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算不上‘事情’的事情, 最後就這麼稀裡糊塗地過去了，兩人都很有默契地沒再提起，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太皇太後知道後也沒說什麼, 她隻是給他倆提個醒兒, 具體怎麼處置是皇帝自己的事。
如今不是打仗那會兒了, 海內承平已久, 皇帝禦極二十幾年, 到底該如何擺布後宮, 他當心中有數。
玄燁當然有數。
後宮局勢一向與前朝有著千絲萬縷, 脫不開的乾係。
他既然想在不影響大局的情況下給她一個平靜安穩的生活，讓她不必整日膽戰心驚，難以安寢。
那麼他就必須周旋其他人的想法, 不能把旁人的路都給堵死了, 引得後宮眾人，甚至宮外的世家勳貴都對她恨之入骨。
南懷仁曾給他講過歐幾裡得的《幾何原本》，言說角之形乃眾多圖形中最穩定者。
其實玄燁覺得這句話放在曆史，放在前朝和後宮亦是同理。
如今後宮的局勢基本算是三足鼎立。
佟佳氏身為後宮位分最高的皇貴妃，手握宮權, 又出身他的母族，聽起來確實煊赫已極。
但實際上其入宮多年，膝下仍無親生子嗣, 隻有一個養子八阿哥充數, 意義不大。
無子, 佟佳氏這個皇貴妃做得底氣不足，自然不敢驕橫擅權，隻能以“賢德”的名聲裝點門面。
鈕祜祿氏，出身名門, 家世顯赫，膝下又有十阿哥這個親生兒子，還位居貴妃。看起來好似既有依仗，又有子嗣，勢力強勁。
不過她手中沒有宮權，本人性格又木訥怯懦，見人自己先怯分。
若不是有家世，又好運得子，連貴妃這個位子她恐怕都坐不穩，更彆提出去找彆人的麻煩了。
再往下，便是妃位上的幾人。
這幾個如今既有地位，又有子嗣，玄燁對外也一直示以敬重關照，勢力十分穩固。
不過妃位上的全是包衣出身，論起身後的家世依仗，跟上頭的佟佳氏和鈕祜祿氏根本沒得比。
而且宮權一直緊緊握在佟佳氏的手裡，四妃手上都沒有任何權力。
方各有所長，各有所短，沒有哪一方過於強盛，方能維持住大局的平衡。
但玄燁心裡也清楚得很。
德妃雖無家世和宮權，子嗣上也不至於太顯眼，但論及寵愛，卻儘奪他人之輝。
很容易成為‘變數’。
不過玄燁深知人性——人隻要有所倚仗，不到窮途末路的地步，就會有顧慮。
而人一旦有了顧慮，便不會輕舉妄動。
家族、權力、子嗣、地位、敬重、關懷、榮華富貴……
她們雖然得不到德妃擁有的寵愛，但他卻會源源不斷地提供給她們其他的‘利益’。
而隻要她們舍棄不了這利益，就不會冒險犯禁，破釜沉舟。
她也才能有時間，慢慢成長起來……
——
天氣越來越熱了，今年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氣溫比往年高出許多。還不到六月，穿著素紗袍都已經能熱得人大汗淋漓。
園子裡雖然冬暖夏涼，居住環境比紫禁城舒適，但如今也是熱浪滾滾，暑熱難消。
玄燁一向畏暑喜寒，太皇太後體恤他待在京中身體不適，讓他去口外避暑靜攝。
玄燁有些猶豫，太皇太後年事已高，不便移駕，可單獨留她在園中，玄燁又不太放心。
太皇太後讓他彆擔心：“許是這段日子食素多了，我這身體近來輕快清爽了不少，沒什麼事兒。你隻管去就是，好好保重龍體才是要緊事。”
玄燁隻好應下。
回到清溪書屋，他和沈菡商量出行的一應事宜。
沈菡一聽他說要帶她去行圍，不明所以：“打獵？”這麼熱的天兒，為什麼要出去打獵？
玄燁搖頭：“主要是去避暑的，順帶打獵。上次你不是沒能去嗎？現在總算是方便了，朕帶你去看看。”
他這麼一說，沈菡想起來了。
應該是兩年前雅利奇還很小那會兒，他在木蘭建了個圍場，說那裡涼快，夏天去那裡既能打獵還能避暑。
不過那次沈菡要照顧雅利奇不方便，就沒跟過去。
沈菡沒意見，隻是：“那雅利奇怎麼辦？”
玄燁的意思是這次隻帶大阿哥和太子，她能理解。
胤禛大了，園子裡又隻有太皇太後和太後，裡外都是皇上的人，她不是太擔心。
胤祥是男孩子，整天和哥哥在一起，也不是那麼黏額娘了，再說胤禛也能看顧他。
隻有雅利奇，那麼小，又是個女孩子，離開額娘肯定會不安的。
但要是帶著她，來來回回舟車勞頓，她不一定受得了。
這個玄燁已經考慮好了：“咱們帶她一起去。雅利奇種過痘，不怕往北邊兒走，路上你們娘倆兒都在禦駕裡待著，也累不著。”
禦駕又大又寬，走起來極穩，顛簸感很輕。
沈菡猶豫了一下，也隻能如此了。
臨出發前，沈菡把胤禛和胤祥叫回來一起用膳。
雅利奇一看胤禛回來，興奮地撲上去：“哥哥，我今天抓到了一隻小兔子，白色的。”
胤禛也高興地把妹妹抱起來，哄道：“雅利奇真棒，那咱們今天晚上就吃這兔子了。”
雅利奇：“……”
沈菡：“……”
雅利奇扭臉找額娘：“額娘~~~”
沈菡好笑地把她接過來，胤禛見妹妹鼓起腮幫子不高興的樣子，不明所以：“怎麼了？”
沈菡給他解釋：“你妹妹是想把這兔子養起來的。”
下午雅利奇帶著人在園子裡遛彎兒，大概是溜達到了膳房附近，正碰上膳房要殺的兔子跑出來一隻。
雅利奇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活的兔子呢，瞬間就被毛茸茸擊中了心靈！
宮女見公主要自己上去抓，連忙攔住，兔子可不好抓，也不能讓公主碰。
最後還是幾個小太監一起圍堵，才把這兔子抓回來。
膳房聽說公主感興趣想養這兔子，當然沒有意見，還積極主動地把關兔子的籠子收拾一新，順便奉送青菜嫩葉胡蘿卜若乾。
不過宮女怕膳房的籠子不乾淨，沒敢要，隻拿了些菜葉子回來。
兔子也不敢讓公主自己抱著，沒請示沈菡之前摸都沒讓她摸一下，她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宮女回來說了前因後果，請示該怎麼辦，沈菡知道後也有點糾結，不過想想宮裡給主子吃的兔子應該沒什麼疾病吧？
見雅利奇眼巴巴地看著她，沈菡心軟之下就同意了——隻是不許她亂摸，彆讓兔子咬著，拿著菜葉子喂一喂倒是可以。
膳房的籠子肯定是不敢用的，但暢春園現在還沒有設養牲處，一時還真不太好找。
好在太監裡有的是手巧的人，季綸立馬找出一個小太監，現編了一個先用著。
雅利奇高興地在兔籠前蹲了一下午，還給兔子起了個名字——球球。
結果剛要給哥哥顯擺一下……
胤禛見妹妹嘟著嘴不高興，趕緊又從額娘手裡抱過來哄。
胤祥在一邊兒聽到妹妹養了個兔子，卻是另一種反應，他過來抱住沈菡的腿：“額娘，我也要養！”
沈菡低頭看他：“你也想養兔子？”倒也不是不可以，再去膳房要一隻就是了。
胤祥搖頭：“我不要兔子，我要養鷹！”
沈菡：哈？養鷹？鷹也能養嗎？
胤禛聽到弟弟的要求也反應過來了，眼睛都亮了！
“額娘，我想養狗！”他可太喜歡狗了，早就想養了。
雅利奇一聽也高興道：“狗狗好可愛，我也想養，額娘我們養狗吧！”
……
玄燁一進門就見三個孩子都圍在沈菡身邊嘰嘰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語，這個說要養個大狗，大狗威風，那個說小狗可愛，要養白色的，白色漂亮。
玄燁聽了兩句：“怎麼？這是要養狗？”
沈菡和孩子們起身給他行禮。
胤祥和雅利奇都上來圍住阿瑪，爭著給阿瑪說要養什麼。
胤祥還是堅持自己的愛好，他一握拳：“我不要養狗，就要養鷹！師傅說咱們滿洲的巴圖魯都能征服雄鷹！”
玄燁聽到胤祥竟然冒出這麼一句，十分意外，高興道：“你說得對，既然你那麼喜歡，那就養吧，阿瑪明天讓養鷹處給你送幾隻來，你挑一挑。”
沈菡有點兒擔心鷹會傷著兒子，不過想想宮裡都有專業人士，也不是讓他自己伺候，應該沒事吧？
男孩子要散養，養鷹也不是不行，不過她自己可不想養這個，還是換個溫和的吧。
宮裡的動物其實不少，而且種類還挺豐富。
禦花園設有鹿苑，放養著仙鶴，內務府有養牲處、養狗處、養鷹鷂處，東華門內東所，還有個內養狗處。而且為了防鼠，宮裡四處都有散養著的貓咪，個個吃得又肥又圓。
這些動物有的是官員進貢，有的是為了宮裡主子們的需要，內務府專門捕購的，在宮裡待遇也都不錯，有吃有穿，還有專門的機構負責照料，《養牲底薄》上還記錄著每一種動物的詳細情況，每天的口糧撥給。
沈菡之前打聽過，像狗和貓這兩種最受歡迎的寵物，宮裡還有本《貓犬名冊》，每隻都有名字，什麼金橘、金豆兒、金茉莉……
內務府之所以對這些動物如此精心照管，主要還是因為要備著及時滿足主子們的需要——因為宮裡喜歡養寵物打發時間主子太多了。
有喜歡鳥的，像太皇太後和惠妃，宮裡都養著不少品種珍稀的鳥，其中以鸚鵡最多。
宜妃宮裡也養著狗，榮妃宮裡的二公主喜歡貓，不過榮妃怕抓傷了她，不敢讓她親近，胤禛之前說胤祉和二公主經常偷偷在彆的地方喂貓。
阿哥們還有養蟋蟀、養蟈蟈的，各宮裡基本還都養著金魚等等。
所以沈菡見玄燁同意了，想一想，既然孩子們都喜歡，那就養吧！
其實她也早就想養了，但之前礙著懷孕，雅利奇又太小，怕狗毛和貓毛迷著她的眼睛，也怕她不懂事揪毛揪尾巴，再把動物傷著，才一直憋著。
不過沈菡看胤禛和雅利奇：“額娘不想養狗，額娘更喜歡貓咪。”
她是個純正的貓黨！
標準的喵星人！
她是不會因為孩子改變自己的立場的！
雅利奇年紀小沒定性，一聽就改了主意：“那就養貓貓，貓貓也很可愛呀！比狗狗還要可愛！”
胤禛：“……”妹妹的立場也太不堅定了！
還有你這話我就不能認同了：“明明是狗更可愛！”
胤祥得了鷹，對這倆都不感興趣，不過他也要積極參加家庭會議：“我也更喜歡狗！”他站哥哥！
二比二平手，四雙眼睛一起看玄燁。
玄燁：“……”
這有什麼好糾結的：“都養，反正老四和老六現在住在道和堂，他們既然喜歡，就在道和堂養吧。你和雅利奇養貓就是了。等咱們回來讓養牲處一起都送過來，你們挑喜歡的養。”
個孩子都很高興，胤禛還興致勃勃地要給狗設計衣服和住處，連衣服上的紐扣都想好了：“狗愛跑跳，扣子釘得不結實很快就會掉的。”
沈菡見他考慮的面面俱到，一看就是琢磨很久了，這才想起來——據說‘四爺’好像是個狗癡？
咦？
可是這是她兒子呀！
她可是個標準的貓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