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隱晦 百轉千回。(1 / 1)

小九被巨大的驚喜砸蒙了, 暈頭暈腦地跟著顧問行一起退出九經三事殿,腳步懸浮地往前走,一直走到庫房門口了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托了生得還不錯的福,他一進宮就被分到了禦前, 從十二三歲起就伺候萬歲爺了。

不過禦前有本事的人太多, 想往上爬十分艱難。

他從進宮就開始攢銀子, 拉關係, 套近乎,賣人情, 百般經營, 千般謀劃,才終於在去年爬到了禦前伺候茶水。

皇上喜歡用他這種知根知底, 伺候了多年的老人, 到了皇上眼皮子底下, 他一定能出頭!

說是這麼說,但之前真的被皇上賜了新名字的時候,他還是萬般不敢相信,覺得萬歲可能隻是一時興起。

但今天被萬歲指派了正經差事,他才明白——原來萬歲真的把他當個人看了!

小九本姓梁, 家裡排行第九, 所以名叫梁九, 萬歲知道他後,又給他加了一個字, 改為‘梁九功’。

梁九功雖然爬上來了,但在顧問行這個大總管面前還是個孫子。

他有些興奮:“師父,今兒這一趟要跑不少地方,晚上是不是回不來了?”

顧問行點頭道:“最早也得明天晌午才能回來, 你找人給你替個班兒,彆誤了禦前的差事。”

梁九功:“是,您放心。”

到了庫房,他跑前跑後,半點兒不用顧問行勞累:“師父,有什麼事您吩咐我乾就行了!”

顧問行滿意,將他提溜地團團轉。

他跟皇上不是一代人,不可能伺候皇上一輩子。他今年也四十多了,最多再過十年,禦前就容不下他了。

顧問行並不擔心自己的下場。

皇上是個念舊情的人,他伺候皇上半輩子,自問一向勤謹穩重,不貪不瀆,忠心耿耿。

皇上是不會讓忠心之人沒下場的。

皇上待他恩重如山,如今既然到了培養新人的時候,顧問行自然當仁不讓。

他身為敬事房總管,對宮中太監了如指掌。

這剩下的十年,他要好好幫皇上掌掌眼,隻有挑出了忠心又得用的奴才,他才能放心離開啊!

景仁宮裡。

佟佳氏看著皇上這封信——

“......朕二十八日曾至南苑行圍,鹿麅狐獐俱都得了些,見今苑內河中魚甚多,一時興起,朕乘小船打魚,得了許多,其味鮮美,書不能儘,特分予爾嘗之......”

明姑姑見了萬歲特意送來的這許多東西,再聽到顧總管的傳話,心裡高興極了:“主子,可見萬歲念著您呐!”

佟佳氏心裡也很安慰,皇上終歸還是記掛著她的。

不過她身體不好,懶洋洋地提不起精神:“櫻桃脯和棗脯留下,其他的按照萬歲的吩咐都分下去吧。”

明姑姑:“萬歲既然特意囑咐了讓太醫院重新斟酌藥方,您看是不是傳太醫再過來請個脈?”

佟佳氏對這個不是很積極:“有什麼必要?請不請的,還不都是那些說法。”

開來開去都是那些平肝疏氣,安神靜心的方子,有什麼用?

明姑姑也犯難,主子這實是心病,太醫都說了,想要根治,最重要的還是想開點兒。

偏偏佟佳氏想不開,她問明姑姑:“八阿哥可有東西捎回來?”

明姑姑忙道:“有,有。”

她把八阿哥送回來的盒子找出來:“八阿哥給您送了好些玫瑰餅回來,說是今年剛下來的新玫瑰做的,香著呢,請您也嘗嘗鮮。”

佟佳氏嘗了一個,心裡舒服了點兒,又問:“後殿......可有收到東西?”

明姑姑:“......”

她猶豫了一下:“似乎是收到了幾簍果子,不值什麼。”

佟佳氏心裡又梗住了:“果子?是鮮果吧?我記得覺禪氏好像不愛點心最愛鮮果?”

明姑姑:“......”這個,她就不太敢說了。

明姑姑勸道:“主子,阿哥還小呢,他能知道什麼?說不定是下頭人自作主張給送的。”

佟佳氏:“那給我的玫瑰餅又怎麼說?也是下面人送的?”

明姑姑都要無奈了,她們主子這幾年性子真是越來越左了。

明姑姑知道,主子這是想要孩子想魔怔了。

有時候她都後悔,早知今日,還不如不攛掇主子抱養八阿哥,許是還能好點兒。

她試著又勸了勸:“主子,八阿哥打小兒在您身邊長大,不論如何,對您都是極孝順的。您放寬心,實在沒必要為這些小事傷著自個兒的身子......”

佟佳氏心情鬱鬱,她不是個不懂道理的人,可人一旦鑽了牛角尖,想再出來真是太難了。

佟佳氏當年抱養八阿哥,一開始一切都挺好的。

雖然八阿哥不是她親生的,但小嬰兒懂什麼,養在身邊活潑可愛咿咿呀呀,對著她都是一樣親近的。

但時間一長,味道就有點變了。

——八阿哥是要吃奶的。

哺乳那個人,對孩子來說意味就是不一樣。

八阿哥越來越‘認母’,自然更親近覺禪氏。

哪怕見得少,他還是親近她,一見覺禪氏就笑,眼神都和看彆人的不一樣,時間長了見不到就鬨著要找——他隻認覺禪氏是‘額娘’。

佟佳氏又不能自作主張給他斷奶,也不能攔著他不叫他見親娘——皇上還在上面看著呢!

所以她每天就跟個夾在生母和孩子之間的惡人似的,真是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那把八阿哥再還回去?

不說她丟不起這個人,八阿哥她也養了那麼久,也有感情啊!

佟佳氏左右為難。

恰在此時,德妃又有孕了!

緊接著宜妃和僖貴妃竟然也前後腳有孕了?!

佟佳氏聽到消息後心裡簡直跟吞了黃連一般,隻剩下苦水了......

所有主位,這宮裡所有有名有姓的女人,就連戴佳氏和覺禪氏這種被皇上厭棄的都得了自己的孩子!

更不用說德妃、宜妃、榮妃這種命好的。

隻有她!滿宮裡隻有她!

一無所有!

她當著這個皇貴妃,踩在所有人的頭上,但實際上她有什麼呢?

佟佳氏本就是個心高氣傲、不甘人下之人。

年輕時‘皇貴妃’能夠帶給她的滿足感,隨著年齡的增長,已經越來越無法抵過‘無子’的痛苦。

她想要個自己的孩子快想瘋了!!!

明姑姑見主子突然淚流滿面,嚇了一跳:“主子!”

佟佳氏情緒失控,抱著八阿哥送回來的膳盒哭得氣噎聲阻。

她真的就隻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而已!

她也不求多,給她一個女兒她就滿足了啊!

為什麼彆人都有!

隻有她沒有!

為什麼!

……

翊坤宮裡,宜妃同樣收到了萬歲親筆寫的書信。

裡面不僅說了她家裡人的近況,還說五阿哥最近在園子裡和眾兄弟一起進學‘甚是長進’,又細細囑咐了她九阿哥撫養的一應事宜,道‘阿哥年小,當仔細’‘近來爾身體可好?’

宮女見主子面上露出和緩的笑來,心裡也跟著高興:“主子,萬歲賞了鹵蝦。奴婢打聽過了,顧總管說隻有咱們宮裡有,可見是萬歲心裡想著您,特意專送來給您的。”

宜妃心裡更舒服了一些,是啊,萬歲心裡應該也是有她的......

其他如永壽宮、延禧宮、鐘粹宮,也都收到了萬歲的書信和賞賜,信裡那殷切的關懷,極大地撫平了這半年萬歲不在宮中帶給眾人的失落感。

以及......不甘與嫉妒。

惠妃歎口氣:“罷了,就這樣吧。”

其實她都認命十好幾年了,實在沒必要再去羨慕德妃的寵愛。

反正不是德妃,也不會是她。

但就算是早就想通了,這樣明晃晃讓人難以置信的寵愛紮在眼前,也真是刺得人心都要碎了!

惠妃輕撫胸口,又拿起皇上的信來緩緩。

皇上對她還是極親近信任的——‘爾侍朕最久,是朕極信之人……’

隻要有這份敬重和胤褆在,誰說她就不會比德妃走得更遠呢?

......

顧問行帶著梁九功在東西六宮跑這一圈兒,腿都遛細了。

兩人趕著各宮門下鑰前把差事給辦完,擦著汗回了乾清宮耳房。

梁九功要伺候他洗漱,顧問行止住他:“萬歲既點了你辦差,就是有提拔你的意思。不過你要真想上去,得先自己有這個心氣兒,有些事,就不是這個位置上的人該乾的。你若是還把自己當成個倒洗腳水的奴才,那這輩子也彆指望得萬歲的重用。”

梁九功有些手足無措,端著盆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也不是天生愛伺候人,可這不是,這不是他還沒上去嗎?

他哪敢現在就撂挑子不伺候顧爺了?那不是找死嗎?

顧問行歎氣,這人都愛拿自己的想法琢磨彆人,也不怕琢磨到溝裡去。

他一擺手:“行了,明兒宮門一開咱們就得抓緊回去,快歇著吧。”

梁九功見他不是假裝,自己簡單洗漱完倒頭就睡了,隻好也趕緊把水倒了,拿手巾抹了把臉,胡亂睡下了。

.....

顧問行回來交差的時候,玄燁正在清溪書屋。

他問過紫芙兩位主子正方便後,站在門外請見:“萬歲,奴才回來了。”

“進來。”

東屋裡,兩人原本正半躺在窗戶下的榻上看書,沈菡一看顧問行這應該是有正事要說,就要起身回避。

結果玄燁突然把腿一挪,壓住了沈菡的一片衣角。

沈菡:“……”

顧問行:“……”

顧問行面不改色,隻當沒看見,照常和萬歲彙報。

他把這次回宮都去了哪些地方,見了什麼人,賞賜都是怎麼分的,各宮主位都是什麼反應,各位阿哥、公主的近況,有沒有什麼身體不適,以及向皇父致意的問候等等,一一如實稟報。

不過他心中有數,對萬歲給各宮主位的問候和信件,隻字未提。

沈菡聽著聽著,心裡漸漸鬆弛下來。

但,沒一會兒卻又如坐針氈起來。

——乾嗎讓她聽這些啊!她……

沈菡想到這裡突然愣住了

——她是想聽還是不想聽呢?

玄燁一直在一旁打量著她的神色,見她剛聽到後宮的名字時跟隻炸刺的刺蝟似的,滿臉凶相。

聽得聽著卻又放鬆高興了,結果高興沒一會兒又突然緊張不自在起來,瞪著一雙眼睛犯蒙。

玄燁:“……”

這都十年了,她怎麼還是這麼有意思呢?哈哈!

他心裡憋笑憋得不行,偏偏養氣功夫實在到家,面上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顧問行退下後,沈菡見玄燁又在一旁自顧自轉著扳指不說話,看她的眼神兒頗有些意味深長。

兩人的眼神兒一對上,沈菡突然莫名奇妙就臉紅了!

一股好像被看穿了的羞惱直衝腦門!

她使勁兒往後拽自己的衣角,玄燁直接伸手一把揪住。

沈菡覺得自從上次她罵人,他不生氣反而更興奮之後,自己的膽子確實見漲。

反正她現在就敢氣急敗壞地說話了:“你鬆開!”

玄燁挑著唇角笑:“怎麼了?朕就拽個衣服你急什麼?”

沈菡讓他笑得有些惱羞成怒了:“你少那麼笑!”

搞什麼邪魅一笑!笑話誰呢這是?!

玄燁不鬆勁兒,這衣服她就彆想拽回去:“現在膽子可真是越來越大了,朕笑都不行了?”

兩人誰都沒提彆的話題,就圍著這塊衣服角兒糾纏,越糾纏越亂。

沈菡兵敗如山倒,力竭後面紅耳赤地躺在榻上喘氣。

玄燁上前壓住她,如蜻蜓點水一般,輕輕親吻她的耳際。

你想要什麼?

一股癢意自上而下,由內到外擴散開來……

沈菡忍不住側過頭去。

空氣漸漸安靜下來,那股氤氳曖昧的張力又開始一點一點包裹住她。

沈菡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纏繞住,仿佛被野獸盯上一般的危險感和緊張感使她的皮膚戰栗不已,全身的毛孔都在漸次炸開。

玄燁深深嗅聞著她的味道,他一直覺得她很好聞,聞了這麼多年,愈加無可代替。

原始的欲望漸漸湮沒了他的理智,讓他那麼想與她一起沉淪……

情之一字,如此有趣,令人沉醉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