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納采 爭權奪利。(1 / 1)

書房內。

胤礽已經強自壓下了心頭的怒火, 他看著眼前這一片狼藉,想起外頭汗阿瑪派來照顧他的高三燮和賈應選,沉聲吩咐阿寶:“……收拾乾淨, 你自去領罰。”

阿寶:“是。”

阿寶躬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乾淨, 再從箱子裡取出新的筆洗和文房四寶,把書房恢複原樣。

另一邊, 怒氣消散後的胤礽隻覺得十分疲倦, 整個人頹喪地躺倒在榻上, 仰天望著頭頂的合璽彩畫發呆。

——他覺得自己越來越不明白汗阿瑪究竟是怎麼想的了。

宮裡宮外人人都說皇上看重太子,疼愛太子,待太子遠超諸皇子。

是,胤礽自己也不能否認這一點。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 自己和其他兄弟是不一樣的。他的額娘是汗阿瑪的皇後,他是太子, 是大清未來的皇帝。

從胤礽記事起,汗阿瑪就一直待他很好。

汗阿瑪自己素行節儉,卻一直在極力地提高他的生活條件,他的吃穿用度比起汗阿瑪,高了不知多少。

汗阿瑪每日政務繁忙, 可是他從小的每一份功課上都有汗阿瑪的禦筆朱批。

其他阿哥隻能跟著先生讀書,他卻能跟在汗阿瑪身邊接受他的親自教導,不管是讀書還是理政,汗阿瑪都在手把手的教他。

對於失去額娘的胤礽來說,從他有記憶起, 汗阿瑪就幾乎是他唯一能接觸到的親人。

胤礽一直以為對汗阿瑪來說,自己這個兒子是不一樣的——這麼多年他也確實是。

可是隨著胤礽慢慢長大,他發現事情開始變了, 他並不是皇父的唯一,一直看重他的父親開始越來越關注其他皇子。

他重用大哥,讓他隨軍出征執掌兵權。

他欣賞老三,誇他文武雙全不下太子,還專門指了師傅教導他騎射。

他看重老四,給他講折子,教導他政務,還讓他寫條陳,一條一條給他批講。

他疼愛小阿哥,對年紀小的兒子求必應,經常叫到九經三事殿用膳。

胤礽逐漸發現自己除了一個太子的名號,對汗阿瑪來說好像也不是那麼特彆,原來……他和其他兄弟是一樣的。

甚至還不如他們——因為他沒有額娘。

這讓胤礽……倍感恐懼與壓力。

而今天,他發現不但自己不特彆,原來,他的額娘對汗阿瑪來說也一點兒都不特彆。

外面人以前一直在說皇上對仁孝皇後如何深情,可是這幾年,說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人們開始轉而議論皇上對當今皇後是如何情深似海……

皇帝愛仁孝皇後,可是他的阿瑪並不真正愛他的額娘,他愛的是烏雅氏。

胤礽伸手蓋住自己的眼睛——這樣的汗阿瑪,讓他覺得遙遠和陌生。

他更像一個皇上,而不是一個父親。

胤礽想起一個接一個離他而去的老師,想起被一而再再而三打壓的太子黨,想起遲遲定不下來的出閣和婚期,想起石氏這個太子妃……

他明明是太子,卻什麼決定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老老實實接受。

一次又一次,堆疊的陰霾籠罩盤旋在胤礽的心頭,漸漸化作了一座名為“皇權”的高山。

——到底什麼時候,他才能自己做決定呢……

朝中爭了幾場過後,見聖意已決,皇上鐵了心就是要用大婚儀冊立當今皇後,也就偃旗息鼓了——玄燁現在在朝中的威信,沒人動搖得了。

鑒於欽天監給出的吉日很近,禮部和內務府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起來。

皇帝大婚是大事,必須成立專門的婚禮籌辦機構,專事專辦。

沈菡拿到的《大婚事宜單》寫得很細致,關於遣使、納采、大征、冊立、奉迎、朝見等事宜都有非常詳細的安排。

比如納采和大征需要的采禮、龍亭(抬放采禮的用具)、節案(放置金節的案子)、寶案、冊案都是什麼樣的,材質、尺寸,連顏色都標注得非常明白,每一步禮儀後都寫著欽天監測算好的吉日。

玄燁指著單子給她細講:“納采和大征這兩步你不用管,到了那天,朕會在太和殿舉行一個儀式,然後以禮部尚書為正使、內務府總管為副使,持節往烏雅家宣製。”

沈菡回過神來:“哦……這個我知道,是不是民間常說的定親?”

玄燁點頭:“差不多,不過大婚的納采和大征主要是為了給皇後和皇後的娘家送禮物和賜物。”

禮物一般由皇後帶回宮中,賜物則相當於給娘家人的彩禮。原本皇後要在娘家接賞,不過沈菡已經在宮裡了,這一步就省去了。

沈菡拿過禮物單子翻看:“這其實就算是聘禮了吧?”

玄燁點頭:“用龍亭裝著的是給你的,彩亭裝著的是給你娘家的。像馬匹、鞍轡、甲胄之類的,典禮過後會由提供的街門領回去。至於金銀布緞等物,在烏雅家展示過後,第二天就會用龍亭抬回坤寧宮,以後就是你的私產了。”

沈菡對著單子,納采和大征兩次加起來,她一共能得八百匹緞,一百匹布,二百兩黃金,一萬兩銀子,金茶器一具,銀茶器二具,銀盆二具。

一次性八百匹緞!

沈菡雙眼亮了起來:“這麼多啊?”

玄燁讓她逗笑了:“都是皇後了,整個宮裡都歸你管,連朕都是你的,區區幾匹緞有什麼好高興的?”

沈菡搖頭:“你不懂!”

這就不是錢不錢的事兒,這是女人的快樂!

想象一下衣帽間裡裝滿了高奢私人訂製——這個包你可以不背,但你不能沒有!

玄燁:“……行吧,你高興就好。”

……

納采的吉日很快就到了,納采當日,沈菡的阿瑪威武身著一等承恩公的朝服,在公府大門外跪迎使臣入府,然後帶著全族上下的子弟,一起跪受采禮。

緊接著,承恩公府的正院內籌備好的納采宴會正式開始,文武百官早就在內等候參宴,以示慶賀。

宴會上隻有臣子,氣氛很是放鬆。

威武和兒子白啟身邊都圍著一群人,個個都想給新出爐的國丈和國舅爺敬酒。

新外戚炙手可熱,老外戚就有點兒門前冷落了。

索額圖見明珠和揆敘竟然都拿著杯子湊了過去,冷笑一聲:“趨炎附勢!”

烏雅家在朝上哪有什麼能人和勢力?

包衣出身,不過是祖上冒青煙出了個皇後,這才混了個爵位,有什麼值得巴結的。

常泰這位過氣的國舅爺心裡更不痛快:“一個繼後罷了……”

區區一個烏雅氏,也配與他姐姐相提並論?也配用大婚儀封後?!

皇上真是昏了頭了!

格爾芬嘴裡發苦:“那天兒子在景運門當差,見到了毓慶宮的阿寶公公,聽他說……太子殿下發了大火,差點兒叫高三燮聽了去。”

要是傳到皇上耳朵裡,讓皇上以為太子怨憤,可就大大不妙了!

索額圖拿著杯子滿臉陰沉:“咱們不能再這麼坐以待斃了。”

雖然皇後表了退意,但皇上顯然沒有打壓皇後的意思,反而將她越捧越高。是他們太大意了,不管皇後退不退,隻要她還受寵一天,對太子就始終是個威脅。

常泰:“叔父的意思是?”

索額圖皺著眉頭思量:“也是後宮主位們太不中用了,這麼多年,竟沒有一個能敵過皇後的。”

她們敵不過不要緊,他還就不信了,天下這麼大,八旗秀女這麼多,會沒有比皇後更出彩的女人?!

索額圖:“自古色衰而愛弛,常人都是如此,難道皇後就能例外?”

男人最知道男人,皇後這都多大年紀了,他就不信皇上一點兒不厭倦:“以前是我想偏了,與其對著皇後下手,不如直接釜底抽薪!”

皇後既無家世依仗,又無朝臣輔佐,這麼多年屹立不倒,憑借的無非就是皇上的寵愛。

隻要撬動了皇上,讓她徹底失了這寵愛,那她剩下的也不過一個空空的皇後名號罷了!

常泰覺得這事兒有點兒難:“皇後能拴住皇上這麼多年,必有過人之處,選秀年年有,可尋常庸脂俗粉顯然已經很難打動皇上。”

索額圖卻不這麼認為:“再怎麼動人的過人之處,男人看上二十年也不可能看不膩!既然尋常庸脂俗粉打動不了皇上,那咱們就去找個不同尋常的!”

……

揆敘給白啟敬過酒,轉頭就注意到了不遠處索黨一群人不太妙的表情。

他悄悄示意明珠:“阿瑪,您看那兒……”索額圖這夥子人可真是越發囂張了,這麼多人看著呢,皇上納采的大好日子,他竟然也敢掉臉子?

明珠瞥了兩眼,優哉遊哉回到自己的宴桌前坐下,給自己續上一杯酒:“他哪裡是囂張,分明是快急眼了。”

之前皇上指了西林覺羅氏為四福晉,暗地裡多少人在猜測皇後是不是要失寵。

結果呢?

皇上轉頭就用一個大婚儀把皇後又給抬起來了!

索黨怎麼可能不著急呢?

明珠拿杯子遮著嘴:“這人一旦要是急了啊,就免不了要出錯。真要到了狗急跳牆那份上,什麼昏頭巴腦的事兒都能乾出來。”

所以對付敵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逼急了他。逼得他火急火燎,醜態百出,你就不戰而勝了。

叫明珠看,當今皇後也確實聰明。

她自己帶著四阿哥一個勁兒地往後退,在皇上和外人眼裡看來,這就是太子一派步步緊逼,逼得人家母子兩個不得不委曲求全。

而皇上不管是因為真心愛重皇後,還是為了局勢平衡,都不可能叫皇後這麼掉下去,於是就得想辦法再把皇後抬起來。

——大婚是個多好的理由啊!

這不?太子黨與“後黨”又齊頭並進了吧?

這一退一進,皇後是既得了聖心,又得了實惠,你說人家聰明不聰明?

可索額圖就不一樣了,一個勁兒地光想著抬高太子的地位,隻會悶頭往前衝。

你怎麼就不知道抬頭看看,現在太子對面站著的,究竟是誰呢?

明珠輕輕一笑,指點兒子:“咱們以後可輕快了,瞧著吧,這夥子人都不用咱們收拾,他們自己就能把自己家給點了!”

皇上這人一向都是謀定而後動的,若論耐心,這滿朝上下就沒人比得了皇上。

當年收拾鼇拜,皇上能言笑晏晏地忍鼇拜八年。

索額圖要是再這麼一個勁兒地在皇上的逆鱗上蹦躂,等哪天皇上徹底失去了耐心,不願意再因為太子容忍他,可就不是抬起皇後打擂台這麼簡單了。

明珠看著對面赫舍裡家那群人不知在嘀咕什麼的樣子,高興的又灌了兩杯女兒紅——看來,大仇得報的日子不遠了……

熱熱鬨鬨的納采禮過後,緊跟著就是大征禮也就是民間‘下聘’和‘送嫁妝’的結合體。

因為沈菡現在已經在宮裡了,所以大征之後,賞賜給皇後的禮物和內務府準備好的妝奩在烏雅家展示了一圈後,又被抬回了承乾宮曬妝。

紫裳進來通報時難掩興奮:“主子,內務府把您的妝奩送回來了!”

沈菡正在屋裡和孩子們說話,聞言好奇地走出來看,緊接著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