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見在離開西國後就抱著殺生丸給他的人頭杖一路奔波,馬不停蹄地朝祇園所在的方向走去。雖然在西國宮殿裡因為看到殺生丸被人類抱在懷中的畫面而感到過於驚悚,不過邪見心裡對於殺生丸的崇敬之心終究是占了上風,將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歸咎於殺生丸為了養傷所以不得不暫時屈從於人類魔爪之下的隱忍。
憑借著極為強大的腦補能力,邪見將自己腦補了一個淚流滿面,抬手用袖子蓋住眼睛飆著眼淚狂奔喊道:“殺生丸大人,邪見就要找到你了!!!”
身處祇園中的殺生丸皺起眉頭,忽然感覺一陣煩躁。
這種感覺突如其來,到底主仆共事了許多年,殺生丸隻是一瞬間就想到了這種感覺的由來,是邪見。
但是與邪見腦補的東西恰恰相反,現在的殺生丸的生活雖然不能說的上是樂不思蜀,但也是完全的衣食不愁,至少在祇園這裡,他的日子也遠遠比生活在祇園中某些地方的遊女要幸福很多。
放在面前的小碟子裡不僅放著噴香的烤肉,還放著新鮮的生魚片,鮮肉的香氣隻往人的鼻子裡鑽,殺生丸卻隻是蹙著眉頭一臉抗拒。
他不需要人類的食物,從人類的食物裡殺生丸無法獲取到任何力量,所以對他來說,就算有再多的山珍海味放到他面前也都是沒有什麼用處的。
可芽衣不知道,她半蹲在榻榻米上,好奇又擔憂地看著微微昂著頭的小白犬,然後歪著腦袋和身邊的佑果說話:“佑果太夫,太郎又不吃飯了。”
佑果知道為什麼,於是他垂下眼含笑看著倔強高傲的小白狗道:“算了,太郎不吃的話大概就是還不餓,不用擔心。”
雖然聽佑果這樣說,但是芽衣還是擔憂地歎氣,接著看向身邊已經穿好和服的佑果,靈光一閃道:“太郎是不是在和佑果太夫你鬨彆扭?”
佑果輕輕挑眉,輕聲道“嗯?”
殺生丸的目光也涼嗖嗖地落在芽衣身上。
小孩子那裡有那麼多的心眼,嘴快地將自己剛才一閃而過的想法和盤托出,“佑果太夫去城主那裡學習神樂舞的時候太郎就開始整天失蹤了,也不好好吃飯,它是不是在生氣佑果哥哥不陪它?”
在佑果身邊總是很自在的芽衣習慣性地將太夫的稱呼換成了親近的哥哥,她說的很自然,卻完全沒有發現一旁的小白狗已經生氣地炸起了毛。
“一派胡言!”
殺生丸低吼了一聲,隻不過幼小的身軀限製了他的發揮,聽起來像是撒嬌。
殺生丸:……
更生氣了。
芽衣一無所知,還在繼續說:“而且每天太郎隻在佑果哥哥你回到置屋之後才出現,吃東西也是佑果哥哥你在喂,所以太郎現在是不是離不開你呢?”
小姑娘的話可謂是一鳴驚人,殺生丸眼神越發冷淡,甚至帶上了一些薄怒。
他殺生丸才不是這種妖!
殺生丸的視線向一旁的佑果看去,恰好看到佑果落在他身上的意味深長又帶著一絲得意的小表情。
“哦……”佑果點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嗎?”
殺生丸冷淡地想:不是。
隻是不能說話的人沒有什麼發言權,佑果撈起地上的白犬便捧著臉在殺生丸伸出爪子抵擋之前在他腦袋瓜上烙下一吻,擼著那身順滑的皮毛表情幸福地說:“沒關係,太郎,我也很愛你哦。”
殺生丸面無表情。
如果說第一次應付這種場面殺生丸還有些混亂且無措,那現在在佑果身邊已經待了不少時間的殺生丸已經逐漸習慣,甚至能夠遊刃有餘地應付佑果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出現的且逐漸膨脹的疼愛欲。
這種時候頑強抵抗不是正確做法,因為越抵抗反而越會激發起佑果的征服欲,最終的結果十有七八都是佑果親個爽之後才會放開,如果就那樣順其自然,反而不會經曆那麼多折磨了。
滿意地親完自己的小狗後佑果就施施然地放下,他今天還需要去淺野城主那裡繼續學習神樂舞,不過距離祭典也沒有剩下多少天了,所以神樂舞現在已經學了七七八八的佑果也沒有之前那麼忙碌疲倦,在坐上離開祇園的馬車之前,佑果還將之前買來的金平糖一顆顆地放到送他出門的舞子的手心裡。
“我很快會回來的,你們要乖乖的。”
佑果說完得到孩子們異口同聲的回答後將手裡的最後一顆糖放到了殺生丸的唇邊,笑眯眯道:“這是太郎的。”
殺生丸不動,佑果的手也沒有收回來,僵持了片刻後殺生丸無可奈何地卷去了放在唇邊的糖粒,甜甜的味道很快在殺生丸的嘴巴裡化開,變成一股甜水流進胃裡。
佑果笑起來,親密地摸摸白犬的耳朵,聲音都放輕了,“好乖。”
殺生丸沒忍住抖了抖耳朵,然後看著佑果的馬車一點點地駛離了祇園。
迎著陽光的馬車逐漸變成一個圓點消失,殺生丸目光沉沉轉身打算離開,卻在片刻後被芽衣抱起來。
“太郎。你又要去哪裡?”芽衣抱著小白狗問,“佑果太夫讓我照顧好你,所以你不能亂跑哦。”
殺生丸蹬了蹬腿,發現自己一時半會兒離不開後眼神越發冷淡起來,被芽衣抱著回到了房間裡。
作為藝伎預備役們的舞子也並不是每天都無所事事的,想要成為優秀的藝伎每天要上的課程都必不可少,不管是茶道、插花、音樂還是歌舞、禮儀,她們樣樣都要做到最好,要完美到挑不出一絲錯處。
繁重的課業讓芽衣無暇顧及佑果讓她照料的小白犬,隻好放在舞室裡,在上課的間隙中時刻注意一下,於是走神的後果就是芽衣被禮儀老師敲了手心,白白的掌心頓時紅腫成一片。
光是碎步行走和坐臥芽衣就被挑出了七八個錯處,同一個動作做了上百次禮儀老師才勉勉強強頷首算是通過,殺生丸在一旁看完了整個過程。
人類真是善於折磨自己的生物。殺生丸冷靜地思考,他想起佑果,於是思緒又順理成章地跑偏。
他當初也是這樣走過來的嗎?
休息的時候初杏來看了一眼,自然就發現了坐在一邊偷偷掉眼淚的芽衣。她看著芽衣好像看到了過去的佑果,初杏不免有些恍惚,不過她很快回了神走到芽衣面前,收起了剛才略微柔和的表情,重新變得冷硬起來。
“為什麼哭?”初杏道:“你是要成為藝伎的,哭難道能讓你學會那些才藝嗎?”
芽衣咬著嘴唇搖頭,她有些怕初杏,但也沒那麼怕。
站起身又獨自練習了多遍的芽衣擦著汗水停了下來,她看向初杏終於得到老板娘認可的點頭。
初杏說:“不錯,還可以再進步。”
芽衣鬆了口氣,然後露出個笑來,她看著初杏,又有些好奇地問起了佑果:“佑果太夫今天什麼時候回來呢?”
初杏道:“也許很快。”
看著安靜的舞室,初杏眉目間多了許多懷念,她的聲音溫和下來,和壓抑說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佑果當初也是這樣過來的,不過那時候他承受的壓力要比你現在多許多。”
聽到自己喜歡的佑果太夫的事情芽衣便迅速精神起來,就連一旁閉目養神的白犬也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初杏口吻平淡,她說話並沒有經過什麼修飾,但是聽起來仍是讓人如沐春風。
“佑果被他的父親賣到置屋時大概十歲。”初杏道:“我剛剛買下這間置屋成了老板娘,第一眼見到這孩子時我就知道,他一定會成為祇園未來最好的藝伎。”
祇園的藝伎也許面對客人時溫順服從的,但是最好的藝伎卻不僅僅是溫順馴服,還要有充滿銳意的傲氣。
“他的眼睛很亮。”初杏一邊回想一遍說:“雖然瘦的皮包骨頭,但是他太漂亮了,我以為他是個女孩,所以毫不猶豫就從他父親手裡買下了他。”
那時候初杏還野心勃勃,想要培養出祇園中最有名的藝伎,所以看到佑果後就毫不猶豫地出手買下了他,後來發現佑果是男生後初杏大發雷霆,因為男生是做不了藝伎的,她花出去的錢等於扔到了水裡。
生完氣後的初杏本來準備放棄佑果重新買一個小姑娘,可是她還沒有行動就被佑果攔住了。
才養起一點點肉的佑果抬著頭看初杏,月亮落在他的眼睛裡,初杏又一次看到了她第一次見到佑果時的眼神,銳意的,驕傲的,沉默無聲地燃燒著。
佑果說:“我可以成為祇園裡最好的藝伎。”
初杏不相信,冷笑道:“你是個男孩子。”男孩子怎麼當藝伎?
而佑果隻是歪了歪頭,輕聲道:“為什麼不行?”
初杏一愣,她看著穿著和服雌雄莫辨的佑果,心裡真真切切地生出了遲疑之心。
是啊,為什麼不行?難道那些人還能扒開佑果的衣服看嗎?
在房間裡想了一天一夜的初杏最後咬牙拍板決定將佑果的身份隱瞞下來,花了大價錢請來最好的老師教導佑果有關與藝伎的一切。
“雖然他是個男孩子。”初杏說:“可是表現卻比祇園中任何一個女孩都要好。”
這並不是什麼天賦所在,而是他要付出的努力和辛苦是以數十倍來計算的,腳底的水泡磨破了,手指插花時被花刺劃傷,淋了雨水生了重病也要繼續上課,被老師打腫小腿後還要咬著牙一遍一遍地跳舞,什麼苦佑果都咬著牙忍了過去。
初杏那時候就靜靜地觀察著佑果的一舉一動,心中震驚,那時候她就隱隱約約感覺到,祇園絕不是佑果最後的歸宿。
他遲早都會離開這裡。
“佑果太夫會哭嗎?”芽衣小聲問:“被老師打真的好痛。”
初杏搖了搖頭,淡淡道:“從他來到祇園到現在,我從來沒見到他哭。”
毅力驚人的家夥不管在哪裡都能闖出自己的天地,佑果和初杏相輔相成,初杏也實現自己的夢想,培養出了祇園中最好的藝伎。
“他遲早會離開這裡的。”初杏抬手輕輕地拍了拍芽衣的肩膀,“這裡留不住他。”
芽衣難過起來:“佑果太夫會離開嗎?”
初杏平靜道:“也許是因為淺野城主,也許是因為彆人,也許隻靠他自己。”
殺生丸閉上眼睛。
他不覺得初杏口中的佑果和現在的佑果有什麼的相似的地方,可想到佑果的眼睛,殺生丸頓了頓。
倒也說得上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