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秀才四(1 / 1)

如今正是春天, 野外野菜有很多,最鮮美的莫過於薺菜,用來煮湯熬粥做餡都是極好的。

村裡人會把薺菜弄乾淨了給蘇晚楓送來, 薺菜比較多, 也沒辦法長期保存, 蘇晚楓添了少少一些豬油, 然後請人包了雜糧面包子,孩子們來上課, 就能一人一個包子。

做包子的面粉自然是很一般的,白面的可彆想, 那是逢年過節, 或是家裡來了貴客才能拿出來招待客人的金貴東西。

粗面粉裡摻雜了不少豆粉和高粱粉,包子的味道也非常一般,但是孩子們如同吃到了珍饈佳肴。

村人們都歎息郭秀才仁善,就是太不會過日子,這麼不會過日子, 那是不好結親的。

基本上鄉下日子裡什麼國家大事都不知道,但福王就藩這麼大的事蘇晚楓也聽說了。

藩地就在蘇晚楓所在的地方,當然不是郭家村,在府州,聽說福王府門口的獅子都是金子做的。

這個蘇晚楓不信,若說是玉石雕刻, 那還有可能,金子做獅子是決計不會的。

談論了一陣子, 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這天,有個外地人坐著馬車來到了郭家村,四處打探一位郭先生。

有人問了郭先生的形貌, 就笑道,“客官可是要找郭秀才,他在家教孩子們讀書呢。”

那人指了路,這個外地人道了謝,讓車夫駕車前去。

好些村人都在探頭探腦,村裡幾乎沒有秘密,便是哪家來了客人,也是全村都知道。

蘇晚楓教了一會兒,現在正在讓孩子做作業練字。

不能在紙上練字,大家都在沙盤上練字,這麼練法肯定得不到好的效果,但是沒辦法,如今讀書真的是一項奢侈行為,筆墨紙硯的開銷一般農人承受不了。

聽到有人在外面問郭秀才在不在,蘇晚楓走去開門。

但見一個中等身材的年輕人,眉目頗有幾分喜氣,可能是他臉上一直帶笑的緣故。

蘇晚楓道,“我就是,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來人趕緊道,“我是梁家書鋪的少東家,梁誌誠。”

蘇晚楓登時落了臉,“原來是梁少東家,我和你好像沒什麼瓜葛吧,我正忙著,恕不能招待!”

說著蘇晚楓砰地關上了木門,她不和掌櫃的掰扯不代表不知道自己被坑了,現在再見梁家人,有好臉色才怪。

梁誌誠吃了個閉門羹,那木門差點拍在他的鼻子上。

梁誌誠苦笑不已,車夫替他抱不平,“不過一個窮秀才,倒是敢給少爺臉色看!”

梁誌誠道,“你閉嘴!”

凡人修真路這麼火爆,突然作者不往下寫了,作為東家,能不來了解情況?

正好此地的書鋪歸梁誌誠管,他就親自來了一趟。

掌櫃的自然百般狡辯,把責任全都推到蘇晚楓身上,說她眼空心大,得知自己的書火了就開始拿矯,提了很多離譜的要求,還非常傲慢,總之說了一大通她的不是。

梁誌誠沒有吭聲隻聽掌櫃的說,等他說完,“把給人家結算銀錢的賬目拿來我看。”

若是對著個什麼都不懂的人,掌櫃的可以糊弄,可梁誌誠大小跟著家裡人做生意,賬本自然是最熟悉的,一看就看出問題了。

“這裡,原本應該結算給人家十兩,為什麼隻給了三兩?這裡,應該十五兩,卻隻給了五兩……完結答應人家二十兩,你隻給了十五兩,你來解釋一下是為什麼?”

掌櫃的支支吾吾,“那不是,他還要筆墨紙硯,就,就直接抵扣了。”

梁誌誠笑了,“就是用貢紙貢墨,也花不了這麼多吧?老俞,你也是家裡的老人了,怎麼,覺得我很好糊弄?”

掌櫃的無法抵賴,最後隻能低頭認錯,說他隻是一時糊塗,請少東家給個機會,以後再也不敢了,也願意親自去同郭秀才道歉。

梁誌誠搖搖頭,“我家的規矩你知道,你這是明知故犯,按規矩,我都能把你送衙門,看在你是老人的份上,我不把你送衙門,貪墨的銀子交出來,你走吧!”

掌櫃的還要哀求,梁誌誠冷著臉,“這已經給你留了臉面,你用梁家名義得罪了人,還得我出面向人家道歉,還要賠償人家,你覺得你還能留下?”

掌櫃的含羞退下,懊悔也來不及了。

書鋪掌櫃短視,得罪了人,梁誌誠處理了掌櫃,又一路查詢才找到蘇晚楓,此時他是萬萬不敢得罪蘇晚楓的。

旁邊看著的人就在嘀咕,“這人得罪過郭秀才?”

“我看是,要不然郭秀才這麼好脾氣的人如何把人拒之門外?”

“郭大光真不是個東西,這麼就把人給帶來了呢!”

那給梁誌誠引路的人覺得自己委屈死,“那我哪裡知道他得罪了郭秀才啊,我還想這是郭秀才哪裡結交的富貴公子呢!”

“行了行了,都盯著些,彆讓他欺負了郭秀才!”

於是各家各戶好奇的目光都變了,變得惡狠狠的。

梁誌誠進不了蘇晚楓的門,眼看這左鄰右舍目光也變了,隻能讓車夫把車趕到樹蔭下,自己在車上等待。

到了下午三點半左右,孩子們放學了,這些孩子回家還得乾活,太晚回去可不行,反正如今也沒多少科目,教學時間足夠了。

但見孩子們紛紛響亮地喊著,“先生再見!”

蘇晚楓在門邊點頭,一邊道,“路上小心,不要去河邊,一徑回家,切莫招貓逗狗!”

孩子們紛紛回答,“知道了!”撒歡一樣跑了。

梁誌誠趕緊過來,蘇晚楓眉頭皺了起來,有人高聲道,“郭秀才,要不要幫忙啊?”

梁誌誠趕緊拱手,“郭先生,在下是來賠禮道歉的!”

蘇晚楓倒是意外,她先是回了鄰居的話,“不用,多謝了!”

然後側身讓梁誌誠進去,梁誌誠讓車夫把車裡的禮物搬進來,蘇晚楓攔了,“這個暫且不必,梁少東先把話說明白。”

梁誌誠隻能讓車夫暫且彆搬,自己隨蘇晚楓來到中屋。

蘇晚楓拿了個粗瓷茶杯,給梁誌誠倒了一杯陳皮茶水,她這裡孩子多,茶水是常備的,冬日茶水放在爐子上溫著,其餘季節就不講究了。

蘇晚楓也供不起真正的茶水,隻陳皮水是能行的,橘子皮自己曬,曬乾就是可以泡茶的陳皮,泡的沒了味再換新的。

梁誌誠也不嫌棄,喝了半杯子,然後看著蘇晚楓,站起來作揖,“小子特來向先生賠罪!因著我家掌櫃有眼不識泰山,導致先生無端受辱,這實在是梁家的過錯。”

蘇晚楓淡淡道,“好說,其實也不算什麼,我同貴書鋪銀貨兩訖,不存在辱不辱的。你家掌櫃無非是怕我去給彆家書鋪寫話本子,我可以告訴少東家,經此一事,我知道天下烏鴉一般黑,已經不想寫話本子了。”

梁誌誠苦笑不已,“這實在是我家的錯,先生就是責罵小子,我也是應該承受的。”

蘇晚楓道,“不必如此,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就這樣吧,寒門敝戶的,也招待不來貴客,少東家請吧。”

梁誌誠知道自家是把這位晚楓居士給得罪狠了,隻能把姿態一再放低。

蘇晚楓冷笑道,“少東家這是何意?我已經說了不再寫話本子了,你又想如何,難不曾是想我給你立個契?”

梁誌誠連連擺手,“不敢不敢!我豈敢有此想法。”

他咬了咬牙,從袖子裡拿出一包銀子,“這是一百五十兩銀子,是梁家補給先生的,還望先生莫要嫌棄。”

蘇晚楓看了那包銀子一眼,“怎麼說?”

梁誌誠道,“按照規矩,先生的書買的好,理應有分成,是書鋪掌櫃貪了先生的分成,我是特意過來把先生應得的分成交給先生。”

蘇晚楓臉色好看了很多,“那倒也不必,我和貴書鋪並未簽約,你們就是不給也沒關係。”

寄賣話本子的多了,誰也不知道那本會賣的好,所以很少簽什麼契,都是口頭約定。

梁誌誠趕緊道,“做生意講究的是誠信,如何能自毀信譽,不瞞先生,縣城書鋪的掌櫃我們已經辭退了。”

蘇晚楓道,“那是你們自家的事。”

梁誌誠點頭,“是,我隻是告訴先生一下而已。這分成還請先生收下!”

蘇晚楓好奇,“我的書真的賣的那麼好?”

梁誌誠也笑了,“先生不必自謙,您的書喜歡看的人很多,便是京城也有不少先生的愛慕者。”

蘇晚楓悚然,“不是吧,看書就看書,他們也不認識我,不必愛慕我啊!”

梁誌誠笑道,“隻是仰慕先生而已。”

蘇晚楓放了心,原來隻是粉絲,“哦。”

梁誌誠推了推銀子,“還請先生收下。”

蘇晚楓有些不好意,她摸了摸鼻子,“我收下就是,少東家實在客氣。”

梁誌誠頓時鬆了口氣,又掏出一包銀子,“這是一百兩,這是我們書鋪賠償先生的!”

蘇晚楓目瞪口呆,“那個,分成就行了,賠償不必了!”

兩個加起來二百五,梁家小子你真的不是來拐著彎罵我的?

梁誌誠道,“因著我家下人狗眼看人低,何況答應完本給您二十兩,掌櫃還扣了您五兩,致使先生蒙受損失,我們理應賠償,說句實話,先生的書我們書鋪賺的可不止這麼一點。”

蘇晚楓低頭沉思,過了一會兒她抬頭,“你們是想讓我繼續寫是嗎?”

如果不是有求於她,怕這位少東家絕對不會上門賠禮道歉。

梁誌誠十分尷尬,“先生的書很受歡迎是真的,而且凡人修真路也並未完結……很多人都在等著看後續……在下不敢催逼先生,若先生能繼續寫,那自然是極好的。”

看蘇晚楓並未開口,又趕緊道,“這一次我們書鋪願意和先生簽約,所得收益五五分!”

蘇晚楓道,“這可是糊弄我了,你們賣了一百本,和我說隻有五十本,我哪裡查去,少東家不要欺我無知。”

梁誌誠很認真,“這是一種分成法子,若是先生不認可,那麼我們就用另外一種,不管凡人修真路賣出去多少,隻要先生依舊交給我們鋪子經營,完結一部我們給先生一千兩銀子!”

凡人修真路原本蘇晚楓是準備寫上中下三冊的,因著那個掌櫃盤剝,蘇晚楓不寫了,如今按照梁誌誠的說法,寫完中下,她能得一千兩,一冊就是五百兩,在這鄉下,一輩子過活都夠了!

蘇晚楓心動不已。

視錢財如糞土是有前提條件的,那就是自己不在餓死的邊緣,不愁沒錢花。

可現在蘇晚楓很愁錢的。

有了一千兩,不要多,再買個十畝二十畝地,這輩子就不怕餓死了,哪怕買不到地,手裡有這些銀子也就不怕生活動蕩了。

至於說梁家書鋪能賺的更多,人家要出版,要推銷,還要給員工發工資,又是老板,多賺一些蘇晚楓也不計較。

梁誌誠態度也誠懇,最後蘇晚楓同意繼續寫,和梁少東家也算相談甚歡,梁少東家還告訴蘇晚楓,說是皇帝的兒子福王殿下來這裡就藩,藩王府在哪裡哪裡等等。

蘇晚楓就和他胡亂聊了幾句,最後梁少東告辭,蘇晚楓送他出門。

待人一走,她忙著把銀子攏起來,琢磨著放哪裡好,這可是一筆巨款,算計著花,她能用上十好幾年!

最後蘇晚楓翻出來一隻醃菜壇,洗乾淨了,把銀子一個個放進去,然後把口子封起來,先是放床底下,想想又搬到床上,為著這些銀子,她折騰了好久。

蘇晚楓也知道銀票這玩意,但現在的錢莊可不是後世的銀行,存錢進去非但沒利息,還要收你保管費手續費,蘇晚楓可不舍得交這筆錢,還是自己看著銀子才安心。

原本蘇晚楓覺得藩王就藩這件事和她與郭家村毫無乾係,福王離小老百姓太遠了。

但是沒過多久,蘇晚楓被族長兼裡正叫去了,郭家村會讀書識字的沒幾個,真有出息的也早就走了,如今蘇晚楓好歹是個秀才,也是場面上的人。

到了裡正家,在堂屋裡坐下,這裡已經來了好幾個人,都是郭家村有頭有臉的。

裡正老婆拿了粗瓷碗,一人一碗茶葉沫子泡的茶,喝完了續水。

裡正看到蘇晚楓點了點頭,示意她隨便坐,再等一個人就行了。

等人來齊了,裡正咳嗽一下,“福王就藩你們知道嗎?”

隻有蘇晚楓和村裡一直往外跑的人點頭,其餘的人都是茫然地搖頭。

裡正歎氣,“福王看準了咱們村的地皮,要咱們搬家呢!”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家驚愕過後都開始激動起來,“這怎麼行?咱們祖祖輩輩就在這裡生活呢!”

“搬走,搬去哪裡?咱們的地就在這裡啊!”

“福王要咱們這地乾嘛使啊?”

“建他的房子嗎?”

裡正道,“王府可用不著咱們的地,聽說是彆莊。”

“那些不行啊!這裡是我們的地!”

“就是就是,王爺也不能不講道理!”

“大伯你可不能答應!”

……

吵嚷了一通,什麼建設性意見都沒有,裡正頭疼,看著一直默不作聲的蘇晚楓,“念恩,你說呢?”

眾人都沒了聲音,看向蘇晚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