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發泄 朕不敢想。(1 / 1)

玄燁見她忐忑地望過來, 深吸一口氣壓了壓火氣:“朕不是衝你,今日朝上有些事。”

沈菡鬆了口氣,但見他氣得臉都紅了, 一路回來頭上全是汗,連忙倒了盞溫茶遞給他:“出什麼事了?”

玄燁接過茶盞一飲而儘,‘砰’的一聲放到桌上,冷笑道:“今日宗室覺羅、內廷大臣、六部九卿一起上疏, 合詞奏陳,極力阻止朕親征。”

玄燁以前就從沒見朝臣這麼同聲同氣過!

這個大臣說:“聖駕此時離開京城,恐會引起百姓驚疑不安。”這是說滿人。

那個武將道:“南方各省未知詳情, 得悉聖躬駕出京師,恐怕會以為時事有變,牽動大局。”這是說漢人。

沈菡一愣, 沒明白:“之前不是說朝中紛紛請戰嗎?”

提起這個, 玄燁更火大, 竟頭一次開口罵人了:“一群慫貨!不過是先遣的探馬遭遇了一場失利罷了, 竟開始畏戰畏難,不想打了!”

今天他召了三品以上的武將一起商討方略, 結果一句有用的話都沒有。堅持興兵征討的,不過四人!

玄燁:“竟還有人說噶爾丹不足為慮, 不用這麼麻煩去打。大漠縱深開闊,打也不好打。”

沈菡聽完都無語了:“這人傻了吧……人家都打到自己家裡了, 咱們就乾看著?”

玄燁終於聽著句人話,心氣順了點兒:“你看, 正常人都知道的道理,滿朝文武卻隻能說出這種狗屁不通的屁話!”

叫人如何不生氣!

玄燁當著大臣喜怒不顯,其實憋了一肚子火:“還有人說噶爾丹乃是蠻夷, 最好的方法是無為而治,驅逐防守即可。遠勞師旅,也不一定能滅掉。”

沈菡:……蠻夷?

這話幾乎要把玄燁都給氣笑了:“蠻夷……嗬嗬,當年太zu太宗何嘗不是被視為蠻夷,愛新覺羅到現在也不過還是蠻夷!”

先朝亡國的教訓,都被吃到狗肚子去了!

‘啪’!

茶盞碎裂成渣,帝王之怒,令人心驚,一屋子人全嚇得跪倒在地。

連沈菡都忍不住一驚,心臟極速一縮,不自覺避開了他的視線,有點兒緊張。

玄燁發現了,他往後退了兩步,背過身去平複怒火。

沈菡想了想,示意身邊的人都下去。

屋裡隻剩他們兩人,玄燁怒過之後整個人顯得有些頹喪,沉默地走到窗邊的榻上坐下,望著窗外的海棠樹發呆。

沈菡靜靜坐過去陪著他,沒有說話。

玄燁出神了片刻,突然轉身抱住了沈菡,把臉埋到她的肩膀上。

沈菡被抱得有些疼,但她沒吱聲,伸手輕輕撫摸著玄燁的後背。

溫柔的力道從上到下,一下又一下,慢慢理順著玄燁心裡的塊壘。

好半晌,玄燁才沉沉地歎了一口氣:“不過才幾十年罷了,何以至此……”

打江山時多麼有血性的滿洲勇士和宗親,拚搏廝殺從無畏懼,如今竟成了這般模樣。

沈菡第一次聽到他用這樣頹喪的語氣說話。

“百年之後,朕不敢想。”

沈菡想起清末,默然無言,哪朝哪代的開國之君,文武大臣沒有血性和骨氣?

可是新朝的崛起,也必定與前朝的沒落無能相伴。

潮起潮落,曆史大勢,無人能擋。

玄燁突然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沈菡感到自己的衣裳幾乎是瞬間就被扯開了。

一片黑暗中,她被粗暴地壓倒在了榻上……

玄燁沉重壓抑的粗喘在她耳邊縈繞:“讓朕抱一抱。”

金戈鐵馬的帝王,攻城略地,勢不可擋。

她仿佛成了他的敵人,在他的攻勢下輸的一敗塗地。不管怎麼掙紮求饒,都絕不會被放過……

*

親征一事終究是在滿朝文武的反對聲中暫時作罷了。

七月二日,玄燁任命裕親王福全為撫遠大將軍,年僅十九歲的皇長子胤褆為副將,出北古口,恭親王常寧為安遠大將軍,出喜峰口,往征噶爾丹。

旨意一出,暗流洶湧!

胤褆自然是喜不自勝的,接到旨意一夜都沒睡著,在床上翻來覆去。

嘉慧卻很擔心:“爺,戰場凶險,您可要多當心。”

胤禔現在腦子裡根本沒有危險這回事,滿腦子都是即將馳騁疆場的熱血。

不過他也知道福晉待他的一片心:“你放心,我是將軍,不像普通士兵那般要去陣前廝殺,沒什麼危險。”

他攬著嘉慧意氣風發道:“福晉你等著,爺一定給你掙個王爵回來!”

嘉慧搖頭,她不需要他掙什麼王爵,隻要他平平安安回來就行:“額娘聽到旨意,肯定很焦慮,爺該進宮去看看額娘才是。”

胤褆點頭:“很是,明日我便去和汗阿瑪請旨,回宮請安。”

有人歡喜有人愁。

若說京裡誰對大阿哥領兵出征一事最不滿,當然是赫舍裡家。

常泰作為太子的親舅舅,情緒最直接:“太子尚無半分實權,大阿哥卻已觸兵權……”

這嫡長與庶長,本該避忌。皇位繼承人與非繼承人,一弱一強,像皇上和裕親王那樣,才能和諧相處。

但看皇上如今的意思,倒像是要極力栽培大阿哥似的,太子黨如何不擔憂。

索額圖雖然也不願見大阿哥勢大,但卻比常泰更能理解皇上的安排:“這看兒子和看兄弟怎麼能一樣?”

皇帝對兄弟,縱然倚重,其中也難免帶著防備。

也就是皇上,天縱英明,能力強過兄弟們千百倍,裕親王又是這般老實巴交的性格,兄弟二人才能和諧相處。

換成當年的太宗和多爾袞,人頭差點兒打成狗腦子。

索額圖:“看兒子卻是兩個心態,你亦有子,難道不盼著他們個個成才?”

當爹的看兒子,誰不希望兒子哪哪都好,全是人中龍鳳才最稱心如意呢!

常泰小聲嘟囔:“這哪能一樣,我家又沒有皇位要繼承……”

把阿哥都養成人中龍鳳,他們能沒有野心?不打起來才怪呢。

索額圖瞪他一眼,常泰住嘴不說話了。

索額圖心裡歎氣,道理當然是這麼個道理,可誰敢去和皇上說呢?

他搖頭,告誡常泰:“這些都還是沒影兒的事,與其操那個閒心,不如先顧好眼前的戰事。皇上最煩以私人恩怨影響大局之人,此次你跟在大阿哥麾下出征,一切要悉聽主將吩咐。否則陣前鬨起來,大阿哥若是直接處置了你,太子可來不及救你!”

常泰:“叔父放心吧,我又不傻。”

到了大軍出征這日,聲勢浩大,旌旗飛揚。

玄燁見胤褆頂盔貫甲,罩袍束帶,英姿勃發,心裡多少欣慰驕傲,難以言喻。

他拍拍兒子的肩膀:“這趟跟著王伯出去,要多看多聽,少說話多做事。你還年輕,經驗不足,萬事當謹遵主帥軍令,切不可任性妄為。”

胤褆跪下行禮:“是,臣領旨!”

玄燁又當場手書禦詩一首,賜予福全:“遐荒安一體,歸奏慰予情。一應事體,朕便全盤托付皇兄之手了,朕溫酒掃榻,靜候佳音,望皇兄早日凱旋!”

福全跪下:“臣定不負皇上所托!”

前來送行的皇子、王公大臣正於台下肅立。

胤礽抬頭望著高台上秉旄仗鉞的胤褆,心中滋味難以言說……

其他皇子也很豔羨,送軍回來後仍在議論不休。

胤祉想起剛才的場面,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豔羨:“也不知我什麼時候才能像大哥一樣,到陣前廝殺一番。”

論武藝、騎射,皇子中,唯有胤祉能與胤褆一較高下,連太子都不如他。

可惜論年紀他還是過於稚嫩,玄燁不可能讓個十五歲的孩子前去領兵。

胤祉想想覺得沒什麼指望:“等我長到大哥這個年紀,噶爾丹早死了八百回了,哪還有機會?”

胤祥:“三哥,你這年紀好歹還能想一想,我們才是沒指望吧?”

若是噶爾丹掙紮上幾年,前面的哥哥說不定還真能跟著去前線溜一圈兒。

可他們這些小的才是真沒機會建功立業——噶爾丹總不至於十年還滅不掉吧?

“哎,大哥可真是威風,我也想試試。”

“你才幾歲,毛都沒長齊呢還想上前線?彆讓噶爾丹嚇尿褲子。”

“你好,射箭十回有八回射不中!”

他們在這熱火朝天地討論,前頭獨自走著,沉默不語的胤礽便顯得有些寥落。

胤禛抬頭看向他的背影,眉間掛上一抹愁思。

……

沈菡見胤禛送軍回來面色不甚好,關心道:“怎麼了,不舒服?是不是今天去送行,大太陽底下曬著了?”

她讓紫裳送些冰碗來,摸摸兒子的額頭:“還是中暑了?”

胤禛搖頭:“沒有,並沒有不舒服。”

沈菡:“那怎麼臉色那麼差?”

胤禛猶豫了一下,左右看看,屋裡隻有他們母子四人,他前傾身子小聲道:“我見太子今天面色不太好,有些擔心……”

沈菡一愣,想起了大阿哥。

胤祥今天光顧著看將士出征了,根本沒注意:“太子哥哥怎麼了?”

雅利奇就更不懂了,左右看看,見額娘和四哥神色凝重,沒插嘴。

母子二人都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