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牽涉 乾係甚大。(1 / 1)

紫裳和季綸面對面站在大太陽底下發呆, 心裡都在糾結

——主子正害喜遭罪呢,到底該不該打擾主子呢?

四周站著的宮女太監悄悄打量這兩位主子的心腹,不知這是出了什麼事, 搞的他們愁眉苦臉,也沒人敢問。

季綸試探道:“要不……咱們先去和主子說一聲?”問問主子的意思, 看看主子想不想接這事兒?

紫裳猶豫了一下,想起萬歲之前的囑咐, 還是搖頭道:“這不行吧......主子這兩日吐得厲害,吃不下飯正難受呢。何況主子這胎還不滿兩月, 連胎都沒坐穩。這麼大的事, 裡頭還牽扯著內務府, 處理起來勞心勞力, 一個不好說不定還要惹上一身騷。若是最後影響了主子和肚子裡的小主子, 咱們誰能擔待得起?”

再說了,這事兒明明是皇貴妃和內務府的罪過,憑什麼讓他們主子挺著大肚子去收拾爛攤子。

季綸也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他們隻是奴才, 他們不敢做這個主啊!

他看紫裳:“那你說怎麼辦?這事兒可不能再拖了,再說咱們也不能瞞著主子。”

確實不能欺瞞主子,但也不能就這麼告訴主子。

以主子的脾氣, 聽完肯定二話不說就自己攬下了。到時候萬一累著主子, 再傷著小阿哥, 皇上能活撕了他們。

前後左右都為難, 紫裳想了想:“要不......咱們先去稟奏二公主和三公主,問問公主的意思?原本萬歲走之前也說了,園中一應事務交托給公主,讓主子好好養胎, 不要勞神。”

三公主是個有本事的,要是能把事情接下來處理個差不多,不讓主子操心就好了。

季綸一猶豫,現在也沒彆的辦法了:“行,那咱們先去問問公主,看怎麼辦吧。”

……

公主們聽完來龍去脈後都覺得事情有些棘手。

和卓看烏雲珠:“不然咱們先回去處理,待事情平緩些了,再告訴德額娘?”

烏雲珠正凝神思索,聽到這話搖頭:“不行,這事兒咱們不能瞞著德額娘。”

紫裳一急,一時沒注意身份:“可是!”

出口就想起來了,把話又咽回去,緊張地聽公主們討論。

烏雲珠倒沒介意,繼續道:“如今汗阿瑪正在前面打仗,後方穩定至關緊要。此事牽涉到內務府,便不再是後宮之事。事關前朝,可能連內務府總管大臣都要被問罪,這豈是咱們能處理的?何況宮中皇貴妃是咱們的長輩,如今長輩都沒有出手,我們卻貿然上前處置,又將皇貴妃置於何處。”

紫裳和季綸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這些人私販妃嬪冰例,若無巨額利潤,絕不可能一乾就是這麼多年,其中牽扯的人也絕不是一兩個。

烏雲珠看和卓:“咱們無權無印,無章無法,拿什麼去處置內務府臣子?”

這就不是公主該管、能管的事。

和卓明白過來:“可德額娘的身子……汗阿瑪走之前特意囑咐咱們了。”

紫裳也跟著點頭,是啊!她何嘗不知瞞著主子最後自己會被問罪,可這不是擔心主子勞累嗎?

烏雲珠無奈地看著這些人:“你們想多了,德額娘執掌內務這麼多年,經的事兒多了,沒你們想得那麼脆弱。”

德貴妃看上去確實隻是個纖巧溫婉的美人,可若是沒有堅定的心誌,她根本不可能從小格格走到今天。

隻看她打理園子和處理奏章皆有條不紊,這麼多年一絲紕漏都沒有,便可知其為人。

而且隻是害喜,又不是重病不能理事,這些人也太小看德貴妃了。

烏雲珠把話說得更明白了些:“並非‘公主’不能出面理事,隻是咱們必須先將事情上報,聽長輩們要怎麼處置。到時若是德額娘有什麼需要咱們代勞的,咱們再代長輩出面料理,方是名正言順。”

紫裳和季綸互相看看,一起跪下行禮:“謹遵公主吩咐。”

*

清溪書屋裡,沈菡正皺著臉端詳眼前的膳桌,左看右看想找個能吃下的東西。

最後還是忍不住撇過頭嘔了兩下,對紫裳擺擺手:“不行,受不了,快撤了吧。拿幾個蘋果來,還有之前那個西番柿,去了皮切成塊,用砂糖拌一拌,我吃那個就行了。”

啊,煩死了!

明明玄燁走之前她還是能吃一點肉和菜的,特彆是雞肉,她一連數日吃了好些。

玄燁當時見她的筷子頻頻往酥油野雞瓜去:“朕看你這幾天專愛撿雞肉吃?”

沈菡:“嗯,彆的肉都吃不下,太膩了,雞肉還好,油水少。而且我這幾日也不知是怎麼了,總想吃雞。黃升來把過脈,說是一切都好,孕期專愛一味的孕婦也有,沒什麼大事。”

玄燁知道這個:“確實,即便是同一個產婦,每次的妊娠反應也不儘相同,朕記得你懷胤祥和雅利奇時愛吃的東西也不一樣。”

他又夾了片鍋塌雞放到她的碗中:“隻是要注意彆缺了營養。上次也不知怎麼回事,生之前你那腿抽筋抽得厲害。這次飲食上該更仔細些,畢竟不比年輕時候了。”

沈菡:“我記著呢,太醫說多吃奶製品不容易腿疼,所以我現在早中晚都會喝杯牛乳。”其實就是防著缺鈣。

懷雅利奇的時候,一開始她也是準時喝的。可是奶這東西又不是水,喝著喝著就喝煩了。

後期疏忽的結果,就是生產前、哺乳後期她都死命抽筋兒,補了好久才止住。

這次她可絕對不敢再疏忽了。

……

想起玄燁,沈菡有些走神——他才不過走了幾天,她竟然開始覺得有些難熬了。

這次雖然沒有上次懷胤禛的時候那麼難受,但早孕反應還是準時到了。

這種時候,有一點兒難受都恨不能叫孩兒他爹知道。

沈菡沒精打采地吃著西紅柿充饑,彆說,雖然沒有現代的西紅柿口感好,但這種青青澀澀,酸不啦嘰的味道,她現在吃著竟然覺得十分適口。

沈菡問紫裳:“這個西番柿,豐澤園今年種得多麼?我喜歡。你去問問看夠不夠吃,要是不夠現在抓緊再種一些。”誰知道這次她要吐幾個月。

紫裳:“主子放心,奴婢已經問過了,萬歲命人種了許多,準夠吃的。”

“那就好。”

哎,看來這次害喜結束前,她還是隻能拿水果當飯吃了。

紫裳服侍沈菡回榻上躺下,青桔從門外進來,和紫裳對視了一眼,對沈菡道:“主子,二公主和三公主請見,說是有事回稟。”

沈菡從榻上坐起來,理了理皺起的衣裳:“請進來。”

兩人坐下後,烏雲珠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說了,沈菡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她比烏雲珠想得還要更深一層——此事可能不止牽涉內務府,說不準還有些至關緊要的人和事要細查。

沈菡神色凝重,半靠在迎枕上細細思量:“這些人偷了冰,是怎麼運出去的,賣給了誰,中間過了幾道手,最後如何分潤的,如今都查實了嗎?”

烏雲珠一愣:“這……其實現在還沒有人詳查此事。如今隻是私下裡收到的消息,說宮中的庶母們因為此事受了委屈。因著皇貴妃未有旨意,敬事房便隻拿了幾個太監,內務府那邊扣下了冰窖的兩個管事。”

沈菡皺眉,內務府這是想把事情捂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這裡頭還有的麻煩……”

她看公主們面露不解,解釋道:“想從隆福門把那麼顯眼的運冰車一口氣運到京城,還順利賣出去,並不是件容易事。”

紫禁城的宮城防衛極為嚴密,重重宮門,數道崗哨。侍衛每天都要換班,每一班侍衛都有數人。

沈菡:“這些人想出去,必要買通崗哨。那他們走的是哪個門,哪條路?是每次隻盯著一班崗哨打點,還是每班都有串通好的人,或是直接買通了侍衛長?數年下來,侍衛輪換升遷,到底有多少人牽涉其中?”

這樣想下去牽扯的事情可太多了,沈菡道:“而既然涉及到了侍衛,這說明宮城的防衛出了漏洞……”

宮中巡邏隨從,宮門值守的權責是歸內務府三旗包衣營管的。也就是說,牽涉其中的侍衛大概率都是上三旗包衣。

而包衣能進侍衛營,家中必定也不會太差,說不定還是包衣世家……

眾人心裡咯噔一聲,真若是如此,那事情就大發了。

沈菡仍在思量:“這還不止,冰庫有這麼多負責的內務府官員,哪些是知情並協助的,哪些是知情不報隻吃回扣的,哪些是清白的?”

這些冰運到京裡,銷路是肯定不愁的。京裡達官貴人有錢人有的是,但采冰卻是皇家獨有的權力,隻歸內務府掌管。

——又是內務府。

沈菡:“他們能常年乾這買賣,總不會天天沿街去叫賣,必定有個穩定的銷路。京裡都有哪些人家是“買家”呢?”

最重要的是……

沈菡眉間凝起一抹深深的愁思:“尋常冰例隻有一季,何況不管多大的冰山,說白了也不過是塊冰。利潤肯定是有的,但沿路需要這麼多的打點,若隻是私售冰山,落到最後又能有多大的分潤?隻為著每年夏天這點兒利潤,值得冒這麼大的風險嗎?”

烏雲珠聽的心裡一沉:“您的意思是……這中間還有些彆的事?”

沈菡搖頭:“我也隻是推測,自來財帛動人心。便是一開始他們隻想用冰山賺些小錢,但等他們打通了這條“通路”,皇上又長年不在宮中,無人震懾,我不信這些人守的住。”

人心不足蛇吞象。

冰山才值幾個錢?這世上最賺錢的,永遠都是“路子”。

沈菡和內務府打了那麼久的交道,隱約有了點兒想法——要說宮裡、內務府的庫房裡,妃嬪的份例中什麼最值錢?

那可真是太多了!

綾羅綢緞,香料瓷器,首飾珍寶……隻要有了完整的利益鏈,何處不能來錢?

紫禁城就是一個巨大的寶庫。

尋常太監出宮都要搜身,哪怕偷竊,也不過帶些小物件,耳環玉佩,金銀錁子,能成功帶出拳頭大的東西都頂天了。

可若是真有路子運出一座冰山,這車能藏多少東西呢?

屋裡眾人聽沈菡分析出這麼多事本就聽得一臉蒙,聽到這裡更是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她們完全沒想到一塊冰竟能牽扯這麼多事。

紫裳幾乎要嚇壞了,這麼大的事!她若是當時隱瞞了主子,說不定連命都沒了。

公主們也都蒙了,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沈菡反而鎮定道:“這些都不過隻是猜測罷了,未經證實,還需刑部和敬事房進一步細查。”

若真的有大臣和太監勾結在一起犯上作亂,那可是犯了本朝的大忌了。

沈菡:“此事還需儘快通知內閣的大學士,不管咱們在這裡做什麼,都隻是應急之策,當務之急是儘快寫折子上奏。”

隻有拿到明旨,一切方名正言順。

至於接下來該怎麼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