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擔當 有勇無謀。(1 / 1)

玄燁見沈菡瞪大眼睛愣在原地不說話, 好像剛意識到此事的樣子,心裡真是……各種滋味難言。

以前封個妃,封個貴妃, 她不慕榮華也就罷了。

可這都封後了, 怎麼她還能這麼淡定呢?

自從他們兩人相見,玄燁就一直在等著她問這件事,等著看她高興感動的樣子。

結果她倒好,半點兒沒放在心上的樣子,一個字都沒和他提。

玄燁現在想起來多少有點兒委屈:“怎麼這種事也能忘了?”

沈菡還在犯蒙:“不是,那個不是當時的應急之舉嗎?”

她當然不可能忘了這麼大的事,但玄燁那個密旨其實應該算是遺旨吧?

他現在又沒那啥,當時的遺旨還作數?

玄燁無奈:“……那是加蓋了璽印的聖旨, 怎麼可能不做數。”

聖旨豈能兒戲?

雖然他當時確實是當作遺旨寫的, 但那也都是他的真心實意, 哪有作廢的道理。

沈菡愣在原地半晌,玄燁眼睜睜地看著一抹紅暈從她的脖頸蔓延而上, 最後染透了她的臉頰,連眼睛都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極美。

這讓玄燁想起當時他寫下這份聖旨時心裡的不甘——他多麼希望這份聖旨是作為一件心意, 能由他親手交給她。而不是作為一封遺旨, 隻能給她帶去痛苦和遺憾。

好在,一切還來得及。

玄燁終於有機會抱住她, 好好表一表自己的心意:“其實朕當時寫這封旨意的時候,並沒想太多……”

——他都要死了, 死前最想做的是什麼,自然要抓緊去做,也沒時間門考慮什麼。

彼時身為皇帝的他,最想做的是平穩傳承江山, 保住基業。

而身為愛新覺羅玄燁的他,臨死之前最想做的,就是護住心愛的人,給她一個安穩的後半生。

玄燁:“朕當時想著,隻要你成了皇後,等朕去後,太子繼位,你便是大清唯一的皇太後。縱你非皇帝生母,但朕一向以孝治天下,你作為母後皇太後,至少也能像現在的皇太後一樣,安享餘生。而不必像諸位太妃一般,苦守在偏宮,禮佛度日。”

新帝要得人心,特彆是要得漢臣的心,自然要對嫡母孝敬有禮。

仁孝早已故去,她這些年又一直待太子親善溫和,玄燁記得她以前還曾幫過太子。

老四、老六待太子也一向很恭敬親近,兄弟間門往日並無齟齬。

玄燁:“朕那時以為,太子是個孝順的,朕又已經做出了先例……”

沈菡一想,這倒是,玄燁待太皇太後和嫡母皇太後絕對算孝順的了。

隻不過後來,玄燁沒想到......太子竟連個面子上的孝順也做不好。

現在想來,如果太子待一向對自己疼寵有加的親阿瑪都沒有多少孝敬之心,如此親情淡漠,以後真的能對毫無關係的母後皇太後和異母嫡出的兄弟,做到‘孝悌’二字嗎?

但這些煩心事就沒必要說給她聽,讓她平添心事了。

玄燁隻是道:“雖然如今形勢不同,但聖旨既下,朕意已決,絕不更改。而你既已是朕的皇後,以後在這世間門,除了上跪天,下跪地,你不必再跪任何人。”

“包括朕。”

沈菡被他圈在懷裡,耳邊是他“咚咚咚”極速的心跳,頭頂是他低沉溫柔的承諾,腦中一片空白。

玄燁看她愣在原地,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朕知道你心有顧慮。不著急,來日方長,聖旨就在你自己的手裡,你可以慢慢考慮,到底要不要答應朕......”

做朕的皇後。

*

愨惠皇貴妃的喪儀隆重且簡短。

因為朝廷因戰事所起的塵煙還沒有徹底消散,大軍將要凱旋,還有許多事情要料理,之前的宮中盜竊案也還未審結理清。

所以喪禮一結束,不過數日,玄燁又帶著眾人回了暢春園。

玄燁一入園便要趕回九經三事殿見人,臨走前他突然想起來,對沈菡道:“對了,愨惠皇貴妃已將她的私產儘數留給了八阿哥,回頭你和烏雲珠說一聲,讓她幫著老八理一理。你身子重,這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沈菡送他出門:“知道了,我會叫她們看著辦的,你快去忙吧。午膳不要來回折騰,在前面用就行,還能抽空歇個晌兒。”

玄燁一笑:“朕也會看著辦的。”

他剛要走,看了看她,突然又湊過來在她耳邊低聲道:“還有那件事,好好想。”

沈菡:“……”想,好好想,哎。

……

前朝政務千頭萬緒,這些日子玄燁的禦案上每天都堆放著無數的事情。

大戰後的複盤,將士宗親的獎懲,各地的動向,刑部在審的案情,內務府的折子等等。

就連晚上回到清溪書屋用完膳,他還要繼續在書房中處理到深夜。

秋意漸濃,這幾日夜裡的風有些涼了。

沈菡拿著件素色的薄鬥篷進了書房,輕輕給玄燁披上,又把他手邊的茶水換成溫水:“夜裡不要喝釅茶,最近你本就睡不好。”

玄燁正眉頭緊鎖地盯著一封折子,面上的表情難以言喻,沈菡:“怎麼了?”

玄燁歎了口氣,把折子都給她,似是連提都不想提。

沈菡不明所以地接過來,看完後也:“……”

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這是大阿哥胤褆上的一封奏疏。折子裡,胤褆極力為自己開脫,將放走噶爾丹這一重大失誤,完全歸罪於福全,聲稱自己毫不知情,請皇父明察。

沈菡拿著這份折子和玄燁面面相覷,玄燁許是最近生氣傷心的次數太多了,已經生不動氣了。

沈菡搜腸刮肚半天,最後實在找不到什麼安慰的詞,隻能道:“大阿哥……還小呢。”

實際上小什麼呀小,都快當爹了,這情商真是比太子還堪憂。

玄燁今天在前朝已經見到了被提前叫回來的胤褆,當時氣得就把他一通好罵:“你以為自己還小嗎!歲數都活到狗肚子上去了!”

胤褆作為皇長子,從小到大那也是被汗阿瑪捧著長大的,除了太子,也就老四和老六能與他比肩,什麼時候聽過這等話。

突然被汗阿瑪罵了個狗血淋頭,胤褆兩眼發蒙:“汗阿瑪……兒子,兒子真的不知情啊!”

他還以為玄燁是在為噶爾丹逃走一事生氣,所以還想再為自己開脫一二。

結果玄燁聽完更加憤怒——堂堂皇長子,說是下一代皇室宗親的門面都不為過。結果出了事毫無擔當不說,竟還一心想著往自己的親伯父頭上推。

玄燁真是恨鐵不成鋼:“讓人當槍使了都不知道!”

之前玄燁甫一聽說胤褆在軍中與福全發生口角,就知道必定是因為他在京中大怒,消息傳到軍中,眾人互相推諉罪過導致的。

福全身為朝廷的親王,縱是這次犯了過錯,那也該朝廷來定罪。

胤褆作為侄子,竟為了私心對伯父惡語相向;作為副帥,還當著營中眾人的面與主帥不和,動搖軍心,實屬不孝又不智。

玄燁收到消息後未免事情鬨大,胤褆繼續在軍中妄生事端,隻能將他先行撤回。

卻沒想到他回來後還是這般不知悔改!

胤褆跪在阿瑪身前,聽說自己讓人當槍使了還有些不明白,玄燁看到他這副蠢樣子就來氣,懶得給他解釋,揮手把他趕走了:“滾滾滾!滾回去思過!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來見朕!”

……

沈菡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很是無語,在她的印象裡,能參與奪嫡的九龍應該都是挺厲害的人物,怎麼最近一個都和她印象裡的不太一樣呢?

不過曆史上的大阿哥,性格好像是比較魯直的。

玄燁歎氣:“都太嫩了,還是再扔回去讀幾年書再說吧,放出去不夠讓人算計的。”

沈菡最近處理過內務府那件事,倒是立刻就想明白了:“是不是有旁人也想把罪過推到裕親王的頭上?”

這些日子刑部彙報案情,說的最多的就是涉案官員互相之間門的推諉和狡辯,說來說去其實就一句話——我是無辜的,都是彆人害我,我冤枉啊!

玄燁歎氣,又遞給沈菡一本折子:“一國的皇長子,連這點兒事情都看不明白。”

沈菡接過折子——這是索額圖、明珠、佟國維和阿密達聯手上的一封奏疏,裡面將一切過失都推到了福全身上,指責福全失職懈怠,還稱皇長子胤褆可以作證。

沈菡:“……”這個話術和刑部在審的官員真是出奇的一致呢。

可是連沈菡都知道這事兒有多麼扯淡。

裕親王的為人舉朝皆知,他就不是個特彆有決斷的人。在作出停止進擊的決定之前,必定會征詢指揮團成員的意見。

玄燁掂量著這封折子:“裕親王是宗室親王,明珠和索額圖當時剛回到軍前,不明軍情,許是沒有明確表態。佟國維和阿密達……這兩人為人縝密,即使心裡不讚同,礙於裕王的身份,也不會明著反對。但老大那個脾氣,若是真的不同意,肯定早就跳出來表態了。而裕王向來寬厚,如果胤褆堅決反對,他絕不會坐視不理這麼快就下令停火,肯定會再慎重思量。”

所以必定是當時沒有人明確表示反對,裕親王才最終決定了此事。指揮團成員擔著決策的權責,出了這種岔子,誰也彆想脫了乾係。

玄燁:“錯了就好好認錯,想這種歪門邪道,不夠丟人的!”

而且最令他怒火中燒的是——胤褆連他究竟在氣什麼都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