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改變 影響與走向。(1 / 1)

沒有皇上在的紫禁城實在寂寞太久了, 眾人好像都被壓抑沉悶的氣氛憋得不輕。

所以沈菡將要晉封貴妃一事在紫禁城輔一透露,立馬在宮裡傳的甚囂塵上,各種流言蜚語都有。

承乾宮、翊坤宮、延禧宮, 連一向安安靜靜,存在感極低的永壽宮, 近來都有些異動。

不管是後宮主位, 還是宮中的宮女太監都對此異常關注, 每天興致勃勃地悄悄議論。

“德妃娘娘”本就是宮中人人關注,記在心上恨不能每天念叨幾回的人物。這要是成了“德貴妃”,接下來宮中到底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呢……

風雨欲來。

不過,相比起宮中的喧囂,在園子裡的眾人對這個消息卻顯得極為平淡,幾乎沒什麼人談論。

——暢春園眾人天天親眼看著, 都知道兩位主子是怎麼相處的。有這一天一點都不稀奇,大家都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淡然。

隨著年齡的增加,玄燁愈發成熟穩重,年輕時性格中的那點衝動魯莽,幾乎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近幾年他考慮事情更是越來越謹慎周全,力求‘萬無一失’才好。

這次晉升沈菡為貴妃的決定,他也是幾番思量, 覺得沒什麼大問題後, 才和沈菡商量的。

兩人半躺在暖閣窗下的榻上說話, 沈菡擁著被子靠坐在他懷裡,玄燁從面前炕桌的小碗中拿栗子剝給她吃。

沈菡:“炭盆裡剛烤出來的栗子好香, 比膳房烤的好吃。”

玄燁塞一個到她嘴裡:“那以後每天讓他們在炭盆裡埋上幾個,栗子挺好的,補腎氣。你每天吃上幾個, 對身體有好處。”

沈菡撒嬌:“就是剝起來費勁,剝得指甲疼。”

玄燁:“讓下人剝好了你再吃就是了。”

“那樣吃多沒意思。”

玄燁看她一眼,又遞過去一個:“那朕剝出來的你吃著就有意思?”

沈菡邊嚼邊笑:“嗯……那不一樣麼。”

有皇上伺候著感覺多爽啊~

“其實我覺得最有意思的吃法是直接劈半兒嚼。”

“嗯?什麼叫劈半兒嚼?”

這個該怎麼形容呢?

沈菡:“就是以前我在家裡的時候,那會兒吃的栗子沒有像宮裡這樣提前開好小口,都是囫圇一整個兒的,很難剝。我和弟弟都是直接用牙咬開,裡面的栗子貼著皮分不開,就隻能連皮一塊兒嚼嚼,再把皮吐了。”

玄燁頭一次聽說這種吃法:“連皮吃?那味道怎麼會好?”

沈菡想了想,她也不太明白:“說不上來,反正我當時就是覺得那麼吃挺香的,比吃囫圇一整個還要香。”

不過現在既然有整個的吃,這種吃法就再沒嘗試過了。

兩人裹著被子雜七雜八地閒扯,說著說著就聊起了晉封的事。

——玄燁想晉封沈菡為貴妃,還想給烏雅家抬旗。

玄燁說完還是怕她緊張,細細地給她分析這裡頭的事兒:“你不用擔心,現在和以前已經不一樣了……”

不管是他還是她,他們都變了。

這次北巡回來後玄燁就發現了沈菡的變化——她變得更果斷、更有氣勢了。

顯然,在他不在的這段日子裡,她自己管理偌大的暢春園,園子上下皆對她畢恭畢敬、言聽計從,已經漸漸培養起了她的手段和威儀。

特彆是這次太皇太後突發急病,她乍遇如此大事,卻能夠保持冷靜,處置起來條理清晰,一言一行皆十分得當,自然讓手下之人對她更加信服。

玄燁心道:以往倒是他小看了她。如此,隻要她能力足夠,又能一直保持這份氣勢和威儀,便是不“以刑立威”也無甚大礙。

玄燁攬著沈菡,溫柔道:“你現在既有寵愛與子嗣,氣勢能力也見長,手中又有足夠的權力。在眾人心中,你已經不再是單憑‘寵愛’二字立足的女人,晉為貴妃順理成章。”

貴妃之位與她目前在眾人心中的權威與地位才相配,不封反而會引人猜測。

玄燁:“至於家世,抬旗後,這也不再是你的短板了。”

他辦事還是喜歡追求個十全十美,家世、子嗣、寵愛、權力、能力、氣勢……都有了,這個貴妃才封的風光,她坐在上面也才安穩。

沈菡靜靜聽著,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她翻身鑽進他的懷裡,沒有說話。

玄燁輕輕拍拍她,繼續道:“不但是你,朕現在也不一樣了……”

自從康熙十六年,玄燁在乾清宮西南側立起南書房,讓侍講翰林和內閣學士入值後,外朝內閣的職能便開始一點一點向內廷轉移。

隨著‘南書房行走’逐漸從陪伴皇帝賦詩撰文,寫字作畫的顧問,轉變成撰述諭旨的機要秘書,南書房“權勢日崇”。

而隨著南書房地位的提高,議政王大臣會議的權力自然而然被一步步削弱。

這個轉變過程十分低調且漫長。

當時玄燁召集翰林吟詩作畫時,可沒有人想到這幾個漢臣竟會對議政王大臣會議產生威脅。

而當他們發現的時候,大權卻已經從宗王、八旗、貝勒和掌權的滿洲勳貴大臣手中,慢慢過渡到了玄燁的手中。

玄燁:“雖說現在隻是一部分,但大方向和根基已經鑄成,剩下的不過是時間問題。”

說白了,權力的天平現在雖然還沒有完全傾倒,但已經傾斜過半,失敗的一方幾乎無力回天,大局已定。

這個沈菡聽明白了,曆史老師管這個過程叫“君主專zhi中央集權製度的發展與演變”,以前好像還考過一個題,說君主專zhi達到頂峰的標誌是什麼來著……軍機處的設立?

玄燁:“雖然朝廷內部現在並非一派祥和安寧……”

事情是有兩面性的。

玄燁用翰林、侍讀學士、起居注官等各種名目提拔漢人士子,確實打壓了滿洲權貴的勢力,削弱了議政王大臣的權威。

但相應的,也催生出了新的矛盾。

——黨爭更嚴重了。

沈菡之前一直以為“康熙朝的黨爭”就是指索額圖和明珠之間的爭鬥,但近幾年聽玄燁說的多了,才漸漸明白事情好像沒那麼簡單。

清初入關後,滿人為了爭取漢人,任用了大量的明朝遺臣,而明末時一直存在的黨派之爭,也因此又延續到了清朝。

並且,隨著玄燁重用漢人士子,形成新的權力集團後,這個新興集團內部也免不了產生爭鬥。

南人與北人各自拉幫結派,從而導致原本就存在的南北兩派士大夫黨爭進一步加劇。

這幾年南北之爭又逐漸和滿洲貴族內部的矛盾糾纏在一起,朝堂局勢變得更加複雜。

沈菡聽得頭大:所以現在朝裡除了少部分不站隊的,漢人自己的陣營裡,南人和北人鬥。滿人自己的陣營裡,明珠和索額圖帶著滿洲權貴勢力鬥。索額圖和明珠還各有自己扶持的漢人和派彆,組隊鬥……好亂!

而且據她所知,以後是不是還得加上皇子?那不更是亂成一鍋粥?

玄燁:“不過朕借此收回大權後,已經能夠更好的把控朝堂。雖有黨爭,但還在朕的控製之內,不至於動搖朝綱。而且此消彼長,滿洲貴族的權力和勢力已經大不如前。”

再加上他登臨皇位日久,又成功收回了台灣和雅克薩等地,在朝上的威信也是與日俱增。

沈菡聽到這兒有點兒明白了。

這些人互相爭鬥,都需要爭取皇帝的支持,所以玄燁在黨爭的過程中,得以超脫出來,慢慢成了獨立的第方。

簡而言之,以前是皇帝和滿洲權貴、議政王大臣在爭權奪利。皇帝是權臣的敵人,雙方互相忌憚,都想獲得更多的權力。

但現在權臣和權臣鬥了起來,玄燁就從敵人變成了雙方都要拉攏的盟友和戰爭勝負的裁判者,權力自然而然就回到了他的手中。其他人再想要獲取權力就必須從他手中取得......

沈菡想明白後:媽呀,他這腦子,這耐心。皇帝這活兒果然不是一般人能乾的。

玄燁之所以和沈菡說這些,並不是單純想和她談論朝政,他還想借此告訴她:“朕現在……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朕的手中握住了更多的權力,你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樣害怕了。”

——他當然明白,她從前之所以恐懼,還因為他不夠強大。

——他不否認,曾經他確實不夠強大。

玄燁:“至於後宮,你無需多慮。”

後宮女人的小心思現在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佟佳氏是個聰明人,其他主位也都不蠢——蠢貨玄燁也看不上。

她們坐在這個位置上,就應該明白,隻有忠心於皇上,她們才有好日子過。而且以他如今的威勢,後宮這些人也不會有膽子違逆他。

玄燁:“而且以後除了逢年過節,大半的時間咱們都會住在暢春園,她們縱有些心思,也夠不到你。”

至於她在宮裡的時候,玄燁另有打算。

沈菡當然明白,跟前朝這些政鬥一比,對他來說後宮那點兒宮鬥確實是弱爆了,根本沒人能玩過他......

不過他這樣細致地給她解釋,沈菡心裡暖和又柔軟。

她抬頭看他:“我真的不害怕,我既然答應你,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後宮當然會因此起一些波瀾和變化,但她現在卻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戰戰兢兢了。

這不僅是因為玄燁現在變成了一個更加有權威、更加強勢、更可依靠的帝王。

還因為她感受到了他那份厚重的心意——他在希望她成長,幫助她成長。他在期盼她能走到他的身邊去。

荊棘之路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無人與她並肩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