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上風 男女攻防戰。(1 / 1)

胤礽在玄燁的安排下, 如願以償地見到了自己的親姨母赫舍裡氏。

阿瑪的體貼讓小小的孩童倍感溫暖,但和姨母的相見卻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赫舍裡氏顯然被家族教導得極好,簡而言之——規行矩步。

對著當朝太子, 哪怕是自己的親外甥, 也顯得十分拘束。

胤礽想和姨母表達一下親近,也想和姨母聊一聊額娘,也很期待姨母能像額娘一般關愛他。

但赫舍裡氏和仁孝皇後年歲差彆太大,且並非同母,對這個姐姐毫無印象。她本性又木訥, 縱使入宮前家裡千叮嚀萬囑咐, 讓她看護好太子,一時也很難親近起來。

兩人的對話透著一股冷情味。

胤礽道:“姨母,您剛入宮, 要是有什麼缺的少的, 隻管派人和我說!”

關心的意思是有了,可胤礽卻沒想到, 他住在外朝,赫舍裡氏住在西六宮。隔得那麼遠, 就算真有什麼急用, 赫舍裡氏也不能派自己的人,跨越大半個宮城跑去毓慶宮啊!

赫舍裡氏能說什麼?

“多謝太子殿下關心,我這裡什麼都不缺。”

胤礽又道:“姨母的人如今出宮不便, 若有什麼話想捎給家裡,也可使人來找我。”

赫舍裡氏:“……多謝太子殿下。”

兩人乾巴巴地說了這麼幾句,就再無話可聊了。

屋裡氣氛甚是尷尬,胤礽見姨母如坐針氈,隻好告退了。

回到毓慶宮後, 胤礽有些鬱鬱不樂。

姨母與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待他不但比不了乳母、保姆的親近,甚至還不如德嬪娘娘對他慈愛溫和。

為什麼會這樣呢……

玄燁來毓慶宮看兒子,發現他垂頭喪氣,問他怎麼了。

胤礽雖失望,卻也不能說姨母不好,讓汗阿瑪對她不喜。

不過玄燁對儲秀宮發生的事了如指掌,一想也就明白了。

他拍拍兒子的肩,沒說什麼,留他自己體會了。

——人心是這世上最複雜的東西,不是你想它怎樣就會怎樣的。

胤礽之前在南苑見德嬪待胤禛一片慈母情懷,甚至待他們三個都很慈愛,都能引得他不由思念起額娘。就覺得既然德嬪能做到,自己的親姨母肯定也能做到,一定會待他更好,繼而迫不及待想見到赫舍裡氏汲取溫暖。

卻不知世人多是自掃門前雪的,世間哪有那麼多無緣無故的親熱?

德嬪也是,她自己喜歡孩子,習慣了憐孤憫弱,推己及人,便覺得胤礽見了赫舍裡氏一定能得到安慰,就不那麼可憐了……

玄燁搖搖頭,德嬪倒還罷了,後宮女子,有這樣的善心是好事,雖然有些傻,但有他護著她,也不怕她吃虧。

胤礽卻不行。

他是太子,‘識人’是他最重要的一課。

千人有千面,一個太子、皇帝,要是學不會識彆人心的差異,辨不清向著寶座湧來的無數張面孔,怎麼可能坐得穩皇位呢?

太子與赫舍裡氏見面的情形,玄燁來永和宮時,也簡單和沈菡提了兩句。

沈菡聽後半晌無言,是她太天真了。

她站在‘先知’的基礎上,用後世的眼光去看待太子胤礽,並不覺得這個小孩子身上帶著‘太子’的光環。

可對當世之人來說,君權的威力是無比強大的。哪怕太子隻是儲君,也早就被世人拱上了神壇,不會有人再把他當個孩子看待了。

在沈菡的認知裡,孩子想娘了,見見小姨多少是個慰藉,結果……

沈菡沮喪道:“是我多管閒事了。”

早知道就不和玄燁提了,見不到說不定孩子還能抱有一點兒美好的念想,這一見倒好,乾脆一竿子把什麼都戳破了,這下太子該更難受了。

沈菡反省自己,不是早就知道古代和現代不一樣了嗎?更何況這還是宮裡,沒想到這麼多年,她這思路有時候還是轉不過來。

玄燁搖頭,攬著她安慰道:“這怎麼能叫多管閒事?你隻是出自好意罷了。”

隻不過她一對著孩子,想法總是逃不過‘慈母’那一套,想事情過於柔軟了。

這是她的好處,玄燁並不會責怪她這一點:“皇子自有朕來教導,你是當額娘的,對孩子慈愛些不妨事。”

沈菡還真不敢說她有本事能教育好‘皇子’。

她隻是一個普通人,放到現代,最多也就是能教教孩子遵紀守法、講衛生、懂禮貌、好好學習、尊老愛幼……彆的就隻能扔給學校和老師或者課外輔導班了。

這次的事也算是給沈菡提了個醒兒,四阿哥和六阿哥是皇子,不是普通孩子,他們的處境要比普通人複雜一萬倍。

她每天隻對著後宮這一畝三分地,就算有上輩子的知識,但她對清朝其實並不真的了解,這方面的眼界和見識都有限,想事情難免考慮不足。

可皇子以後要面對的是朝堂,或者說,是天下。

這不是她能理解和駕馭的,所以不管是對四阿哥還是六阿哥,她都不應該再胡亂瞎指揮了。

沈菡心道,反正曆史上的‘康熙爺’也把兒子教育成才了,她以後還是隻管管孩子的吃喝穿戴好了,彆的就都聽‘康熙爺’的吧。

今年宮裡過年格外的熱鬨,都知道南面的三藩氣數已儘,平定近在眼前,所以宮裡宮外今年過年的熱情十分高漲。

前線戰事順利,離不開將士們的浴血奮戰。現在雖還不到論功行賞的時候,但過年是大事,玄燁作為皇帝也該對將士家屬們作出表示。一直在後方操持的臣子這幾年也殊為不易,也該予以嘉獎。

賞金賞銀俗不可耐,也表達不了皇帝待臣下和將士的一片心意。玄燁受之前沈菡向他求福字的啟發,覺得這樣的方式既顯得他待將士和臣□□貼親近,將士家屬們過年收到他親筆寫的福字,心裡定然十分欣喜,兆頭也好。傳到前線,也能提振士氣。

不過這個工作量可實在不小,玄燁不光打算給上級將官,中級士官也是根基,還有綠營,更要格外厚待,加上京裡京外的大小官員,少說也得一千份吧。

所以今年過年封了筆後,玄燁一有空就窩在永和宮的書房寫福字。沈菡在一旁看,給他磨墨,遞紙,把他寫好的收到一旁晾乾。

看著看著,沈菡有些疑惑:“怎麼這福字寫法還不一樣呢?”

玄燁用的紙有的大,有的小,有正楷的,還有行草。

玄燁寫得手腕都有些酸了,放下筆活動了一下,隨口解釋道:“大官給大字,小官給小字,才好鼓勵他們上進麼!”

玄燁在這種細節上向來體貼。官場是最注重上下階級的地方,他要是給上級和下級寫了一模一樣的福字,節後兩頭見面,萬一聊起來,結果上下級收到的福字竟是一樣的,這叫下級怎麼開口吹捧呢?上級心裡頭又會怎麼想他這個萬歲?兩方都得尷尬,他也出力不討好。

現在不同級彆給的不一樣,這樣以後聊起來,下級也有話恭維了,上級心裡也舒服了,自然都會感念皇上的恩德。

玄燁還給沈菡科普:“外頭漢人跟咱們滿人不一樣,咱們尚白,他們喜紅,所以給漢官的得用紅紙寫。”

給漢官們用的都是灑金紅紙,紅底金字,玄燁的楷書遒勁,帝王之氣儘顯,看著十分氣派。

沈菡真想說,要不你給我也來張紅的吧,這一年年的,她看著宮裡掛的這些白布白字真心傷眼,到現在都沒習慣。

玄燁寫了一會兒,見沈菡一直在磨墨,止住她:“歇會兒,怎麼磨了這麼些?”

沈菡一低頭,墨池都快滿了。

玄燁想起幾年前,那會兒叫她磨個墨都得半天,撒嬌耍賴,整日懶噠噠地不愛乾。

“怎麼現在這麼勤快了?”

沈菡對這個好像有點印象:“那會兒我又不會寫字,還不習慣磨墨,現在字寫多了,這都快墨成本能了。”

她這麼一說,倒叫玄燁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拿了張新的宣紙,把筆遞給她:“朕想起來了,好久沒看你的功課了,寫幾個字叫朕瞧瞧你最近練得怎麼樣。”

沈菡:“……”

我這正給你紅袖添香呢,你竟然突然要查我功課?

還能不能行了?!

玄燁看她不敢接筆,心裡就有數了,面上佯裝嚴肅:“怎麼?是不是最近又偷懶沒練?”

沈菡低頭避開他的眼神——她哪有空練啊?!你去問問現代的寶媽,有幾個有空在家啥也不用管,專練毛筆字的?

玄燁:“嗯?”

沈菡一肚子腹誹:最近真是越來越不解風情了,以前教她這些明明都是為了情qu,現在怎麼教她個什麼都那麼認真,非得管著她學會了不行。前幾天還跟她說,以後要在西花園弄個演武場,讓她有空就去練練騎馬,不要荒廢了。

沈菡當時就想給他跪了——她現在的日程表排得真挺滿了。

玄燁還舉著筆等著她,看來今天這字不寫是不行了。

沈菡慢吞吞地把筆接過來,硬著頭皮寫了首詞。

太久沒動筆,寫得又虛又浮。

玄燁看完,轉頭面色威嚴地板著臉盯著她,剛要教訓兩句,還沒等開口,沈菡先發製人道:“老師~我錯了。”

玄燁:“……”

咳咳咳……

想說的話一下子全憋回肚子裡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她這麼叫他,玄燁就渾身一陣酥麻,心尖癢得不行,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沈菡心裡偷笑——我就知道你應付不來這個,哈哈哈!

她面上仍舊是低眉順眼的,湊過去摟住他的腰撒嬌道:“老師~~~我以後再也不敢了,這次就饒了我吧,好不好呀~~~”

玄燁:“……”

咳咳咳咳咳……

玄燁被她這一打岔,氣勢轉眼就煙消雲散了,沒了氣勢,這威嚴可就再撐不起來咯。

男女之間和打仗其實是一個道理,單看誰技高一籌,誰便能占得上風。

玄燁以前可都是占絕對優勢的那一個,近來卻屢屢被一小女子搶占高地,那心裡的滋味兒……

玄燁臉上五顏六色,語氣也是‘愛恨交加’的:“你不要以為朕不知道你心裡那點兒花招……”

他這是以前沒遇到過,還沒想明白該怎麼應對,這才讓她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等他回去好好想想:“你給朕等著!”

沈菡心裡‘嗬嗬’,半點不懼——論這方面的見識和眼界,姐甩你八條街不止,一個‘老師’就不行了?我這還有的是新鮮詞呢!等你抗過這個,我就再換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