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4397 字 3個月前

第9章

聶照心臟被薑月小心翼翼的笑容紮了一下,他忙錯開眼睛,呼吸有片刻的不穩,他竭力壓製下那種不切實際的,想做個救世主的念頭,他聶照,從前是侯府千嬌百寵的幺子,如今是逐城的混混頭目,無論以前還是現在,都做不了救世主,他誰都救不了。

整理好一切情緒後,他才如常道:“走吧。”

薑月跟著聶照穿行了一上午,此刻洗完澡了,更是筋疲力儘,但還是努力跟在他身後,儘量不添麻煩。

不多一會兒,晌午的熱風就吹乾了她濕漉漉的頭發,還讓她出了一腦門的細汗。

她常常視若珍寶地扶一扶自己頭上的花冠,怕它有缺損掉落。

她好喜歡,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薑月覺得聶照雖然輕佻、凶戾、獨斷,但人其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壞,日子也沒有預料的那麼糟糕,他不會打罵自己,也不會連著好幾日不給她飯吃,會帶她買新衣裳,給她編花環……

雖然街上行人的目光還是讓她忍不住躲閃,但薑月隻要摸摸頭頂的花環,就覺得能再堅持一下。

“彆摸了,沒掉,快走吧。”聶照在薑月身後,時刻盯著她,防止她再彎腰塌背,但這一路薑月頻繁地摸那個花環,她每摸一下,聶照心裡的煩躁就多一分。

不過是他隨手扔給她的小玩意,值得當個寶貝似的嗎?果然沒見識。

“哦。”薑月訕訕罷手。

臨近午時,是逐城最熱鬨的時段,人聲鼎沸,熙熙攘攘,聶照帶著薑月在一家面鋪落座。

這家面鋪已經在逐城開了近三十年,享有盛名,桌椅板凳都已經老舊油亮,像被刷上了一層桐油。

攤主的兒子幫他們把凳子擦乾淨,請他們落座。

薑月將東西放在桌子角落,拘謹地看聶照先開口:“一碗鮮魚面,面切成細絲,煮時不加葷油,加一碟瀝乾的牛蒡脯,不要太鹹。”

等聶照說完,目光看向自己的時候,薑月才跟攤主攤主拘謹說:“一碗,一碗素面。”

“行,餓不死就行。”聶照點頭,用隨身攜帶的手帕背面擦了擦自己面前桌子的一畝三分地,然後將緊窄的袖口扣子解開,向上翻了三折,才把帕子正面放在桌上,防止皮膚和桌面接觸。

薑月從未在除了家之外的地方公共場所吃過飯,十分局促不安,落在腿上的手此刻覺得怎麼放怎麼不對勁,在腿上挪動了一會兒,抬起來放下去,又抬起來。

聶照在她袖子要落在桌子上之前,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她的兩個手腕。

“新衣服新衣服,還是白的,薑月你怎麼敢往這個桌子上放的?沾上油汙根本洗不掉,到時候衣服黃一塊白一塊的臟死了。”他深吸一口氣,皺著眉,嫌棄之情溢於言表,他從懷裡又掏出一塊手帕,依舊用背面擦桌子,然後正面平鋪在上。

“你怎麼這個都不懂?往常學什麼了?以後出門隨身帶好手帕,聽到沒有?”聶照碎碎地說了一頓,薑月訥訥

點頭。

“三,三哥,你這麼愛,愛乾淨,為什麼,院子,院子裡的草不除?”薑月不解,不僅草不除,廚房都落了厚厚一層灰。

她問得聶照臉上一僵,後槽牙磨了磨,又狠狠瞪她一眼,沒好氣說:“那能一樣嗎?”

薑月不敢再問了。

她這時候還不知道有種東西叫做大少爺脾氣,矯情,多事,在外尤甚。

在大少爺眼裡,油汙是臟的,臭的,難以忍受的;雜草的香的,清新的,天生地養的,無非亂了點;灰塵是自然堆積的,視而不見就能當作不存在。

攤主兒子將兩碗面並著一碟小菜端上來,分量十足。

薑月看看聶照,學著他,把自己短襖的袖子向上翻了三截,可袖口太寬,料子太滑,她翻上去,又會重新滑落。

她反反複複試了許多次,都不成功,已經餓得饑腸轆轆了,卻不敢讓袖子和桌面有接觸。

聶照吃了兩口面望過去,被她笨得腦袋生花,把打包衣裳的繩子拆下來兩條,喚她:“伸手過來。”

薑月就乖乖把手伸過來了。

他皺眉把她的袖子重新折上去,用繩子綁好,果然不會再滑落了。

然後他拍拍薑月的手腕,說:“吃飯吧。”

“謝謝,三哥。”薑月摸摸被係緊的袖口,衝他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三哥真聰明,我,我就不會。”

她的話過於真誠不作虛偽,饒是聶照也不由得被她崇拜的眼神弄得一笑,但是隻片刻,他就回神了,目光落在她的袖子上,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不由得冷下臉:“少拍我馬屁,好話說再多你也煩人,以後管好自己,彆總煩我。”

他最好少管薑月,給口飯吃已經是莫大的恩德了。他剛才在做什麼?幫她綁袖口,擦桌子,為她浪費了自己人生中的一刻鐘,她難道沒長手嗎?

若是他今後日日要幫她做這些事情,豈不成老媽子了?

聶照想他年方十七,正當風流,連當爹都為時過早,要為個薑月做這些磨人的瑣事,渾身就已經發冷,連忙吃了幾口面緩緩。

薑月怕吃得慢拖後他進度,也連忙低頭,抄起筷子開始吃。白如雲片的面剛入口,她就被驚住了,世上,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的美味?

爽滑勁道,就連那小青菜都脆嫩多汁,比她以往吃過的任何東西都要鮮美!

她停頓片刻,忙不迭低頭,往嘴裡大口大口塞進面條,狼吞虎咽的像是多少年沒吃過飯了。

攤子裡的面分量十足,一大海碗,光面就有一斤,聶照原以為薑月這把骨頭吃不了多少,沒想到她連湯都喝得一乾二淨,喝完還眼巴巴看他,聶照被她看得後背發涼。

他擦了擦嘴,挑眉試探問她:“再來一碗?”

薑月羞赧地搓手:“這,這不太好吧。”

聶照當即默然招手:“再來一碗素面。”

沒多一會兒,薑月又風卷殘雲似地吃完了第二碗面,聶照托著腮手肘撐在桌上,指尖輕扣桌面:“再來一碗?”

薑月舔舔嘴角:“可以嗎?”她其實不應該吃這麼多,又讓三哥等她這麼久的,哪有女子能一口氣吃這麼多東西?要被人說的。

但……但這面實在太美味了。

人最難抵擋的就是口腹之欲,這種欲望來得比任何□□,權欲都急切,熱烈,直白,難以忍受。

聶照在她吃完第三碗面的時候,已經從震驚到疑惑再到默然了。

這才是她的真實飯量吧?能把一院子野草都吃完,還喝下兩碗發黴面糊糊的人,飯量就是小也小不到哪兒去。

嗬,他就說,能管薑月的飯,對她就已經是莫大的恩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