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敵我 是敵是友。(1 / 1)

索相府。

大學士伊桑阿、太子的親舅舅常泰、索額圖的兩個兒子都在座, 且此時面上無不愁雲滿布。

伊桑阿:“雖然皇上現在還沒有正式下旨,但流言傳了這麼久,皇上卻聽之任之, 毫無動作, 可見心中未必沒有這種想法。”

常泰攥緊拳頭:“一個包衣女子罷了,也配立為皇後?昔年太宗宸妃,那是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便是董鄂氏,也是正經的上三旗出身。烏雅家算什麼?也配做後族?”

屋裡其他人都沒接話,索額圖皺眉瞪了他一眼:“有些話,心裡想想就罷了,什麼時候也不該放在嘴上說。”

可這話, 卻是說到了眾人的心裡。

格爾芬:“阿瑪, 不是咱們不謹慎。可皇上這也太……就算寵愛德貴妃, 立為皇貴妃就是,立後?這讓太子以後如何自處?”

索額圖心中也不快, 可他比這些人都冷靜,也更明白皇上的想法:“太子為何不能自處?太子名分早定, 皇上隻是立後, 又不是要易儲。”

之前立孝昭皇後之時,太子就已經是太子, 那還是鈕祜祿家的女兒,也不見皇上猶豫半分。

難道就因為有太子, 皇上還一輩子不立後了?

格爾芬一噎,這哪能一樣,孝昭皇後又不得皇上歡心!

這愛新覺羅家也不知是犯了什麼邪,代代都是情種。先帝想立後, 皇上也想立後,太宗之時要不是有孝端皇後,說不定也想立後。

格爾芬:“這可真是……”

要是皇上將來被德貴妃迷昏了頭,也和先帝爺那樣來一句“四阿哥才是朕第一子”怎麼辦?

索額圖讓他念叨的煩躁:“行了行了,我這兒也正煩著,你除了火上澆油還會不會說點兒彆的。”

格爾芬見父親發火,哂哂地閉上嘴。

這一屋子人,反倒是遞來消息的伊桑阿面色最為平靜:“皇上想要立德貴妃為後的想法,估計不是一天兩天了。之前皇上親征之時,我曾親見德貴妃調度步軍統領和內務府總管大臣。若非皇上授權,費揚古和海拉遜絕不會對她這般言聽計從。”

而皇上若非心裡待她不一般,怎麼會給一個女人這麼大的權力。

屋裡靜默下來,這也是他們最怕的一件事——不怕皇上寵愛這個女人,隻怕皇上不隻把她當做寵愛的女人。

伊桑阿想起當時德貴妃的氣勢:“此女行事既有章法,又有手段,完全不似深宮女子。倒與昔年的孝莊文皇後,有些仿佛。”

或者說,她的作風處事,很像皇上。既圓融,又果斷;既周全,又不拖泥帶水。

伊桑阿:“如果沒有皇上的教導,我不信一個深宮婦人能學會這些。”

孝莊文皇後那是在草原和亂世裡曆練出來的,德貴妃最早不過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格格,去哪裡學來這些手段?

索額圖現在最依仗的就是這個位高權重的女婿:“那依你之見,咱們現在當如何是好?”

伊桑阿想了想:“皇上現在雖然隻是放出了一二風聲,但依我對皇上的了解,皇上既然已經開始有所舉動,那必定是心意已決。旁人再如何,恐怕也很難動搖皇上的決定。若是咱們貿然……說不準皇上正等著人跳出來,恐怕反倒會落下把柄,於太子不利。”

畢竟現在看來,皇上隻是想立後,並沒有易儲的打算。

德貴妃尚未露出馬腳,四六兩位阿哥也一向恭敬。既然尚未危及太子,他們若是主動做什麼,讓皇上知道了,隻會讓太子背上不孝不悌的嫌疑。

所以伊桑阿的意思是,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索額圖皺眉,心裡不大認可——這烏雅氏都要封後了,再繼續這麼乾看著,等真出了什麼事就完了:“她尚未露出馬腳,是因為從來沒有事情需要她露出馬腳。”

那就給她一件事!

德貴妃到底有沒有奪嫡之心,是敵是友,一試便知。

如果是敵人,自然要除掉;但如果不是,或許未必不能拉攏為一方強援。

屋裡眾人都看索額圖,不知他想怎麼辦。

伊桑阿:“嶽父的意思是?”

索額圖皺著眉頭思索片刻,沉聲道:“明年就是選秀之年,太子的年紀也實在是不小了。”

但太子妃遲遲沒有眉目,如今大福晉即將產子,太子身邊卻連個侍妾都沒有。

這裡頭皇上究竟是個什麼意思,他們也該試探一二。

索額圖吩咐常泰:“你明日去園子裡當值,去見一見太子......”

此事若是運作好了,說不準還能一箭雙雕,總不能真的什麼都不做,眼睜睜看著德貴妃輕而易舉登上後位。

“聖旨一日未下,便有一日的變數,總要試一試。”

*

朝裡收到立後風聲的非隻一家,但除了太子一派,其他人與沈菡的利益關係並沒有那麼大,立場也沒有特彆對立。

甚至有些人對此樂見其成。

明珠聽到消息就很高興:“我看皇上這是對太子起了防備之心了。”

如此看來,上次之事,他們果然是賺大了。

那般情形下,皇上若再不知道打壓一下太子的氣焰,那就不是皇上了。

手下卻是誤會了:“難道皇上想要易儲?”

明珠搖頭:“想讓皇上起廢儲之心哪有那麼容易。太子繈褓之中得立,到如今已坐了儲君之位將近二十年,還是漢人嘴裡的元嫡之子。想廢掉他?我看少說也得再有個十年的功夫才能見成效。”

不過隨著太子成年,這父子之間的關係必定會越來越緊張。而皇上若是絲毫沒有防備太子之意,絕不會這麼快就將德貴妃抬到皇後的位置上,與太子對立。

同樣的,若是沒有德貴妃這個變數在裡頭,雙方許是還能再維持幾年的父子情深。

可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寵後,這寵後還有兩個與太子排行這麼近的兒子……

明珠輕輕一笑,這個太子,最後究竟是赫舍裡家的登天符還是催命符,還真是不一定呢。

手下比畫道:“那咱們要不要?”給這兩方添點兒柴,加加火?

明珠搖頭:“該著急的是索額圖,管咱們什麼事。咱們不要輕舉妄動,若是皇上正等著給新後立威,咱們摻和在裡面,備不住頭一個就要先拿咱們開刀。”

——等著瞧吧,他就不信索額圖那個脾氣忍得住。

何況,他們和太子有仇,和四阿哥、六阿哥又沒仇。真論起來,說不定雙方的立場還是一致的呢……

明珠輕撫著手上的念珠沉思片刻:“明年就是選秀之年,咱們當早做打算。”四阿哥也到了年紀,不若琢磨一二。

大阿哥雖然居長,但看上次的事,將來最多也就是個武將的料子。

四阿哥麼……若是將來太子真的失意於皇上,這位成為潛龍的幾率還真不小。

畢竟,他有一位這麼有本事的母親。

*

立後一事雖然定了下來,外面也傳出了風聲,但實際上玄燁並不打算那麼快就公布。

玄燁和沈菡聊過這事兒:“剛出了喪事,日子不好,朕不願委屈你。等過了這段時間,讓欽天監挑個吉日,咱們再好好辦一場。”

雖然愨惠皇貴妃不是皇後,沒有國喪,但玄燁還是不願意讓這大好的日子和喪期靠得太近,對她的名聲也不好,怎麼說也要過了百日。

而且,流言一出,朝堂多少會有些攘動。玄燁打算提前處理乾淨,免得擾了她的心情:“你放心,朕會將一切都安排妥當的。”

沈菡自己也這麼想:“這事不急,早一天晚一天的,又沒有分彆。”

況且現在這個時間點也太差了,一點兒都不吉利。

沈菡寧願等一等,等一個良辰吉日,而且她這邊也得和孩子們說一說。

至於該怎麼說......其實他們母子之前已經聊得夠多了,很不必再長篇大論。

所以沈菡隻是簡單告訴胤禛和胤祥,封後之事已定,這段時間園子裡或許會有波瀾:“……事兒就是這麼個事兒,你們自己要做好心理準備。若是發現周圍有什麼異常,一定要及時和額娘說,切莫自作主張,輕舉妄動。”

她頓了頓,還是添了一句:“一應飲食起居,要多加小心。”

話說得簡單,但沈菡知道他們能明白。

宮裡就容不下太單純的孩子,哪怕暢春園的環境已經足夠‘乾淨’,但暗流之所以被稱為暗流,便是因為它可以無聲無息地將所有人,包裹其中。

胤禛和胤祥對視一眼,起身道:“是,額娘,我們明白,會多加小心的。”

......

胤禛和胤祥兄弟倆心事重重地回到無逸齋,他們在這兒都有屋子,這會兒時間還早,中午回去還可以歇個晌。

走著走著,迎面突然碰上了八阿哥和九阿哥。

胤禛瞧見了,想著過去和弟弟打個招呼。說起來老八和老九這兩人最近不知怎麼的,突然變得格外親近起來。

老八和人親近不奇怪,兄弟間數他的人緣兒最好。倒不是因為彆的,主要就是因為他的脾氣是兄弟間最溫和謙遜的。

這麼多皇子和宗親阿哥一起在無逸齋念書,各有各的脾氣,平日裡爭風鬥氣一點兒不少。他們兄弟之間是沒什麼大矛盾,但皇子和宗親阿哥之間互相看不順眼的大有人在。

皇阿哥們都是主子,從小被奴才們捧著慣著長大,對著底下人習慣了說一不二。再謙遜溫和的皇子,也難免有些桀驁在身上。

哪怕是像老五和老七這樣性格老實的,真惹急了也是說乾架就乾架的主兒。

可能進園子來讀書的宗室阿哥也不是慫貨,在家裡也都是當慣主子的。或者說在這世上,除了對著皇上和皇阿哥,他們本來也是主子啊!

——你是皇子怎麼了?往上數大家明明都是一個祖宗!這才隔了幾代,議政王會議還在那擺著沒死呢!何況等將來太子登基,其他人不也就和我們一樣?說不定還不如我們呢!

像人家簡親王家的雅爾江阿,現在家裡就頂著個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單看無逸齋裡這些阿哥,沒一個是太子的同胞兄弟,將來有誰能得著鐵帽子王嗎?

能得個貝勒就不錯了。

——這裡面唯有老八是個例外。

胤禩不但性格內斂,平日又習慣與人為善,處事平易近人,好像天生自帶親和力一般。

這與無逸齋眾多一眼望過去“高高在上”的皇阿哥們、宗室阿哥們畫風完全不同,看上去就是一個斯文和氣的小少年。配上他本身的“皇子光環”,瞧著格外“值得人親近”。

是以不管是皇子還是宗室阿哥,大多與胤禩關係不錯。就算是關係不太親密的,對八阿哥的印象也還行,說不出什麼壞話來。

胤禩看到胤禛走過來,眼睛一亮,高興地上前一步行禮:“四哥!六哥!”

胤禛和胤祥一起回禮:“八弟、九弟。”

胤禩見哥哥們的臉色好像不太好:“怎麼了,是出什麼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