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恩與倫納德對視一眼。
顯然,兩個人對現在奧黛麗的情況都沒有什麼頭緒,或者說,以現有的接觸讓兩人猜不到關鍵點到底在哪裡,無從下手。
但是,這時佛爾思闖入了他們的視線。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轉換下思路呢?
“……也許我們對奧黛麗的了解還不夠,又或許現在並不是奧黛麗的‘時機’,你的計劃中,奧黛麗不該在這個時間點上被我們喚醒……”倫納德思索片刻,“既然碰上了,我們可以順便接觸一下佛爾思……”
克萊恩深以為然。
於是一隻靈與一隻秘偶鳥瞧瞧落在了窗台上,悄悄地加入了對奧黛麗的監視隊伍。
讓兩人意外的是,周圍不僅有視線盯著奧黛麗的診所,還有一些視線隨著佛爾思的到來,也彙集於此。
為什麼連佛爾思都有人監視她?是發現了她和奧黛麗之間存在的關係嗎?那又為什麼有人要監視奧黛麗呢?
克萊恩掏出金製星幣,做了一個快速的占卜。
隨著金製星幣落下,一段影像湧入克萊恩的腦海。
寬闊複雜的操作室裡,一群穿著亞伯拉罕集團製服的技術人員正焦頭爛額地跑來跑去。有人坐在玻璃隔間裡,一臉嚴肅地聽著一段電台錄音,下令立刻對錄音裡出現的這兩個人進行保護性監視。從屏幕上可以看到,這段錄像節選自前哨空間站的通話記錄。
所以,監視兩人的是亞伯拉罕集團的人,佛爾思與奧黛麗在一次電台節目中相遇,而那天正好是前哨站事件爆發的時候。
奧黛麗在魯恩皇家廣播電台主持節目,這個電台似乎是可以在太空——在星空表層被接收到的【安全電台】,皇室背景為它的可靠性背鍋。
這讓克萊恩想起之前的很久之前的一些新聞:為了改善宇航員的心理狀況與星空後遺症發作的可能性,在幾十年前各大星空科技集團紛紛在漫遊飛船中加入各種電台、電視等能接受地面信號的娛樂設施。
但漫遊飛船發展到現在,也隻是能接受有限的幾個信號。一方面,星空表層的環境複雜,信號在物理層面上就很難傳遞到漫遊飛船與空間站,隻有部分有實力的傳媒公司能做到;而另一方面,星空表層的靈性環境也不穩定,漫遊飛船很容易接收到來自星空深層、或是不知道哪裡的未知信號。除了教會背景、政府背景以及其他非凡勢力背景的信號外,普通的信號很容易被未知的信息汙染,給地面與空間站雙方帶來不可知的災難。
奧黛麗與佛爾思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被卷入了這場非凡事件。
在這之前,克萊恩作為極速羽毛公司的程序員,還是對當代的技術發展新聞比較上心,現在他也不認為現在的漫遊飛船技術隻能裝上這麼幾個地面信號,顯然是人為挑選的結果。
說起來克萊恩也奇怪,在現在的魯恩語裡,“太空”這個概念是由“星空”這個神秘學詞彙引申而來的,仍然帶著濃厚的神秘學意味。人們將前哨站軌道以內、人造衛星與飛船能到達的區域稱之為“星空表層”,將前哨站軌道以外的未知區域全部稱之為“星空深處”,而“航天技術”在魯恩語裡被稱為“漫遊技術”。
其他語種裡也是如此表述,多數都是從神秘學用語中延伸而來,足以證明這方面的技術在幾百年前發展之初,與非凡者脫不了乾係,或許在第六紀開頭的第二次蒸汽革命年代,那些飛上藍天、遨遊月亮的傳說都是真的,隻不過主人公都是非凡者。
而現在,在信息時代,漫遊技術已經足以將普通人送上星空表層,隻不過在神秘學因素下生死難料。
在第六紀曆史書上,公認的第一個宇航員名叫亞曆山大·亞伯拉罕,乘坐“伯特利二號”漫遊飛船躍入星空表層,漫遊一天後,安全回到地表。這麼看來,亞伯拉罕家族無疑為凡質漫遊技術做出巨大貢獻。
很奇怪,在幾乎所有詞彙都來自神秘學的漫遊工業中,唯獨有一個“宇航員”這樣富有舊日色彩的詞彙,顯得有些唐突,發音甚至有點不像魯恩語。
是“宇宙航行之人”,而不是“星空漫遊之人”……
提起這個,倫納德就兩手一攤。
“我不知道。”
他回答得十分流暢,就像所有問答網站的最佳答案一樣。
“你起的名字。”
……行吧,突然一切都說得通了……
即使第六紀最顯著的特征是那一枚皎潔的白月,月球仍然不是凡質技術能探索的區域,位於前哨站軌道之外,人們隻能在前哨站裡遠遠地注視這一顆可望而不可即的星球。
按倫納德提供的情報,眾神進一步遠離人間,與月球之外的某處重新建立屏障。實際上可供人類發展的安全區還是隻有可憐的一點點。即使有地理衛星輔助,人類還是沒能認知這個星球的全貌,沒有一家公司能將世界地圖畫個大概。
總有一些未知的禁忌之地,連人造衛星都無法認知。
也許那些亞伯拉罕們有月亮的一手資料,那些學徒途徑序列三的“漫遊者”,就有了漫遊星空的能力,他們對於星空深層應該有了不少研究。
“所以,你是為了一個月前的事情來道歉的嗎?”
奧黛麗為佛爾思上了茶水。
“不,我……應該說,我確實想為上次的事情道歉,奧黛麗小姐。對不起,那一天搞砸了你的節目。”
坐在沙發上的佛爾思有些局促。
“你不用為此道歉。既然你打入我節目的電話,便代表著你確實遇到了問題想要尋求幫助。你並不是故意如此,隻是無心之舉,隻是你的‘小問題’突然爆發了,你並沒有做錯什麼。
“事實上這種事情經常發生。總是有一些聽友們遇到問題不願意去面對也不願意去解決,直到自己快被壓垮了才撥通了節目組的電話,然後在節目中崩潰大哭。
“這不是你的錯,女士。
“就像外科醫生不會嫌棄化膿的病人把病房裡熏得都是惡臭,皮膚科醫生不會因為病人掉了滿地皮屑而將其拒之門外,我是心理醫生,當然也不會因為預約者在我面前大哭大喊而拒絕你的傾述。”
奧黛麗特地用“預約者”代替了“病人”一詞。
“……謝謝你,奧黛麗小姐。其實我今天來,還是想請你做一次正經的心理谘詢……”
在對方的話術中,佛爾思逐漸地放鬆下來,開始敘述自己的煩惱。
“……就像上次在節目中說的那樣,我總是在耳邊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斷斷續續,若隱若無……
“我感覺,我就好像變成了一個收音機,一個電台,仿佛好多人拿著對講機,在‘我’這個頻道裡說著什麼,有時是一串符號編碼,有時是一些對話,但是我一般情況下聽不清楚……”
“我想這些應該是你的幻聽,女士。”奧黛麗道,“你可能需要明確地認知到,這些東西都是不存在的……”
“是的,我很清楚這些都是幻聽……有時我做夢還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畫面……我會覺得,好像有許多個我,在不同的地方看到了不同的東西……”
“能夠分辨幻覺和現實,這是一個好現象。”奧黛麗記下筆記,“這些幻聽和幻視現在影響你的日常生活嗎?”
“不……一般情況下不會……”
佛爾思掏出一根吸煙,捏了兩下,偷偷抬頭看了奧黛麗幾眼,又把煙塞了回去。
“我覺得我的生活糟糕透了,其實我明白,這些幻聽並不是把我生活變成這樣的元凶,即使它們消失了,也不能讓我生活變好……
“或者說,就這麼糊塗地過下去也不是不行,可是我想要一個更好的生活,寫出更好的詩歌,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似乎所有的途徑都將我拒之門外……”
“更好的詩歌?”奧黛麗捕捉到了關鍵詞,“如果我沒記錯,你是一位詩人,對吧?”
“是的,奧黛麗小姐。但……我也許不能稱為詩人,隻能算用文字勉強糊口的人。我實在是一個沒有天賦的人,那些偉大的詩人要不有奇絕的才華,要不就有奇絕的經曆,但是我隻是一個小人物,什麼都沒有……”
看著筆記思索片刻,奧黛麗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能清楚地分清幻覺與現實,並且幻覺一般來說不會對你生活有太大影響,這是一件好事。
“至於像上次偶爾的爆發,我建議你去醫院尋求精神科醫生的幫助,配一些藥,在爆發時服用就行了。我想這個情況應該和你的這段時間的焦慮有關。
“至於改變生活……我想你可以先從小的方面做起,首先做一些微小的改變去建立一些對自己的信心,我想這對你的詩歌寫作也有一定的幫助……
“佛爾思小姐,你有去過其他城市旅行嗎?凜冬郡?科特港?廷根?或者其他出國旅行?”
“……沒有,我從出生以來,一直都生活在貝克蘭德,但我對貝克蘭德也不是很熟悉,在畢業以後我大部分時間還是呆在公寓裡……甚至這一個月來我都沒怎麼出過門……”
“我想,我也許知道該給你開出什麼樣的‘藥方’了,佛爾思小姐。”
奧黛麗合上筆記。
“或許……你需要一場精彩絕倫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