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斯科特拍下按鈕，六隻機械臂同時發力，厚實的新玻璃將薄脆的老玻璃徹底壓碎，將虛無煙塵再次密閉在新的容器裡。

這種未知的物質擁有極強的“腐蝕性”，它會以一定的緩慢速度，吞噬接觸它的所有存在，並表現出類似煙塵般的擴散屬性。

而正是因為它擴散與吞噬的速率較為緩慢，才給了蒸汽教會收容及利用的機會。

由於虛無煙塵的侵蝕性，密閉它的玻璃容器會被慢慢侵蝕，而逐漸變薄的玻璃可能會因為內外的氣壓差而破碎，因此及時更換虛無煙塵的容器，是泵機火花的頭等大事。

一隻小瓶抵在玻璃容器的接縫處，企圖收集到一些散逸的虛無煙塵的。但整個容器的更換速度很快，還未等煙塵散逸出控製區域，新的容器已經完成了密封。

這一次也沒能收集分離出虛無煙塵的小樣。

對虛無煙塵的控製與使用，一直是斯科特的頭等難題。

一方面，雖然虛無煙塵現在看上去反應緩慢，若將它直接釋放到空氣裡，便會劇烈地翻騰。接觸的東西越多，吞噬與擴散的速度也越快。另一方面，這種煙塵需要不斷吞噬其他存在來維持自身的存在，但它在自由狀態下往往得不到能維持它存在的質量——斯科特曾猜測也許它能吞噬靈性，但這無法被證實，因為沒有靈性物品能在泵機火花的範圍內存在……

這就導致，在曾經釋放虛無煙塵的嘗試中，被釋放的一小部分立刻像普通的煙一樣，帶走小儀器並拉低室內氣壓的同時，翻滾著在空氣中消失了……

因此，泵機火花仍然沒有找到能夠更加高效利用虛無煙塵的手段。它十分不穩定，極難控製，難以分離，隻要脫開掌控就無法再次回收。目前封閉它的高密度玻璃容器也是特製的，手掌那麼厚的玻璃足以令這些煙塵飽腹到下一次容器更換。

曾經斯科特以為，這種緩慢的速率是虛無煙塵的特性。而當他看到那吞噬那紅色光輝時如風暴般的黑色煙塵時，那瘋囂的黑雲與癲狂的速度，給斯科特留下了極其震撼的印象。那種似乎要將一切都拖入虛無的存在，才配稱為【虛無煙塵】，而泵機火花手中的那一團，就像是一瓶黑色的。

他突然覺得，對於被困在泵機火花中的虛無煙塵來說，它吞噬、消失與擴散的速率，是否有點……恰到好處？

就像是……正好能維持這種存在一樣……

於是有一個令他戰栗的猜想從他心頭升起。

此時手上溫順的虛無煙塵，會不會是被有意調整過的產物？

那麼有能力驅使這種物質的……那會是何種偉大的存在……

這種猜想太過驚世駭俗，他並沒有上報給博諾瓦。事實上，斯科特一直覺得自己對於虛無煙塵完全沒有任何了解，連這個名字都是博諾瓦給他的。

“今天失敗了。”

站在身後的博諾瓦靜靜地監視了全程。

“是啊，今天也是和往常一樣失敗了，看來這個想法也不可行。”斯科特甩一甩空蕩蕩的玻璃瓶，“反正我們這三百多年來也沒成功過。”

“你成功過嗎？”博諾瓦又盯著斯科特問了一句。

“明知故問，當然沒有啊！”斯科特聳聳肩，“每次更換容器你都在場，你也看到了，我每一次收集煙塵小樣的方案都失敗了。”

“你這句話是錯誤的，我有78次虛無煙塵煙塵試驗並不在場監督。”

“你在不在場又有什麼區彆？反正都是失敗。”

整理好東西的斯科特轉身就走。

“看來我們對‘天譴’計劃的重開還是不要太樂觀比較好。”

當年泵機火花成立之初，“天譴”計劃宣告破產的最大原因，便是泵機火花對虛無煙塵無法進一步利用。

博諾瓦並沒有更多的評價，將亞伯拉罕前哨空間站的數據交給斯科特後，便轉身離開了。

前哨空間站是亞伯拉罕家族所運營的空間站，它承擔著技術實驗、衛星維修、環境監測、廢物回收等多項職能。而它與其他空間站不同的是，它位於人類星空表層安全區的最外沿，因此，它被命名為【前哨】。

至今為止，越過前哨站軌道的生命，沒有一個能安然無恙的回來。而根據協定，凡是越過前哨站軌道的漫遊器，包括人造衛星與載人艙，都一律視為帶有威脅的星空垃圾，切斷任何通訊與補給，被劃為【不可接觸之物】。

在有一些漫遊任務中，科技公司會在任務指南中白字黑字地寫下【凡越線之物儘皆抹殺】的要求。

因此，前哨站發生的每一場事故，都值得引起足夠的重視。

之前拖拉機失控，便是由於亞伯拉罕集團所屬的魯伯特導航衛星疑似被汙染。事情發生後，亞伯拉罕家族雖然在談判後才同意檢測魯伯特導航係統的每一個衛星，但依然是及時地派駐站宇航員前往檢查幾個相關衛星。也就是在這個任務的末尾，前哨站遭受到了強大的非凡災難，所有宇航員全部犧牲。

斯科特手上的硬盤，便記錄了事發當天，前哨站母艦與行動工程艙的所有通訊記錄。

星空在教會之中，永遠是危險的代名詞。

在紅月高照的第五紀，星空被教會認定為絕對的禁區，不可探究，不可到達。而在第六紀皎月時代，隨著技術的發展與月亮的淨化，人們在星空表層、前哨站之內摸索到了一塊有限的安全區，並最終在這片區域內，織出了密密麻麻的現代衛星網。

同時，由於星空表層的不穩定狀態，地表基地難以在第一時間對受災的衛星進行及時的調整或檢測，於是便出現了在星空表層監控衛星的表層空間站與“宇航員”。極少量的宇航員與地面基地相配合，就能對目前的現代衛星網起到良好的監管作用。

星空表層安全區內的環境依然是不穩定的，大量的小型非凡事故與物理現象都會引起衛星的錯誤，這些的確會乾擾衛星的正常運行，極少數情況會給地表用戶帶來一些非凡事件，甚至會引起詭異的死亡事件。

但這種副作用對於衛星技術帶來的巨大社會飛躍來說，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漫遊技術，對第六紀而言，就如同一個魔盒。當人類第一次體會到這種甜蜜的便利後，便徹底離不開它了。據第一位宇航員亞曆山大?亞伯拉罕登入星空表層已過了三百多年，而在此之前，不穩定的人造衛星已經開始為地表提供粗陋的服務。

事到如今，不管是通訊、定位還是天氣，人類社會極大地依賴著衛星技術。即使隨著“星空後遺症”與衛星信號掛鉤的非凡事件逐漸出現、即使極端分子提出“衛星帶來災厄”、“信號帶來詛咒”的抗議，人們都從來沒有想過放棄人造衛星與漫遊技術，各大財團與國家更是加大了開發力度。

當見過美好與光明，誰也不想再回到黑暗。

沒有人願意為了每年幾百起模糊不清的意外死亡，而讓整個人類文明再次倒退幾百年，重回黑暗的電氣時代、甚至蒸汽時代。

斯科特叼著煙，一遍一遍地在泵機火花的辦公室裡聽著錄音。

既然被送到這裡來了，則說明發生了一些連亞伯拉罕都覺得難辦的事情。

他反複聽著文件，在腦海中調出兩個人名。

佛爾思·沃爾與奧黛麗·卡羅。

這兩個局外人通過電台的方式誤入了這場非凡災難裡。通過當天節目的錄音可以看出，這次非凡災難對這兩位無辜群眾也產生了影響，尤其是打電話來谘詢節目的佛爾思·沃爾。

從目前提供的資料來看，亞伯拉罕已經派人對這兩人進行暗中保護。

斯科特反複播放著關於佛爾思的錄音片段，他總覺得聽上去有一些不對，甚至懷疑亞伯拉罕在之前故意掩蓋掉了一些東西。

但亞伯拉罕家族肯定沒想到，“網絡幽靈”可烏瓦是一個為斯科特效力的非凡物品。

在裝模做樣地上地表巡視一周後，斯科特用兩塊硬盤的代價從賽博八婆可瓦烏那裡換來當天“早間茶室”節目的錄音——作為封印物，用硬件交換是它的“規則”；作為電子三八，隨手保存遇到的任何樂子是它的畢生追求。

即使是可瓦烏的電台錄音，兩人的話語也是模糊不清，失去了很多信息，但還是和提供的文件有些差彆——很顯然，亞伯拉罕交付的文件裡，關於電台節目的部分，被提前處理過了。

亞伯拉罕並不希望蒸汽教會深究這段電台錄音。

來自眼鏡【明晰之鏡】的輔助效果與非凡特性的加持在這裡都不起作用，斯科特皺著眉頭，他隻能依靠非凡者被升華過的聽力物理分彆那些模糊的聲音。

……閉鎖……重要……好奇……信標……

斯科特猛地按下暫停。

他終於明白哪裡不對！

佛爾思·沃爾被“接入”到了前哨站的通訊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