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5432 字 3個月前

第10章

聶照在本就不大的臥室中間,用薄木板和竹子架了一堵新牆,把一間放隔成兩間,留出一個空檔,掛上個簾子充當門,薑月睡隔間裡面的床,撩起簾子就能進去。

聶照睡隔間外面的床,避免不小心瞧見對方的尷尬,之前屋裡唯一的桌子塌了,乾脆聶照就把它拆了燒火,屋子眼下看起來倒是寬綽不少。

姚金娣夫妻還送了一些面盆之類的生活用具,添置了新的箱籠被褥,薑月把自己的小隔間打掃乾淨,各種東西分類放置,她在逐城跟著聶照生活的日子算是正式開始了,心裡不由得燃起了希望。

日子一轉,薑月已經被聶照收留兩個月了,時節也從秋日變為初冬,院子裡那棵梨樹掉光了最後一片葉子,前夜下了一場冰雹,地上凝霜,除了晌午一陣,其餘時間都寒氣逼人,北風無所遮攔,如刀子一般割人,薑月終於換上了新的夾棉襖裙。

隻是聶照想錯了,他以為薑月這個年紀長得快,她又吃得多,恐怕很快會長高,舊的衣服穿不下,便在定冬裝的時候,又叫鋪子給她放量了二寸,但薑月不僅身高沒變化,臉上也沒長肉,渾身還是瘦瘦巴巴跟竹竿子似的。

他閒來掐指算算,不由得歎惋,那幾百斤糧食喂狗,狗都比薑月長得快。

聶照在家的時候,依舊躺在掉光了樹葉的梨樹上,他枕著胳膊,常常一躺就是一天,薑月現在都習慣了,無事的時候不去打擾,餓了叫一聲“三哥”,他就帶著自己出門去吃飯。

往往聶照躺在樹上的時候,薑月就抱著膝蓋坐在樹下看著他,他躺一天,她就陪一天,總歸她也沒什麼正經事要做,以往在燦州的時候就是這樣過的,也不會覺得無聊。

薑月看天色要近黃昏了,肚子咕嚕咕嚕地叫,再不出門吃飯,恐怕太陽落山之前回不來,她眨了眨睜得酸澀的眼睛,小聲說:“三哥。”

聶照歪歪頭,看她蹲在地上,仰著頭等自己,問她:“今天想吃什麼?”

“三,三哥想吃什麼?”薑月征求他的意見,她其實吃什麼都好,逐城的食物很香。

逐城這地方真沒什麼好吃的,回來回去無非是些做得粗糙的面湯、乾糧之類的,聶照現在帶著個孩子,一日三餐應時,吃得都快吐了,偏偏薑月這個沒見識的,不僅胃口不減,吃什麼還都津津有味。

“我?我沒胃口。”聶照把頭偏過去,抓起自己一縷頭發,繞在手指上打圈,“你去街口張三那兒拿幾個烤地瓜回來,你吃不吃地瓜?”他又問。

薑月點頭,揚起笑臉:“吃吃吃!”

聶照輕嘲,語氣倒是不惡劣:“你什麼不吃?去吧。”

他看薑月把手向自己捧起來,不解地問:“乾什麼?”

“錢。”薑月眼巴巴盯著他說。

沒錢怎麼買地瓜啊?

聶照下意識摸了摸懷中,自然一分錢都沒有,他擰眉望著薑月:“你見我買東西,何曾用過錢?”

他這麼一提醒,薑月倒是真記起來

了,確實從來沒見過聶照付錢,她隻當時賒賬,過後統一交付,誰知道是真的不給錢?

她這是跟著三哥吃了兩個月的霸王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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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月想到此處,不由得驚恐瞪大眼睛,後退兩步,結巴更厲害了:“可可可,可不不不,不給錢,不不不不就是,惡,惡霸嗎?”

可姚阿婆說三哥是遊俠,保護一方安寧啊,她之前還因為自己誤解三哥,跟他道歉過,他笑得可大聲了。

“對啊,我原本就是惡霸,我天天殺人你不知道?今天才想起來我是惡霸?”聶照滿不在乎,語氣中帶著戲謔,“我還橫行鄉裡,魚肉百姓呢,你身上的衣服,吃的飯,都是他們迫於我的壓力才贈與的,要不你彆穿衣,彆吃飯了。”他說完,又躺回去了。

“三哥,這,這樣不好。而,而且,姚阿婆說你是,是好人。”她結結巴巴卻義正詞嚴說出這句話,沒有絲毫的震懾力,反而顯得不倫不類,十分好笑。她不知道聶照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就是覺得這樣不好在,做人要善良,不能欺負彆人。

“我就是混混,是惡霸,要你管我?”聶照不再看她。

良久,聶照都沒有聽到她再說話,隻有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他以為她又在無聲地哭,才忍不住望回去,竟然見她已經穿上來時候的那身衣裳了,單薄,不避風寒,破破爛爛的,她人還在風裡瑟瑟發抖,嘴唇凍得發紫,背上扛著個大包袱,要往外走。

他急忙叫住:“你去哪兒?膽兒肥了,還要離家出走?走了就彆回來。”

聶照不由得怒從心中起,升起一種被人背叛的錯覺,想自己這兩個月,管她吃穿住行,現如今都管出仇債來了,不僅不感激他,還要和他割袍斷義。

薑月還在往外走,像是被聽見他的話,聶照懷疑她哪兒來這麼大的膽子,陰陽怪氣道:“當初也不知道是誰要死要活,非要留在這裡跟著我,現在要跑了?”

“我,我沒跑。”薑月擦擦眼淚,哽咽著回頭望向她,她瘦弱的身板在寒風中好似一片枯葉,又好像地裡的霜打小白菜,稍不注意便要被吹散零落,好不可憐,但凡是個有良心的人,此刻看著都會心疼,聶照卻巋然不動。

“我把這些,這些東西,都,都還回去,我,我不能要,我,我去替你,跟,跟他們道歉……”

相處兩個月,薑月也算是摸出點聶照的脾氣,雖然他總是看什麼都不順眼,脾氣大毛病多,但隻要順毛摸,多哄著就不會隨便對人發脾氣,薑月試探幾次,奏效之後,也就沒有以前那麼戰戰兢兢了。

所以她覺得三哥不會是那麼壞的人,她去替他跟人家道歉,得到他們的原諒,雖然衣服被她穿舊了,她可以做工還債的。

薑月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定要把他拉回正途似的,可憐巴巴,又十分堅定,聶照未想到她是要把東西都還回去,還要替他道歉,心臟猛地一顫,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好氣。

他輕盈地從樹上跳下來,一把拉住她:“準確來說,不算強搶的,我呢保護東十三坊的太

平,也不收他們頭錢,拿些東西抵他們自然也樂意,你情我願,算不上搶,不過說我是混混惡霸也不是沒有道理,哪有好人做好事還收人家東西的?這行徑和惡霸也差不多,你就當這是我的工作吧。現在還要還嗎?”

他覺得這樣解釋,薑月至少不會要死要活想把東西還回去了,小孩子也不知道誰教的,一根筋執拗的很。

“真的嗎?”薑月問。

聶照豎起三根手指,作發誓狀:“真的。”

薑月抱著包袱,雙腳腳尖在地上撚了撚,小聲質疑:“可是為什麼做好人就不能收人家東西?好人難道就不用吃飯了嗎?”

聶照被她問得一噎,他沉吟片刻,把衣服給薑月披上,想了想說:“大概是做好人不容易吧,所以條件格外苛刻些,不是誰都能當好人的。行了,現在向張三拿幾個烤地瓜回來。”

薑月想了想,大概是腦子轉過彎了,“嗯”了一聲,顛顛兒跑出去,沒多一會兒抱著個油紙包回來,攤開一看,裡面三個胖乎乎圓滾滾香噴噴的地瓜,香甜的氣味彌漫了整個院子,她把其中兩個分給聶照,自己留下個小的。

依照她的食量來說,這個小地瓜連塞牙縫都不夠。

“張三今天的地瓜這麼快就賣完了?”聶照撚開一個地瓜的皮,露出裡面金燦燦的裡肉,輕輕吹了吹。

薑月搖頭,乖巧地抱著地瓜暖手,笑眯眯說:“不是啊,三,三哥,以,以後我少,少吃點,我也不要,不要衣服了。你,你保護十三坊,他們,他們給你東西,是,是應該的,但,但我什麼都,都沒做。”

本來隻用給一份的東西,加上她,要給兩份,而且她吃得那麼多,這樣不好。

聶照動作微頓,心臟又被紮的痛了一下,原本掰開的地瓜轉了個方向,遞到薑月嘴邊,抬手示意她吃。

薑月猶豫著接過來,咬了一口,幸福地眯起眼睛,好香,好甜,好好吃,她又咬了一口,才聽見聶照略帶歎惋地說:“你還是沒學到逐城的半點風氣。”

自私,貪婪,暴力,才是在這座城活好的最優良品德。

“不過也沒關係,你放心吃,我以後買東西,儘量給錢。”聶照咬了一口掰開的另一半地瓜,接著嫌惡地皺起眉,大口吞下去,把剩下完好的那個也塞給了薑月。

他喝了一碗冰涼的井水,見薑月還蹲在那裡,高高興興地吃地瓜,連地瓜皮都沒放過,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碗沿,心中情緒萬千。

天天光知道傻樂,總得給她找點事情做,多少學點東西,將來無論什麼時候都能掙口飯吃,多個傍身的技能,到時候能靠自己吃上飯了,就不會因為有愧疚感而不敢多吃了,家裡也清淨,更不會有人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面三哥三哥地喊。

聶照想了想,於記糧行似乎還缺個算賬的學徒,前日還在招工,她這個年紀,倒也合適,去看看賬,打打算盤,不算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