄飄然,紅著耳朵彆過頭,叫她好好吃飯不要多說話。

李寶音大抵是受刺激了刺激,薑月回去的時候,她的座位空著。

已經有不少學生知道她被聶照帶著去了李家討公道,但他們不信薑月竟然能打得過李寶音,以為是聶照動得手,結果以訛傳訛變成了薑月。

她身後坐著的男孩伸手,試探著扯了一下薑月的頭發,想看看她到底會不會反抗,人還沒反應過來,薑月已經拎著書,狠狠砸在他腦袋上,他被砸得頭暈眼花,對上薑月的眼睛,一瞬間竟然有種見到聶照的感覺。

他訕訕坐了回去,老老實實不敢再動。

兩個人鬨出的動靜不小,大家都面面相覷。

隻不過短短三四天,怎麼薑月改變這麼大?從整個學院最懦弱的小娘子,變得如此凶猛。

不過因此他們心裡也重新有了計量,不敢再隨意對她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

薑月過了一段她入學以來,最為安穩的日子。

她此刻才知道,三哥說得都是對的,反抗不一定會有好結果,但不反抗處境隻會越來越糟糕,三哥願意為她撐腰,那她隻要勇敢就好了。

不過也不不是全都順心的,比如她的底子太差,兩個青苗班的學子加起來,都沒有她這種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她還是基本聽不懂先生在講些什麼,那些算數課對她更如天外來音,饒是她課下已經十分勤勉地請教先生,收效依舊甚微。

她托著腮,死命盯著書,恨不得要盯出花來。

幾個學生笑鬨著進來,她思路被打斷,下意識皺了皺眉,也沒說什麼。

其中一個忽然停下動作,臉上五官都皺在一起,拚命抓撓自己的脖子肚子:“突然好癢啊。”

那些和他打鬨的學生圍上去探看:“該不會方才被什麼蟲子咬了吧?”

“啊!不是蟲子,好像是水瘡!”

其中一人大叫,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家都驚恐地看著那個得了水瘡的學生,紛紛向外跑。

那個學生呆呆地看著大家,有些不知所措。

水瘡雖然不如天花凶險,但傳播力卻不比天花小,尤其愛在孩童之間傳播,得了水瘡的孩子會渾身長滿水泡,奇癢無比,若是不精心養著,會留下醜陋的疤痕。

學院得知消息,連忙讓兩個青苗班的學生回家,又燒艾焚香,以防水瘡在學生之間蔓延。

薑月剛上了沒幾天學,便又帶著她那堆零碎兒放假了。

聶照得知是學院出了水瘡,他這個

年紀也不安全,急忙把薑月拎出去,熏了許多艾草才放她進門。

薑月嗆得咳嗽,晚飯沒怎麼吃,夜裡睡到一半,嗓子乾啞,摸黑給自己倒水,不想手一抖,杯子滾在地上,聶照應聲眯著眼睛,半睡半醒看了她一眼,表情登時冷了。

他喊她的名字,薑月呆呆地回頭,聶照仔細借著月光打量,匆匆點了燈,見她臉頰酡紅,再挑起她的下巴,脖子上果真突兀多了幾個紅點。

“癢不癢?”

原本是不癢的,但經他這麼一提醒,薑月當真覺得癢起來了,忍不住抬手想搔患處,被聶照一把按下。

“抓破臉留疤。”他手背貼在她額頭上,果真微燙,是發起了低燒,是水瘡無疑了。

她原本身體就孱弱,跟著他,雖是吃喝不愁了,但也沒補上底子,他下午一直掛心水瘡之事,如今夜裡發起來了,他反倒放心許多。

夏夜炎熱,窗是大開的,涼風徐徐穿進狹小的房間,聶照連忙將門窗緊閉,把她推到床上,生了水瘡,不能吹風不能見光也不能見水。

薑月還是迷迷糊糊,不太懂發生了什麼。

“你生水瘡了。”他解釋。

薑月一聽,扁起嘴,作勢要哭,聶照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的臉利落掰向房頂:“眼淚彆掉下來,沾水留疤。”

“三哥我會不,會傳給你?”薑月深吸一口氣,把眼淚憋回去,眼巴巴看著聶照,“你出去吧。”

三哥生得那麼好看,若是留下疤,就不劃算了,連她都會忍不住心疼的。

“我?”聶照遲疑,她以往不知道生得什麼模樣,但現如今,那雙眼睛還是極為好看的,黑白分明,向上一抬,淚汪汪望著人的時候,已是我見猶憐,讓人心軟。

他抿了抿唇,鬼使神差說,“我年幼時候生過了,不會再生。”

“真的嗎?”

“真的。”聶照斂眸。

薑月身上也癢,作勢要搔,聶照握住她的手,摁下來,本想瞧瞧裡面生沒生水瘡,幫她取點藥,但忽地想到她雖然還是個小豆苗,但結結實實是個女兒家,他此舉不太合適,便隻幫她整了整衣裳。

“不許動!留下疤有你哭的。”他再次警告薑月,此地不是京畿,是偏遠的逐城,若是留下疤痕,上哪兒給她找好藥?

薑月最大的優點就是聽話,且最聽聶照的話,她果真忍著,乖乖不再動,隻是越來越癢,她忍不住哼哼唧唧,扁著嘴要哭不哭的。

聶照被她鬨得沒辦法,一邊指責她嬌氣,這點事情都受不住,一邊用井水打濕帕子,坐在床邊,打著哈欠,隔著衣裳冰她發癢的皮膚,一寸一寸的,極為小心,不至於讓水沾到她的皮膚。

給薑月翻身的時候,才發現她後頸有一塊小小的,月牙形狀的胎記,他用指尖碰了碰,想她的名字大抵就是來自這個胎記。

聶照這人若是真想好好做什麼事情,便會做得極為細心,薑月迷迷糊糊難受之際,借著燈光,瞧見他把散著的頭發一齊鬆鬆挽在身

後,幾縷散落的發絲垂落在臉頰上,披了件淡青的衣衫,燭光搖曳中,好似仙人,他冰過的地方果真沒有之前癢了,十分舒適。

這種細致和耐心,薑月即便在母親那裡都從未有過體會。

母親對她十分冷淡,並不愛同她說話,總是端坐在織機前,用板子打她的嘴,掌心,後背,用冰冷深沉的目光看著她,隻有在聽到哥哥的消息時,那張端莊的臉上才會露出難得的笑容,何況照顧她的病中呢?

她總覺得,母親不愛她,大抵是因為府中人總議論,她與母親和父親都生得不像的緣故,也不像她的祖母。

她滾燙的眼淚順著眼尾往下滾,掉在枕頭上,聶照趕緊給她擦了,語氣帶了幾分不耐:“早說了,彆哭,哭了要留疤,醜不死你……哪兒又癢?”他以為薑月是身上癢才哭的,隔著衣衫輕輕拍了拍她後背生水瘡的位置,“這樣好點兒沒有?”

薑月大抵是把腦子燒壞了,她一把抓住聶照的手,搖搖頭,帶著哭腔道:“三哥,你要是我娘,就好了。”

聶照:“……”

他沉默了許久,險些摸不透薑月那個腦子裡裝的是什麼,水嗎?

“當你娘,你還真敢想。”聶照扯扯嘴角,思維淩亂,把晾好的藥砰一聲放在她面前,“喝藥,本來就傻,彆燒得更傻了。”

他說完,起身去了趟廚房,端著一小碟蜜餞回來,預備給她佐藥的,才進門,就見她一仰頭,面不改色把藥都喝進去了,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手裡那疊蜜餞便顯得格外多餘,聶照都替她難受。

“不苦嗎?”他把蜜餞放在她面前,問。

“不苦。”薑月抱著碗乖乖說,把碗放在一邊,“等我好了,就去洗碗。”

聶照撚了顆酸梅塞進她口中,神色多了幾分複雜,她倒是能吃苦,和自己完全不一樣。

他忍不住想起自己和她差不多年紀的時候,要讓他吃下一碗藥,至少要擺上京中最有名蜜餞鋪子“三味堂”裡的八種蜜餞,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還有侄子除風輪流來哄他,哄得藥重新溫了兩次,他才勉勉強強給個面子喝一口,吃一口蜜餞,麻煩地把藥喝完後,全家人為他“英勇服藥”的行為大加讚揚。

聶照垂眸,又撚了一顆梅子,喂給她:“這個梅子不好吃,等你好了,給你買彆家的。”

薑月不知道他的心思百轉,隻知道要有更好吃的梅子,頂著一張燒得發紅的臉傻笑:“三哥對我,真好。”

她沒過過好日子,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自己給她買個蜜餞就是對她頂好了,殊不知真正被千嬌百寵的人過得是什麼日子,那才是好。

聶照摸摸她圓滾滾的腦袋:“沒見識,這就好了?……好了,睡吧。”他給薑月蓋了蓋被子。

薑月剛閉目躺下,聶照忽地想起什麼,連忙把她叫起來:“剛吃了蜜餞,漱口再睡!不然明日起床要牙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