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轉瞬,一晃兩日過去。
在這個夜晚,夜風和煦,關羽與馬良坐於書房軟塌之。
當中的案幾,擺下棋盤,兩人饒有興致的對弈起來。
關羽手執白子先行,馬良執黑,兩人你來我往交鋒百餘手,棋盤形勢漸漸明朗起來。
馬良也緩緩拉開了話匣子。
“今年荊南豐收,單長沙、桂陽二郡就足足收了三十萬石糧食,長沙城的軍械也於今早運抵江陵,足足六千口刀。”
馬良的言語間帶著欣然。
關羽則眯著眼,將手中白子落入棋盤之,堵住了馬良的攻勢。
“如此,北伐的糧草、軍輜又補充齊全了。”關羽一捋胡須,“若真依那湘水劃界之約,沒有了長沙、桂陽二郡的補給,孔明那隆中對的構想,又要何時才能完成?”
馬良神色一黯,落子的手微微一抖,黑子掉落在了地。
他能聽出,關羽說這番話時,語氣中飽含著的是無限的慶幸,甚至於還有一些後怕。
區區一封“罪己書”,能換得三郡無恙,委實是賺大了!
馬良撿起掉落的黑子,重新擲於棋盤,“能保住長沙三郡,四公子雖不及那洪七公功勳卓著,卻也足可見其遠見卓識,這點兒,不佩服不行啊,亦或許,這才是他鋒芒畢露,甚至鋒芒誤傷到關公的緣由!”
“那小子…”
關羽捏著手中的白子。
其實內心中,他是承認關麟眼力的出色,但他不會把這份“認可”表露在言行,關羽話鋒一轉,“倒是近來,並未聽到有關合肥之戰後續的戰報!”
誠如關羽所言…
算算,距離那首戰張八百大破孫十萬,已經有七、八日了。
可合肥方向,風平浪靜…
這股安靜太詭異了,也讓關羽平添了許多擔憂。
馬良再下一子,“難不成關公以為,合肥之戰,吳侯還有希望?”
這個問題拋出,關羽下意識的就回想起,此前,周倉向他提及,關麟那小子在糜家賭坊那邊留下的那“大言不慚”的話。
“哈哈…”
想到這個,關羽忍不住笑出聲來,馬良好奇的問:“關公何故發笑?”
關羽那正要落子的手一頓,抬眼笑道:“季常難道覺得,一個人在十萬人面前都沒硬起來,那他之後還能硬起來麼?”
啊…硬…硬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馬良頓時大笑,笑的有失儒雅,“關公啊關公,你怎麼能說出這種妙語,哈哈哈…”
馬良被關羽的話逗得捧腹大笑,好一陣子之後,他才擦了擦眼角的淚花。
開口道:“話說回來,算算時日,寄往成都的書信就快抵達了,主公與軍師看到信件,知曉合肥戰果、荊州無恙後,必定會長鬆一口氣!倒是不知道…他們看到關公的那封罪己書,又該作何感想?”
聽到這兒,關羽抬眸,沉吟道:“大兄與孔明…嗬嗬,這是那小子應得的!”
就在這時…
“踏踏”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關將軍”,卻見周倉大踏步邁入書房,拱手朝關羽行了一禮。
“雲旗呢?”關羽見就周倉一人,詢問道。
就在方才,他特地讓周倉去喚關麟,就是為了趁著馬良在,一道過問下有關合肥戰場後續事宜。
這小子既是料對了首戰,那索性聽聽他對合肥戰場此後局勢發展的看法。
隻是…
周倉遍尋了整個關府,哪裡有關麟的身影。
話說回來,這已經不是關羽第一次召關麟問話了。
可近來,想要在關府中尋覓到關麟太難了。
這小子早出晚歸…整天神神秘秘的。
至於他去了哪?和誰在一起?
周倉也問過所有人,沒有人知道!
甚至,他何時歸家,又何時出府的,這也成了一個謎。
“回稟關將軍,四公子不在府中!”
周倉如實稟報。
“又不在?”關羽蹙眉,做為父親,想見一次兒子,他感覺怎麼這麼難呢!
關羽語氣壓低,“那洪七公的案子不是已經結了麼?怎麼?他那賊曹掾府比他爹的公務還忙?”
言及此處,關羽再度補一問:“這幾日雲旗都在做什麼?”
這個問題又難到周倉了。
他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抓耳撓腮,期期艾艾的道:“關將軍也知道四公子那性子,若是發現派人跟蹤他,定…定會…”
周倉這話,還有些心有餘悸。
言外之意是,這位小爺,我周倉可不敢派人跟著。
可在關羽那冷然丹鳳眼的逼視下,周倉不自禁補一句:“若關將軍有令,明日,末將即派人暗中保護四公子周全。”
周倉也是無語了。
你們父子都是爺!我是孫子還不行麼?
就在周倉的話音落下…
“不用了!”關羽歎出口氣,冷然道:“伱做的對,依著這小子的性子,真被發現有人盯著他,保不齊又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質問於我,讓我再下一封罪己書了!”
這…
關羽與周倉的對話,馬良悉數聽在耳中。
他發現,關羽變了…而且這種變化很突然。
他會主動站在關麟的角度去思考,也會刻意照顧關麟的心情。
儘管言語間,多少還有些冷冽與父親的高高在,但父子的關係,無異於巨大的緩和,甚至關公也再沒有以往的那種“盛氣淩人”。
不得不說,這是關公巨大的改變呀!
“關公…”就在這時,周倉再度開口。
關羽抬眸示意他有話就說。
周倉繼續道:“四公子雖沒能尋到,但,就在剛剛…接到城中密探送來的消息,洪七公有下落了!”
唔…
此言一出,關羽與馬良一齊抬頭。
儼然,對“洪七公”,兩人有著更加濃鬱的興趣。
“是…”周倉正要講,關羽豁然起身。
“等等!”關羽回望馬良,“季常且稍候我片刻。”
一般這麼說,那肯定是去小解了。
果然,關羽大踏步走出此間,周倉本要跟著,關羽示意他留在此處…
很快,關羽的身姿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之中。
關府中有三處茅房,隻不過,都距離這書房挺遠的。
此刻,周倉稟報的那“洪七公”正吊著關羽胃口,關羽也顧不去茅房,隻走到書房外院落的牆角,朝那黑燈瞎火的地方一步步走去。
到了一個最黑的地方,他踱步前,剛脫了褲子,卻發現牆那頭兒竟也有人。
關羽伸著腦袋探了過去。
卻見…黑暗中,一個少年正叉著腿,對著牆角,一邊哼著旋律優美,又極其催尿的小曲,一邊任憑那“滋滋”的聲音在牆角響出。
關羽一怔,哪個不要命的,這麼大的膽子?敢在他關羽府邸的書房門前尿尿。
找好角度,趁著月光,關羽那丹鳳眼瞥向那黑暗中少年的面頰。
頃刻間,一張熟悉的臉龐躍然而出。
“雲旗?”
關羽驚叫道…
在關府隨地大小便的,竟是他近來“越發看重”的兒子關麟,關雲旗!
說起來,關麟也是剛剛回來。
這兩日,他累壞了。
丐幫剛剛成立,雖然不用他這“真”幫主拋頭露面,可許多門規還是需要他親自定下的。
再加,需要有能代表他這“真”幫主發號施令的物品。
以及這兩千餘門眾日常的任務。
總不能,讓他們天天吃乾飯吧!
除了例行乞討之外,關麟在江陵城踩點,選取了許多重要的點位,這些乞丐們需要在乞討的同時,密切在各自的典韋關注一切情報,將各情報收集彙總。
因為,暫時情報的收集,沒有具體到某個人,故而…撒開網,凡是江陵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要留心他們的一舉一動。
除此之外,丐幫弟子如何晉升?
每一代弟子所對應的權利?
還有如何區彆各代弟子?
…可以說,事無巨細,關麟都要親自去部署、安排。
除此之外,還有那搞錢的計劃…
關麟也是反複推演,力保萬無一失。
這兩日,關麟是真的忙,恨不得一個腦袋,掰成兩瓣兒去用,簡直累成狗。
不誇張的說,回到關府時,已經是昏昏沉沉,腦袋都要爆炸了,恰好膀胱發脹,有了尿意,索性就在這關府書房外的牆角尿尿。
反正,黑乎乎的,就算被人看見,也不知道是誰。
他本在一邊尿,一邊欣欣然的哼著一首後世很“高級”詩“我們一起去尿尿,你,尿了一條線我,尿了一個坑!”
就在這時,冷不丁的抬眼看到老爹!
登時嚇了一跳…
偏偏看到老爹也就罷了,他也在尿尿。
這就有點…趕巧了不是。
關羽:“……”
關麟:“……”
關羽:“……”
關麟:“爹,你是讀春秋的,咋能隨地小解呢?這也忒不講衛生了吧?”
關羽啞然了一下,他那丹鳳眼開闔,瞪得比銅鈴還要大。
這是惡人先告狀麼?
他張開了嘴巴,卻發現,他想說的話都被關麟這小子搶先了,他倒成了百口莫辯。
這節奏不對呀?
到底誰是爹?
關羽這邊還被繞在其中,關麟卻絲毫沒有饒過他的意思。
“老爹,你這春秋是白讀了呀,這要讓全城百姓知道你隨地小解,那…你這高大的形象一下子就垮了呀!”
言及此處,關麟話鋒一轉,“老爹,你也不希望,彆人知道你隨地小解的事兒吧?”
同樣的配方…
同樣的味道,次是關銀屏,這次是老爹。
關麟覺得他已經穩穩的占據風,看著老爹那幾乎變成青綠色的眼睛,很明顯,這“小小的威脅”很好用啊,以後要多用!
“咳咳…”關羽輕咳一聲,“你不也是在這兒隨地小解?”
“那不一樣。”關麟昂首挺胸,沒有半點做錯事的樣子,他有恃無恐,“所謂梁不正下梁歪,老爹隨地小解,孩兒有樣兒學樣,自然也就隨地小解咯…這事兒,源頭在老爹這兒!”
呃…
關羽感覺心頭“砰”的一聲,像是挨了關麟重重的一拳,這小子雖不習武,可這言辭如拳,“力度”可不輕啊!
一時間,關羽陷入了莫名的尷尬之中。
倒是關麟,“咦”、“啊”…連續的兩個語氣詞傳出,聲調極高…
關羽連忙輕聲道:“你咦什麼咦?小聲點兒!”
關羽終究是敗在“要臉”了。
關麟卻是指著那牆角,“老爹,你這尿不對呀,這尿的有點兒短啊,老爹今年也五十多了吧?千萬要節製啊,要愛惜自己啊!”
你大爺!
關羽怒從心中來,剛剛是因為緊張,這才尿的短!
當下,他收斂心神,腰腹之間,肌肉緊繃。
滋滋滋…一道激流宛若黃果樹瀑布倒灌而下,如洪水開閘,直接把這牆角砸出一個深坑。
這一番操作之下,關羽掐起了腰,心裡嘀咕著。
小子,你跟你爹比,還差得遠呢!
而關麟看到這一幕,也不由得豎起大拇指。
“老爹,腎不錯呀,隻不過…不過…”
不過…
關羽也是服了。
這又怎麼了?如此洪荒之力下,也不行麼?
隻見,關麟輕聲道:“不過還好…隻是老爹的尿中有些輕微的渾濁,那泡久久不散,這是輕度的高血壓!老爹要開始注意了,我認識個七十歲的老頭,他尿的都比你要清澈許多!”
血壓?
清澈?
這是醫術中的辭藻麼?
關羽不懂醫術,隻以為關麟看出了什麼,可很快,他就搖了搖頭。
這小子啥時候學過醫?
他能看出個錘子呀?
他說血壓高就血壓高啊?他說清澈好就清澈好?
什麼玩意的血壓,壓根沒聽說過。
就在關羽還浮想聯翩之際,關麟揣著下巴,有模有樣的思考了一番,旋即道:
“其實,並不是十分嚴重,稍微注意就好了!不要太精神緊張,睡眠也要保證,還有…老爹最近你可胖了,要控製身材。”
神特麼的精神緊張、睡眠保證、控製身材,要不是…怕這小子胡言亂語,四處亂說他關羽隨地小解,關羽一拳頭直接就砸去了。
可得讓這小子搞清楚,這一畝三分地,誰是爹?
“咳咳…”倒是關麟,侃侃說罷,一攤手,“老爹,我走了啊!”
轉身…邁步,像極了勝利者的姿態。
可剛邁出一步。
“等等!”關羽忍不住問出正題,“為父正找你問話呢?跟我來…”
“今兒不行了。”關麟連連擺手,“孩兒的腦子就快要裂開了,趕明兒,趕明兒…我腦袋輕鬆的時候,再跟老爹暢聊。”
說著話,關麟又邁出一步,要走…
這小子是拒絕我了?
還特麼是在這種情況下,拒絕他老子了?
關羽有些目瞪口呆。
“站住…”他冷喝一聲,他本想強製帶關麟去書房,可還是忌憚這小子。
說到底,關羽還是要臉。
他總是會想到,若今晚的事兒,這小子四處散播…那…
關羽根本沒法往下想,不忍直視啊!
“老爹?又咋咧?”關麟反問。
關羽耐著性子,張口:“合肥首戰之後,許久沒有動靜,接下來的戰場局勢會如何?你簡單說說!”
噢…這個呀!
關麟“吧唧”了嘴巴,他也是佩服老爹的執著了。
索性掰著手指頭,數了數。
因為腦子有點暈,有點累,他也顧不得好好的組織一番語言,隨口道:“那張文遠還沒威震逍遙津是吧?那…五天、六天、七天,也就是這一天半的事兒了!合肥之戰馬就結束了…”
關麟太累了…
想不了那麼細,但大致,他記得。
在張八百大破孫十萬之後,僅僅過了幾天,孫十萬又不長記性的被捅了,區彆是,這次…捅的比次還慘,直接把孫十萬捅回老家了!
沒錯…
關麟還仔細琢磨了一番,確定自己沒說錯,這才再度擺手,“走了啊!”
“站住!”
關羽又一次冷斥出聲。
他感覺他的威嚴正在被這小子踐踏,可偏偏,他什麼也做不了。
關麟無奈的扭過頭,“又咋咧?老爹你有話能不能一次性說完。”
關羽微微咬了下牙,他極其艱難的張開嘴巴。
半天,一句壓低了的聲音才從口中吟出。
“今晚的事兒,你不會亂說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