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羅王討厭神靈。
作為橫行數百年的妖怪, 惡羅王和神靈的關係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雖然因為大部分神靈都位居高天原而甚少得見, 但是這也不影響惡羅王對那些高高端坐於禦座之上的神靈感到厭惡。
他從來隨心所欲的做事, 因為自己不老不死所以也不會將其他人或妖的生命當一回事,行事張揚且下手從不手軟的性格讓惡羅王的惡名以極快的速度傳播到了整個妖界,待他反應過來時, 他已經成為整個日本都惡名昭彰的妖怪了。
不過這並沒有什麼關係,傳播甚廣的惡名甚至為他引來了不少看重他的實力而追隨他的妖怪,隻是特立獨行慣了的惡羅王除了很早之前便認識的摯友巴衛之外, 從未將任何妖怪都放在眼中。
隻是過於遠播的聲名還是為惡羅王招致了一些神靈的注目,畢竟人類雖然弱小, 但是仍舊是眾多神靈收集信仰維持神力的來源, 惡羅王如果隻是殘殺妖怪也就算了, 可是不管是妖怪還是人類都一視同仁的惡羅王屠殺的人類越多, 就越會影響眾多神靈的穩定。
無法忍受自己信仰喪失的神靈終於忍不住對惡羅王進行了一次大圍剿, 然而高天原上的神靈卻震驚的發現這個他們從未放在眼中的妖怪,竟然擁有連有些神靈都不曾擁有的不死之身。
無法徹底根除惡羅王的神靈隻好與惡羅王虛與委蛇,而同樣看破了神靈虛偽面目的惡羅王同樣對那些看起來光鮮亮麗的神靈抱有最大的惡意。
而現在得知現在居然還有神靈寵愛著的人類存在, 這對惡羅王來說當然是最有趣的事情——他很想看看那個所謂的被神靈賜福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樣, 所以離開妖怪的花街後, 惡羅王毫不猶豫地踏上了前往京都祇園的道路。
“最好是個有趣的家夥。”
惡羅王咧開嘴角露出了尖利的鯊魚牙,“要是很無趣的話, 殺掉好了。”
而並不知道危險正在一點點逼近的佑果此時還在和淺野城主討論這個月收益的分配,兩箱金光閃閃的小判被放在桌面上, 淺野城主看佑果的視線和以往相比還帶上了一種小心翼翼的恭敬。
這就是神靈賜福之後的影響, 如果說在神靈賜福之前在祇園中仍有藝伎能夠和佑果一較高下, 那祭典之後的佑果的名聲已經遠遠甩開了祇園中的其他藝伎和花魁——神靈所保佑的藝伎, 這在過去和現在甚至是將來都是絕無僅有的,所以淺野城主現在表現出一點小心翼翼的模樣出來,也並不令人詫異。
隻是這樣小心翼翼的模樣實在讓佑果有些不爽,雖然最開始因為有神靈的buff加成擺脫了很多讓人不適的客人,可是連身邊可以稱之為朋友的家夥都是這樣的姿態就讓人感覺有些不快了。
“這是這個月的分紅。”淺野城主將裝著小判的木匣推到佑果面前說:“你收好。”
因為現在已經不缺錢了,所以佑果也沒有了以前愛小判如命的模樣,隨意抬手合上了木匣看向桌對面的淺野城主,佑果支著下巴沒好氣道:“你怎麼也這樣?”
淺野城主眨巴眨巴眼,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說:“我?我怎麼了?”
佑果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有些不耐煩地用手指敲了敲木匣,“你自己知道吧?”
“用這種不倫不類的態度面對我,你不累嗎?難道我現在樣子很恐怖嗎?”
淺野城主抽了抽嘴角,有時候他真的很懷疑佑果究竟是不是女人,為什麼性格凶悍的像一個男人呢?
淺野城主並不知道面前的佑果的性彆還真的與他相同,不過看到佑果好像與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的樣子,讓淺野城主自己也不由得放鬆了一些。
他朝佑果露出一個稍顯鬆快的微笑,調侃道:“這也是沒有辦法嘛,畢竟現在佑果太夫已經是被神靈賜福過的,深得神靈看重的藝伎了,現在當然不能過去同日而語。”
佑果鼓了鼓臉頰沒好氣的想,有什麼不一樣嗎?
就算神樂舞引來了神跡又怎麼樣?他也還是原來的佑果,又不是什麼奇奇怪怪的好像被人供在神社中的觀賞品。
甚至真的有神社千裡迢迢找到了祇園向他拋出橄欖枝邀請他離開祇園去神社中做巫女,可是開什麼玩笑,雖然大國主知道他是男人,但是神社裡的那些人可不知道。
要是佑果同意去神社做巫女,那第二天他的真實性彆一定會被揭穿,更何況佑果並不覺得做巫女是一件好事。
常言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佑果太了解自己了,他根本無法忍受成為一名巫女要經曆的責任和束縛,所以離開祇園後做一名普普通通的人才是他現在的目標。
就是……想起一句話也沒留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的殺生丸,雖然已經無數次對自己說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是想起來時心情還是無法控製地變得有些不愉起來。
可惡,丟下主人消失的狗狗根本不是什麼好狗狗!
佑果這種略帶暴躁的氣場讓淺野城主不由得有些側目,他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以往都會被佑果抱在懷裡的白犬。
感覺明白什麼的淺野城主試探地詢問:“你之前養的那隻狗……”
話還沒有說完淺野城主就被佑果打斷了,他哼了一聲道:“那才不是我的狗。”
淺野城主:?
雖然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淺野城主還是斟酌著話安慰了佑果一番,佑果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忽然想起之前淺野城主說過的可以將他家中品種優良的小狗送給他幾隻的話。
佑果垂眼盤算了一番,冷靜地想,反正殺生丸已經離開了,他再養一隻狗也沒有什麼關係吧?
……反正他已經離開了。
想到就要做到的佑果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淺野城主,雙手撐在桌面上向淺野城主探去,一雙明亮的黑色的雙眸緊緊盯著淺野城主道:“我說……淺野,你還記得你答應我的事嗎?”
被猝然靠近的佑果驚地有些面紅耳赤的淺野城主聞言愣了愣,呆呆道:“什麼?”
佑果抬手拍了一下淺野城主的肩膀,面帶嗔怒:“你不是說可以送我幾隻狗嗎?”
“現在這句話還算數嗎?”
淺野城主被衝擊而來的美色短暫的有些迷亂了心神,掐了掐掌心讓自己回過神才面帶鎮定道:“當然……你要幾隻?”
佑果放鬆了一些,他重新擺回了剛才的坐姿,有些隨意地用手指卷著臉側的一縷黑發沉思起來,存在眉間的褶皺和微抿的紅唇表明了佑果現在正在思索,淺野城主也不覺得不耐,看著正在思考的佑果又一次在心中感慨——還真是好看。
最後思考了半晌的佑果彆彆扭扭地說:“一隻就夠了。”
淺野略一挑眉,看佑果剛才的其實他還以為要養上個十七八隻呢,現在看起來佑果好像還惦記著之前養的那隻白色的狗。
“哦——”淺野城主拖長了調子又問,“那要什麼種類和顏色?”
佑果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白柴!”
說完就反應過來的佑果:……
淺野城主差點笑出來,他沒說什麼多餘的話,笑眯眯地應下了佑果的這個要求後就打算離開置屋,臨走時上馬車之前又調侃道:“我會給你選一個粘人的,這樣可以嗎?”
佑果咳嗽了兩聲,讓淺野城主趕緊離開了。
淺野離開後佑果便原路返回回到自己的置屋,然而腳才剛剛落地,遠遠地便傳來一陣驚天裂地的聲響,佑果不明所以地抬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祇園入口處燃燒起熊熊的火焰以摧枯拉朽的速度開始蔓延,伴隨著開始傳播的火焰還響起了一些人驚恐的喊聲。
佑果略帶茫然地眨了眨眼。
怎麼回事?佑果想,著火了嗎?
*
邪見發現殺生丸大人最近的心情似乎並不怎麼好。
至於心情不好的源頭……邪見不敢隨意說出口,裡面誠然有畏懼殺生丸鐵拳製裁的意思在,可是他隱隱約約有種猜想——殺生丸大人心情不妙的原因,和那晚離開祇園時他曾在祭典上看到跳神樂舞的那個人類有關。
雖然邪見自己本身對人類也沒什麼好感,但是考慮到自己崇敬的殺生丸大人心情被一個人類左右的這種可能性還是讓邪見有些心梗,最重要的是邪見還不能說什麼。
因為殺生丸大人現在平安無事和那個人類也有一定關係,所以對邪見而言,佑果也能稱得上一句恩人。
而正在趕路的主仆二人卻並不知道遙遠的西國,淩月王正津津有味地看著水晶球裡顯現出來的場景。
之所以選擇這樣隱蔽的方式縱然有一位母親對兒子的想念,可是淩月王這一舉動的目的更多的是出於對殺生丸的觀察。
殺生丸從出生起就和彆的犬妖不同,性格冷淡近乎冷漠的他理智遠遠高於感情,這一點對於一位王者來說自然很好,可是有時候理智的好似沒有感情這一點就非常不妙了。
淩月王太清楚,想要成為一個合格的王擁有理智的頭腦和強大的實力是遠遠不夠的,除此之外更要有一顆足夠寬容的為王之心,這東西作為母親的淩月王給不了他,隻能讓殺生丸在追求自己的道路上自我發現。
原本淩月王看到負傷的殺生丸被佑果收留時還有些喜聞樂見,但是又發現自己兒子幾乎是頭也不回地扔下一些財寶就離開祇園後的舉動,淩月王原本的欣慰又變成了歎息。
她這個兒子什麼都好,就是在某些時候像個木頭。
身邊的侍從從外走到淩月王的身邊垂首貼在她的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淩月王原本隨意的表情略微嚴肅起來,她蹙著眉思索了片刻,接著眼前一亮,對侍從說:“這件事,你想個辦法透露給殺生丸。”
侍從領命而去,消息層層遞進地傳遞下去,終於傳到了暫時離開殺生丸休息的地方購買東西的邪見的耳中。
“聽說了嗎?”有小妖怪交頭接耳,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夠讓邪見聽到。
“什麼??”
“那個凶神惡煞的惡羅王聽說人類中有一個受到神靈賜福的藝伎,所以打算去找她!”
“惡羅王?是我知道的那個惡羅王嗎?”
“除了他還能有誰?”
有妖怪問:“可是惡羅王找一個人類做什麼?”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惡羅王最討厭神靈,所以知道有神靈喜歡的人類在,當然要去找麻煩!”
“那個人類看來是活不久了。”
……
寥寥數語足夠讓邪見理清楚發生了什麼,他也聽說過惡羅王的名聲,因此心中大震,連忙抱起自己買的東西馬不停蹄地跑到了殺生丸暫時停留的古樹下。
碩大粗壯的古樹枝葉繁茂,枝葉摩擦時的沙沙聲是最好的安神曲,殺生丸原本正閉目養神,卻聽到屬於邪見的腳步聲慌亂無措地朝他靠近。
拿著人頭杖的邪見氣喘籲籲地跑到殺生丸面前擦著汗焦急地喊:“不,不好了!”
殺生丸皺起眉,鎏金色的瞳孔淡淡地看著邪見,“邪見,安靜點。”
邪見怎麼能在此時安靜呢,他隻好迅速的說完自己剛剛得知的消息:“不好了殺生丸大人!聽說那個叫惡羅王的妖怪,去、去京都的祇園找那位跳神樂舞的人類了!”
這個消息突如其來,殺生丸瞳孔猛地一縮,晦暗不明的鎏金色瞳孔帶上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薄怒,他從樹下站了起來。
殺生丸甚至沒有詢問邪見從哪裡得知的這一消息,下一秒便禦空飛行,朝京都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