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禦稻 春種秋收。(1 / 1)

清溪書屋裡, 玄燁也同樣在說這件事:“暢春園裡讀書的宗室阿哥你也都見過,與策棱相比如何?就不說與策棱年紀相仿的同齡人了,就是那些大上幾歲或是十幾歲的貴族子弟, 與之相比又如何?”

不管是暢春園裡的宗室阿哥, 還是京城的貴族子弟,享受的都是國家最優質的教育資源,但這些人站在策棱身邊,氣勢千差萬彆。

前者是養在鳥籠子裡不知天高地厚的金絲雀,是肩上扛不起擔子的小男孩;後者卻是血腥戰場殺出來的孤狼,是十幾歲便能頂天立地的男人、鐵錚錚的漢子。

要不是實在差彆太大, 像玄燁這種見多識廣的皇帝,又怎麼可能甫一見面就想留他在園子裡教養,甚至還動了養成女婿的念頭。

這樣的兩種女婿站在一起,請問爹媽應該怎麼選?

沈菡:“......”

雖然沈菡住在深宮,卻並非完全不知世事。

京裡的貴族子弟那些花邊新聞,她多少聽過一點兒——什麼牽狗架鳥,鬥雞養雀兒, 吃花酒,逛窯子, 這對二代三代來說都隻是稀鬆平常的小事罷了。

隨著國朝的逐漸穩定,貴族的家族財富也在不斷積累。

在養尊處優中長大, 躺在祖輩功勳簿上就能吃喝不愁過一輩子的勳貴子弟,仍有上進心, 想著博取一番功名和成就的少之又少。

玄燁說起這個, 話裡不免帶了些恨鐵不成鋼:“選女婿,自然要選能為妻子撐起一片天的男人,就現在京裡朕這些個權貴子弟, 朕是一個也沒瞧上。難道你能放心把女雅利奇交給這種男人?”

玄燁連親生帶收養,隻有五個站住的女兒,他又不是鐵石心腸之人,遠嫁了女兒難道他自己絲毫不難過嗎:“可是你看看京中子弟這些年的做派,也配做額附?”

做夢還差不多。

大公主和二公主的額附論人才,可比這些人強多了。

沈菡無言以對——其實世家子弟裡素質不錯的也不是完全沒有,不過和策棱也沒法比。而且這裡面還有個近親結婚的大問題,京裡和愛新覺羅家沒血緣關係的豪門實在不多。

比如曆史上五公主的額附舜安顏,沈菡見過他,才學武藝都平平無奇的富家子弟,性格平庸,一身貴族習氣。

要不是有佟家的身份,完全屬於扔在人堆都找不見的那種。

沈菡對這個女婿是敬謝不敏的——就不說本人的素質了,單憑血緣這麼近,她就絕不可能讓閨女嫁去佟家。

至於寒門,雖然肯定也不乏有優秀的子弟,但說實話,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男女雙方存在的問題就是會比門當戶對問題更多。

包括但不限於雙方父母的阻礙,受教育程度、生活習慣、三觀、精神共鳴等非常多的層面都可能存在差異甚至鴻溝。

愛情並非完全不可跨越階級,但這無疑是一場豪賭,沈菡當然不敢拿雅利奇一輩子的幸福去賭。

沈菡猶豫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是嫁到蒙古……”她不舍的啊!

玄燁無奈:“不光你不舍得,朕也不舍得啊!有件事朕還沒來得及說,你就火了。策棱的父親早喪,他們的部落一直掌控在他祖母的手中。喀爾喀部歸順後,朕賜了宅子,他的母親和祖母以後是要常住京城的。”

所以即便策棱將來可能需要回蒙古打理部落事務,但他的家卻並非安在蒙古,大半時間肯定是住在京裡的。

沈菡一愣,還真是祖母執掌部落啊?這倒是……有些意外,沒想到現在的蒙古女性仍然能夠如此。

而且若真能大部分時間常駐在京城,好像也不是那麼難接受。

玄燁最後給了她一劑定心丸:“你放心,朕對你的承諾永遠有效,雅利奇想嫁誰,就嫁誰,想嫁在哪兒就嫁在哪兒。朕既不會逼你,也不會逼她。這是咱們唯一的女兒,朕和你一樣,隻希望她一生平安幸福。”

沈菡沉默片刻:“你容我想想。”

她腦子裡有些亂,這跟她一直以來對雅利奇的打算是完全不一樣的,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到底怎麼做,才是真的對女兒好。

玄燁:“好,不急,你慢慢想。”

他也得好好觀察一下這個策棱,看看他到底有多少真材實料,人品如何。

不然,他也不放心啊!

……

放下兩口子偷偷考察女婿不提,春種秋收,親耕禮和親蠶禮的日子就要到了。

雅利奇出生這麼多年,從未聽說過親蠶禮:“額娘,之前隻聽說過親耕,原來還有親蠶嗎?”

沈菡對著事宜單學習流程:“嗯,是啊,親耕和親蠶其實是一對的。”

玄燁一向重視農事,若無大事,親耕一般每年都會舉辦。但先蠶禮在康熙朝舉辦的次數卻不多。

沈菡:“之前仁孝皇後在的時候,國家動蕩不安,不是這事兒就是那事兒。而且那時一應典章都不完善,你阿瑪舉行親耕儀式的機會都很少,更彆說親蠶了。”

後來雖然禮製完善了,但的孝昭皇後卻沒等到親蠶禮就過世了。

沈菡去年這時候還在月子裡,所以今年是她的第一次親蠶禮,也是朝廷時隔數年後再一次重啟親蠶禮。

內務府在親蠶禮照常舉辦的諭旨下發後,立刻送上了親蠶要用的東西,供皇後閱看。

內務府管事指著托盤中的金鉤給沈菡表功,說這金鉤是專門從江南找的老金匠打的樣子,打了好幾柄,特意挑了最好的一柄呈上。

沈菡拿起眼前這柄描金彩繪,光彩奪目的金鉤:“……”嗬嗬。

管事見皇後面色嚴肅,臉上並無欣賞之色,不由得心生忐忑。是他們做得還不夠精美?皇後不喜歡?

沈菡把這金鉤扔回托盤,盯著這管事淡淡道:“把這次做的幾支金鉤都融了,做成一兩的小金錠送過來。親蠶禮,所有人一律用普通鐵鉤即可。”

管事被皇後這兩眼看得遍體生寒,知道他們恐怕是馬匹拍到馬腿上了。也不敢多問,連忙跪下道:“是是,奴才這就去辦!”

玄燁回來後發現她臉色不好:“這是怎麼了?”

沈菡把事情說了,靠過去恨恨道:“也不知他們從這幾根鉤子裡又撈了多少!”

可彆小看幾支金鉤銀鉤,中間去江南找金匠的費用可以虛報一筆,從金庫裡領金子又可以虛報一筆,最後打金鉤的損耗再來一筆。

沈菡:“從旨意發下去,到最後這鉤子出現在我的手中,中間不知要過多少道手續,有多少人從中分去了利潤!”

她掌管宮務這麼多年,對內務府的貓膩一清二楚。

沈菡:“之前營造司報上來說春禧殿的梁被蛀了,要換梁。換一根梁,他們就敢給我報一萬五千兩白銀!”

沈菡悄悄派人去調查過:“實際上什麼被蟲蛀了,分明就是叫他們給挖了!”

宮裡每一根立柱,每一根橫梁用的都是最上等的木材。這些人打的好算盤!他們把梁心掏空,取了木頭賣錢,然後轉頭報上來說要整修宮殿,要來一大筆銀子再換上根不值錢的新梁。

反正主子們高高在上,誰還能到這偏僻地界來親自看看一根梁嗎?誰又知道換梁要花幾個錢嗎?

宮裡宮殿多得是,今年換這個,明年換那個,換上一輩子也換不完。

沈菡想起來就生氣,狠狠一拍炕桌:“一群蠹蟲!”

旁邊的小十一看得有趣,也跟著一拍大腿:“蟲蟲!”

玄燁:“噗!”

沈菡怒視!

玄燁連忙討饒:“是是是,你說得對,這一群蠹蟲!朕就應該千刀萬剮了他們!”

沈菡繼續怒視——少逗我,也不看看我這是為了誰生氣呢!

玄燁忍不住笑了,她這脾氣最近可真是越發大了。

他靠過去哄她:“朕知道,明白,你看不慣這些,覺得他們損公肥私,貪瀆民脂民膏,朕這不是一直在找人查嗎?”

提起這個,沈菡有些泄氣:“算了……我知道你也為難。”

查,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水至清則無魚,就算查出來殺了這一批,還會有新的一批,貪官汙吏是永遠也殺不儘的。

沈菡已經明白,玄燁不是雍正,也不可能成為雍正。他有自己的性格,這決定了他的執政風格。

而且,他手中的國家是一個尚不安穩,剛剛進入上升期的國家,要顧慮太多的事情。他沒有雍正的熱血和不管不顧,康熙皇帝放在第一位的,永遠是“穩定”。

沈菡吐槽完了,轉頭又拿起先蠶禮的《事宜單》看起來:“糾結這些事也沒意思,我還是先乾好自己分內的事吧。”

玄燁搖搖頭,有些無奈:“你這個脾氣,和老四真是一模一樣。”

一碰到不平事,那股子憤世嫉俗就要冒出來。可這世上的不平事這麼多,哪兒能管得過來呢?

……

內務府管事吃了皇後一計冷眼,火急火燎就把新的鐵鉤子送來了:“娘娘,您看可有什麼不妥?”

照規矩皇後應該用金鉤黃筐,妃嬪用銀鉤黃筐,其他人則用鐵鉤朱筐。

現在沈菡給改成都用鐵鉤,筐子顏色不變,金鉤和銀鉤都改成了一兩的小金錠和十兩的小銀錠。

沈菡看了看這兩盤金銀元寶:“都在這兒了?”

管事心裡一緊:“是,不敢欺瞞主子娘娘,除了來回熔鑄的損耗,都在這兒了。”

沈菡點點頭:“行了,以後就按這個規矩來,明年金鉤和銀鉤的費用也不必再報了,通通取消,換成鐵鉤。”

管事小心道:“是,奴才記下了。”

先蠶禮之前要先舉辦親耕禮,今年與往年不太一樣,玄燁把親耕禮的地點從先農壇改到了豐澤園。

沈菡一聽:“嗯?豐澤園?”

為什麼換到豐澤園?

豐澤園裡有什麼特彆的嗎……

沈菡想起來了:“禦稻?”

玄燁點頭,高興道:“是,禦稻的試種算是大體成功了,朕打算繼續擴大試種範圍,推廣試試!”

真的成功了?!那這可真是件大事!

沈菡也跟著高興起來:“太好了!”

她記得好像是康熙二十一年的時候,玄燁就開始在豐澤園對禦稻米進行試種和改良了。

在豐澤園試種成功後,沈菡原以為他會開始大面積推廣,但是玄燁說各地水土不一樣,怕新種子不適應彆的地方的水土,也怕下面官員不會辦事,最後反把好事變壞事,所以他對推廣這事兒一直很謹慎。

這十年間,玄燁先是下旨在京西玉泉山和暢春園附近進行試種,並且一邊種植,一邊繼續改良種子。

沈菡對水稻種植是一點兒不通的,也幫不上什麼忙,隻能看著玄燁自己埋頭摸索。

但可能天才真的是一通百通的吧?玄燁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硬是自己琢磨出了一個育種的法子。

他先是讓人從最開始培育出來的那一塊玉田稻中選育出早熟質佳、耐寒性強、適應性廣的單穗,然後把這一穗留種,再種成穗行或者一小塊試驗田。

然後再從這片區域優中選優,繼續挑出性狀更好的單穗,如此循環往複,一年一年的優中選優,最後用了十年時間,終於穩定住了稻種的性狀。

試種的結果很成功,禦稻在京西地區長勢十分良好。而且當初沈菡提議在南方試種,玄燁也很認可,把種子給了曹寅試種。

結果這種稻子在南方是真的能一年兩熟!這在現在這個時代來說,簡直就是個bug!

之後玄燁又繼續向長城以北試種,基本上是走到哪兒就種到哪兒。

玄燁:“對了,多虧你提醒,之前在木蘭開的那片試驗田長的也不錯。”

——前幾年他們出去木蘭避暑,玄燁在每次紮營停駐的間隙,都會帶著沈菡去周圍探訪民情,兩人曾仔細地研究過周圍的土地和作物。

玄燁和沈菡在這數個地方走下來,發現木蘭周圍水土豐美,可是空有如此好的良田,卻隻種了一些糜、桑、稗、稷,十分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