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樹生看到蘇晚楓的時候都愣住了, 蘇晚楓滿臉風塵，露齒一笑，“羅叔叔, 我回來了，大哥可好？”

羅樹生覺得眼睛酸漲, 趕緊道，“你怎麼回來了……快，快進來！”

略作洗漱, 蘇晚楓就去看葉明朗。

葉明朗在監獄裡被打了，好在有打點, 打人的放輕了力度, 看著是皮開肉綻, 但骨頭沒斷，不過葉明朗求生欲不強, 現在還在臥床。

看到葉明朗枯槁的模樣，蘇晚楓皺起了眉頭。

葉明朗正在昏昏欲睡, 待覺得房間裡亮了起來，就含糊道，“義父，關窗！”

蘇晚楓道, “關什麼窗, 你都快發黴了, 可不得曬曬。”

葉明朗睜開了眼睛, “念恩……你怎麼回來了？”

蘇晚楓道，“就你想瞞著我，羅叔給我寫信了，說你不想活了。”

葉明朗覺得羞愧, 轉頭向裡不敢看蘇晚楓。

看到他這個樣子，蘇晚楓就覺得葉明朗也不是十分想死，萬念俱灰的人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先給他灌雞湯吧，雞湯這玩意現代人調味品吃多了不稀罕，如今的人還是很上頭的。

老祖宗的雞湯有臥薪嘗膽，有頭懸梁錐刺股，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等，蘇晚楓還知道不少現代雞湯故事，一股腦給他灌下去，“……受點挫折怎麼了，這不是很正常的嗎？你要是不想活了，你父母和妹妹的仇誰報？彆指望羅叔，也彆指望我，那是你自己的事！”

“到了下面，你爹媽和你妹妹問你有沒有替他們報仇，你怎麼回答？你爹媽看你不中用，但你是他們的孩子，他們選擇原諒你，卻問你可有子嗣，你怎麼回答？”

不同現代人卷生卷死，生育願望降低，如今的人再窮，也得想辦法娶妻生子延續香火。

蘇晚楓正在苦口婆心，房門被推開了，嚴大壯走了進來，一進來就高喊，“郭兄弟，你可算來了！羅叔還說你當了官就不會搭理我們，我就說郭兄弟不是那種人！”

羅樹生和葉明朗，“……”

蘇晚楓面無表情地看著嚴大壯這個棒槌。

既然葉明朗沒了死誌，那就要考慮之後該怎麼辦。

蘇晚楓道，“這裡是不能待下去了，福王肯定不會在用你。”

葉明朗淡淡道，“我也不會替他做事了。”

蘇晚楓道，“那跟我進京吧，京城機會也多些，對了趙公公和楊公公怎麼樣？”

葉明朗道，“楊公公還好，沒有受到多大牽連，趙全被打了一頓，聽說現在在王府做粗活。”

蘇晚楓歎了口氣，“有機會我去見見他們。”

幫過她的人，不能忘記。

這幾人中嚴大壯最高興，還想拉著蘇晚楓結拜，蘇晚楓看著嚴大壯和耀祖一樣的大腦袋，還是狠心拒絕了。

羅樹生也拉住了嚴大壯，他年紀大，想的多，蘇晚楓能認葉明朗這個大哥已經是很仁義了，但蘇晚楓如今好歹是個官，怎麼可能和嚴大壯這個平頭百姓結拜。

葉明朗倒是看了蘇晚楓一眼，他比羅樹生了解蘇晚楓，這個義弟連趙楊兩位公公都沒有忘記，不會是因為身份問題嫌棄嚴大壯的，但葉明朗也不會逼迫蘇晚楓和嚴大壯結拜。

葉明朗開始積極配合治療，蘇晚楓尋機會見了趙楊兩位公公一面，還給趙公公留了銀子。

兩位公公十分感動，特彆是趙全，如今他在王府已經是最底層的奴才，誰都能踩一腳，誰還把他當個人？隻有蘇晚楓，一如既往。

楊公公也道，“郭大人放心，我會儘量照應他的。”

蘇晚楓還把自己的房子讓給趙公公居住，“隻是個小院子，一年也不過幾十兩的房租，現在這點銀子於我不當大用，你若是在王府無法存身，也得有個落腳的地方。”

趙公公含淚接受了蘇晚楓的好意，他是奴才，不能有私產，現在也確實身無分文，現在被擠兌的要去住馬棚了，蘇晚楓的幫助於他是雪中送炭。

不比葉明朗，趙楊兩人是福王府裡的奴才，完全沒有自由，也不能離開福王府，否則就是逃奴。

反倒是葉明朗，雖然認了裴公公當義父，卻還是自由身，不是福王的奴才，裴公公義子有很多，這一次絕大多數都完了。

葉明朗主要是心結，待解開了心結便也沒什麼事了，於是收拾一下跟隨蘇晚楓上京。

齊繡兒早就收拾好了地方，不是自己家，而是在莊子上，嚴大壯和耀祖太像了，不能讓他們兩個碰面。

安頓好葉明朗三人，蘇晚楓趕緊去銷假上班。

她差不多請了一個月的假。

九皇子聽到蘇晚楓來上班，隻是點了下頭，沒說什麼，他在看自己寫的字，就兩個，福王。

福王是個又蠢又貪的家夥，可即便這樣，父皇還是給了他一塊不錯的封地，而自己呢，恐怕就要在這個皇子府裡被關到死了。

不能坐以待斃，一定要改變現狀。

不同於彆人，九皇子也很想就藩，隻有就藩才能讓自己擁有一定的自由，否則他隻能在京城被關到老關到死，新君上台也不會給他多少優待。

但是京城的皇子們一個都不想就藩，福王是被皇帝踢走的，他居然把宮裡的女人搞到了手裡，雖說隻是個宮女，但福王的行為已經觸怒了皇帝。

宮裡的女人全都是皇帝的（除了東宮），哪怕是個灑掃丫頭，所有權也在皇帝手裡，皇帝可以給兒子賞賜女人，但兒子們不能自己動手拿。

福王此舉可稱得上穢亂後宮，再加上彆的一些事，皇帝怒不可遏，就把這個兒子給踢走了。

九皇子不能這麼乾，他要是這麼乾，弄不好皇帝直接下旨圈禁了他。

所以得想彆的辦法。

皇子們不想就藩，但太子肯定很希望這群兄弟統統滾蛋，怎麼推動太子動手把這些礙眼的兄弟們趕走呢？

原本九皇子可以和自己的幕僚屬官商量這件事，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蘇晚楓在九皇子心裡也不是個可以商量的人，因為她是條鹹魚，不，等等，為什麼不可以，離開京城去就藩就是他提出來的，那麼問問他有什麼辦法也是應該的。

如果這位長史不願替九皇子想辦法，那也沒什麼，九皇子沒什麼好失去的了。

於是蘇晚楓又接到了九皇子的召見。

這回九皇子詢問她怎麼才能去就藩。

蘇晚楓，“……”老板你搞沒搞錯，我是打工人，你給了項目我工作，你總不能讓我自己去找項目吧？那我當什麼打工人，我乾脆當老板好了。

但蘇晚楓明顯不能這麼和九皇子說。

想了一下，蘇晚楓謹慎道，“殿下，我能知道陛下如何看待您，以及其他殿下們和您的關係嗎？就您自己覺得。”這還是要確認一下的。

九皇子，“……”好新奇的問題啊，郭長史腦子裡究竟裝了些啥？

他想了想，也很坦然，“父皇極為厭惡我，其他兄弟們，自然也跟隨父皇，我以為你在我這裡這麼久，已經明白這件事了。”

蘇晚楓，“……”那你是怎麼能平靜地說出這種事的？

蘇晚楓自我緩解了一下尷尬，開始認真分析，“陛下的心思……不能妄自揣測，其他殿下的態度一時半刻也改變不了，真正能幫您的隻有太子，太子會希望成年殿下們都去就藩。”

九皇子道，“那我如何讓太子幫我呢？”

又來了，自己提問題自己解決，好在蘇晚楓也不是沒主意，“殿下上折子就是了，陛下可能會不喜，但太子會高興，剩下的就等待好了。更有可能，陛下看到殿下的折子，他自己就答應了。”

不是說厭惡你嗎？那就趕緊把你踢走唄。

九皇子，“……”他輕笑了一聲，有時候顧慮太多反而縮手縮腳，郭長史說的沒錯，他隻要遞折子就行了，太子會滿意，父皇……他刻意遺忘自己，等發現自己還在他眼皮子底下，那一定會抬腳踹走他。

那麼新的問題來了，郭長史願不願意跟他走？

九皇子身邊根本沒人可用，那個郭長史看起來羸弱，腦子還是可以的，而且面對他的時候從來沒敷衍過，出的主意也中肯，也沒輕視他這個沒用的皇子。

當然，郭長史的缺點也很明顯，他基本上不求上進，隨遇而安，屬於需要鞭策了才能行動的人。

隻是九皇子也沒得選擇，沒人用是硬傷啊。

他看了一眼蘇晚楓，蘇晚楓自然也不敢一直盯著九皇子，哪怕他長的美，此刻她正垂著頭。

九皇子沉吟了一下道，“郭長史，你義兄還好嗎？”

蘇晚楓很驚訝，忍不住看了九皇子一眼，“還好。”

九皇子有些無語，隻能繼續，“他想過以後該怎麼辦嗎？”

蘇晚楓很坦然，“我可以幫助他，但不能乾涉他的人生，以後要乾嘛，得看他自己。”

九皇子差點破防，這郭長史的腦子是怎麼長的？

要不是手裡沒人，九皇子腦子裡一再盤旋這句話，終於再次開了尊口，也有些破罐子破摔，“既然沒地方可去，你去問問他，可願給我做事。”

蘇晚楓震驚地看著九皇子。

九皇子直視過去，“還是說郭長史認為本殿不值得效忠，不願讓你義兄沾上我？”

蘇晚楓趕緊站起來，“屬下不敢，隻是我義兄一開始效力於福王，現如今被舍棄，我是覺得殿下可能看不上我義兄，沒想到殿下心胸如此寬廣，屬下一定會和告之我義兄的。”

九皇子覺得心累，讓蘇晚楓下去了，看著蘇晚楓的背影，再一次磨牙，還不是因為沒人用！

蘇晚楓在九皇子眼裡缺點一大堆，但隻要有一個優點，九皇子就想留下她，那就是正直仁義。

她沒有在官場裡浸泡成老油條，也沒有放棄對她來講完全沒用的義兄葉明朗，而且她確實有真才實學，那麼就證明她有可取之處。

蘇晚楓回去問葉明朗，葉明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蘇晚楓道，“大哥，你不想答應也沒關係，我和九殿下去說。”

葉明朗道，“念恩，這不是我答不答應，而是你答不答應。”

蘇晚楓呆了一下，葉明朗道，“那九皇子明顯是看中了你，他可知道我是誰啊。”

蘇晚楓低頭想了想，然後抬頭，“大哥，你想過以後要乾什麼嗎？”

葉明朗苦笑了一下，“說實話我心裡也沒底，我身負血海深仇，卻沒有辦法報仇，原本想借福王的勢，誰知道在那些貴人眼裡，我們豬狗不如……實在不行，我就混進他們家，找機會宰了那個畜生！”

蘇晚楓道，“那如果你幫九皇子做事，就能借到他的勢嗎？”

葉明朗想了想，“也不清楚，我隻聽說九皇子不被皇帝待見，但他是皇子，天生的貴人。”

蘇晚楓道，“我要考慮一下。”

她的考慮就是去問齊繡兒，現在到了不得不做決定的時候。

蘇晚楓道，“不去，那等九殿下就藩，我這五品官就沒得做了，多半是要等輪候的，什麼時候能輪到也不知道。去的話，其一，九皇子不受寵，就藩的地方肯定不怎麼樣，得吃一些苦，其二，我跟九皇子走，葉大哥必然也會替九皇子做事，到時候耀祖和嚴大壯怎麼辦？”

在一個集團裡工作，很難說能一直不讓兩人見面的。

齊繡兒也在思考。

蘇晚楓沒了官職後除了沒俸祿，也就沒了官員這個身份帶來的便利，京城不比其他地方，這裡官員多如狗，沒有那一身官皮，生活肯定會難一點，生活成本也會更高。

跟著九皇子就藩，雖說藩地不是繁華地方，但身份地位還是有的，齊繡兒不是深閨裡不出門的小姐，她知道，其實隻要有銀子有地位，再差的地方也有人活的很舒服。

至於耀祖和嚴大壯相像的問題，也很好解決，不讓兩人碰面就行了，耀祖馬上要開蒙，隻要小心些，兩個人也見不到面。

即便見面，齊繡兒也能不承認啊。

旁人縱是有疑問，誰敢當面說起？蘇晚楓現在不是個小秀才，而是王府長史，她不認，旁人也不敢硬扣帽子。

至於背地裡的話，那就當沒聽見好了。

齊繡兒膽子這麼大，她就能做到聽了也當聽不到，蘇晚楓敢女扮男裝科舉，自然也不是聽了一些流言就會破防，她們夫妻齊心，其利斷金！

說來說去，齊繡兒也不舍得失去蘇晚楓當官帶來的福利，蘇晚楓還有一點派係的觀念，齊繡兒是完全不知道的，她雖然聽聞過九皇子不得寵，可在她看來，再不得寵那也是龍子鳳孫，汗毛比她們腿還粗的那種。

商議已定，蘇晚楓就回複九皇子，“多謝殿下賞識，義兄願意效犬馬之勞。”

九皇子看著蘇晚楓，蘇晚楓低頭，“屬下也願追隨殿下！”

九皇子笑了，“好。”

他並未說什麼激勵鼓勵的話，因為這些都沒用。

葉明朗和嚴大壯也成了九皇子府的人，因為九皇子這裡有很多空缺，九皇子連護衛都不齊全，兩個人也混了個官身，這就是九皇子的護衛，算屬官的一種。

接著九皇子就遞了折子請求就藩。

九皇子不吭聲，大家都能忽略他，可他吭聲了，就不能當不存在，而且官位越高的老狐狸越不會把九皇子被厭棄這幾個字寫在臉上。

太子派係十分高興，哪怕知道九皇子沒多大作用，這份投誠也得接下。

其他皇子恨死他了。

皇帝自然也看到了九皇子的折子，這個兒子，實在讓他不喜，可九皇子畢竟也是他的兒子，那就，把這個兒子遠遠的踢走吧，眼不見為淨。

九皇子收到了回複，皇帝讓他去越州就藩，果然是個貧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