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後半夜, 有人匆匆過來找謝嶸,侍女馬上叫醒謝嶸,謝嶸披衣而起, “何事?”
管事面孔有些發白,人還鎮定,“有人叫門,說是陛下宣公主進宮!”
謝嶸道,“有手諭或是令牌嗎?”
管事道,“隻有口諭。”
謝嶸, “誰來宣的?”
管事道,“沈公公。”
不是豐慶帝的貼身大太監, 算得上是第二梯隊的內侍。
謝嶸道,“不理!讓洪隊長他們過來!全府戒嚴,不準進出, 無論有人以何理由要出府,直接打殺!”
三個隊長匆匆過來, 謝嶸已經穿戴完畢,“今夜怕是不安生了,三位辛苦些, 防好公主府!府內有人作亂的不用問過我,直接殺了!”
三人行過禮, 領命而去,鎧甲發出冷硬的鏗鏘聲。
那個傳旨的沈公公也被謝嶸扣了起來,綁成了大粽子, 沈太監拚命叫罵說謝嶸要造反。
謝嶸的管事理都不理他,脫下他自己的臭襪子直接塞他嘴裡,讓人把他帶下去關起來。
大街上已經有喊殺聲傳來。
謝嶸府裡也不是一片乾淨, 也有人想趁亂打開府門,但是護衛們可不是吃素的,隻要有人靠近門口,直接一刀斬殺,連話都不聽。
公主府大門和其他小門已經推上了堵門的巨木,也有弓箭手上了房,餘下的人手持武器嚴陣以待。
謝嶸也睡不著了,侍女們都在她身邊。
謝嶸道,“長夜漫漫,上鍋子吧。等下若是匪徒們進來,還能潑幾勺熱油。”
侍女們立馬行動了起來,去廚房傳話,廚房早就捅開火忙了起來,茶水要預備,饅頭乾糧小米粥全都在弄,護衛們那裡的吃喝得按時送上。
府裡也能聽見慘叫求饒,但是眾人都聽而不聞,今晚被叫起床,管事就說了,不許靠近任何一道門,隻守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否則死了怨不了旁人。
護衛們正在各處巡查,獨行的,沒有謝嶸給的腰牌被他們遇上就是個死。
謝嶸這裡鍋子已經來了,不止一口,而是好幾口,謝嶸道,“都吃去,我這裡不用服侍!”
侍女們就圍著鍋子吃了起來,因為謝嶸鎮定,她們也都沒有過分慌亂。
一邊吃著鍋子,一邊聽著街上傳來的喊殺聲,謝嶸充耳不聞。
淩銳走前想給謝嶸留人,謝嶸沒要,“不用,我的人也都還行。”
衝鋒打仗可能不行,守著一個公主府還是沒問題的。
果然,有一隊人過來攻謝嶸的公主府了,兩邊對喊,外面的騙不開們就開始強攻,射火箭,撞門。
但是射進去的火箭很快就滅了,一時半會兒也撞不開門,裡面也開始了反擊,屋簷上的弓箭手向下射箭,還有牆頭的士兵往外潑辣椒水。
逼宮不是逼著豐慶帝低頭就行,還有那些不聽話的臣子,太子也不能放過,他們若是願意低頭就好,不願意的那就一並殺了,以絕後患。
抓謝嶸倒不是為了逼豐慶帝,而是太子準備用謝嶸逼淩銳投降,淩銳被調走,可他畢竟是禁軍統領,還能號令不少兵士,到時候淩銳反攻怎麼辦?
有謝嶸在淩銳也得投鼠忌器。
而且抓了謝嶸,也能讓謝嶸‘勸’豐慶帝讓位,能拿到豐慶帝的讓位詔書是最佳的。
隻是謝嶸遲遲抓不到。
而此刻太子也無暇顧及謝嶸,他的主要戰場在皇宮。
當太陽升起時,城外有大軍進來,謝嶸聽到了更多的聲音,趴在牆頭的傳令兵也在源源不斷的送消息過來。
公主府門口圍著的人已經被新進城的士兵全都斬殺了,這些人也沒停留,繼續向前推進。
謝嶸微微歎息,太子應該失敗了。
其實就底蘊來講,太子無論如何都比不過豐慶帝,他有的都是豐慶帝給的,便是後來太子自己出手抓取,也才有多少?
太子的贏面在於出其不意,但是他認為的出其不意偏偏又是豐慶帝故意縱容的,這樣一來太子的贏面才多少?
謝嶸不靠近太子除了這樣的想法外,還有一個原因,太子就算贏了,也不會對她下死手,畢竟謝嶸並未阻礙太子的計策,隻是自保。
贏了的太子還是要臉的,到時候謝嶸給他做臉就行。
但是太子沒贏之前,謝嶸就絕對不會站太子。
現在謝嶸擔心的是江皇後,不知道她是否躲過一劫。
江皇後的運氣一向不錯,太子剛開始逼宮,苗貴就感覺到了,迅速聯係大宮人,兩人把其他宮人遣散,帶著江皇後來到了坤寧宮大殿。
苗貴拿出了謝嶸給的信物,拉下軟梯,江皇後二話不說,攀著梯子就往上爬,大宮人和苗貴跟著上去。
三人上了大梁,苗貴把軟梯收回來,於是三人就蜷縮不動了。
大宮人居然還掏了一個小籃子出來,裡面是一口一個的乾糧餅子,大宮人低聲道,“閉著嘴吃,彆掉碎屑下去。”
這時候誰吃得下啊?
不,江皇後吃得下!
她鼓著腮幫子,吃的像鬆鼠。
也有人闖進了江皇後的坤寧宮,但是沒找到她,宮人們誰也不知道江皇後去了哪裡。
這點上,謝嶸猜對了,豐慶帝為了釣太子這條大魚,根本就沒給江皇後這裡布防,江皇後也是魚餌之一。
來將道,“搜!”
搜吧,隻是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堂堂皇後爬上了大殿裡的大梁。
皇後不應該是一身翟衣,端坐皇後寶座,要麼寧死不降,要麼低頭歸附麼?
江皇後和兩個侍從在大梁上窩了一個夜晚和一整個白天,直到太子被關,東宮被封,他們都還未下來。
然後好多人一聲聲呼喚,“皇後娘娘,您在哪兒啊?”
苗貴道,“娘娘,下去嗎?”
江皇後堅定道,“不,寶珠不來,我們就不下!”
她誰都不信,隻信謝嶸。
最後還是豐慶帝的貼身大內侍來了,四處呼喊著皇帝的旨意,江皇後才從大梁上下來。
這位公公目瞪口呆地看著大梁上放下了一道軟梯,然後從上面魚貫爬下來三個人,其中一個是皇後娘娘。
江皇後的政治素養隻體現在她的第一句話上,“陛下如何了?”
“回娘娘的話,陛下無事。”
第二句就是,“那就好,嚇死我了!寶珠怎麼樣?”
“福寧公主也安好。”
那江皇後就徹底放心了。
隻是一時半刻的外頭的人不能進宮,謝嶸也是如此。
外頭已經戒嚴,各處都在抓人,公主府內食物充足,不用怕餓著,謝嶸把那個沈公公交了出去,其餘的隱藏在下人中的探子全都被她殺了,也沒幾個。
謝嶸第二日就接到了讓她進宮的聖旨,然後她就打扮了一番去了。
她見到了豐慶帝,不同於之前的裝病,豐慶帝現在看起來也不怎麼樣,他老態儘顯,神情疲憊。
再如何也是父子相殘,豐慶帝沒有勝利的喜悅,隻有被兒子背叛的憤怒和哀傷。
然後謝嶸才知道太子死了,他眼見事情敗露,於是自刎在豐慶帝面前,是豐慶帝壓下了這個消息。
謝嶸能如何?隻能安慰豐慶帝,是太子糊塗。
豐慶帝老淚縱橫。
謝嶸看著豐慶帝的模樣,忍不住嘴快,“父皇,您不要立太子了!”
豐慶帝看向女兒,“莫要胡說。”
繼承人不能不立,否則朝/堂不安。
謝嶸道,“女兒的意思是您不要公開,你想要誰將來繼位,不要告訴任何人,隻寫下聖旨放好,就放在上朝時人人能見的大梁上,誰是太子,到時候就知道。”
辮子朝廷的秘密立儲,對穩固皇權來講,確實是一個大發明。
豐慶帝眨眨眼,若有所思,最後讓謝嶸去看江皇後。
皇後拉著她絮叨了半天,還不忘向女兒炫耀她爬梯的速度,那可真是,蹭蹭蹭就上去了。
回到公主府,謝嶸吩咐下去,“大家都安分些,不要給我惹事。”
事情沒完呢,現在才開始。
附庸太子的人得清算,參與的人得抓捕誅殺,太子的死訊得慢慢放出來,還有很多事呢。
果然,京城好幾家被抄家鎖拿,寧安的夫家也被下了大獄,康平的夫家倒是沒事。
哦,淩銳的老爹死了,在那天晚上被反賊殺了。
其實是這個老頭不經事,見人拍門要闖進來,他慌的就想投降,淩銳早知道他爹是什麼性子,安排了人隻吩咐一件事,“老爺若是閉門不出就隨他,若是要降於賊人,就……讓他給陛下儘忠。”
不能讓這個死老頭再害自己一回。
後來淩老爺亂著要投降的時候淩銳留下的人就讓他儘忠了,一切都推在反賊頭上。
淩銳現在正忙著,隻能讓老爹的棺材擱著,現在京裡大批量死人,喪事都來不及辦呢。
太子的死訊是大半個月後出來的,豐慶帝雖然難受痛苦,卻沒給太子留面子,定太子謀逆之罪。
大清洗也進行的如火如荼。
京城每天都在往外流放人口,因為流放的都是曾經的世家高門,所以也有人在幫著撈人。
寧安的夫家也是全家流放,寧安一個都沒撈,隻護住了自己生的兩個孩子,婆婆給她磕頭,求她救一下家裡最小的幾個孩子,不要榮華富貴,給口吃的就行,寧安也沒理會,她根本就閉門不出。
寧安快嚇死了,豐慶帝見都沒見她,賜死了寧安的母妃。
寧安惶惶不可終日,哪裡管得到彆人。
太子已死,他的妻兒也不能待在東宮,豐慶帝在宮外給了個宅子,封太子的長子為郡王,太子的女人和孩子們都搬了過去,不能出府門,基本算是被軟禁了。
擾攘到入冬,這一切才慢慢安穩下來,京城已經恢複了繁華。
淩銳也開始丁憂了。
但他在謝嶸面前喝酒吃肉毫不顧忌。
謝嶸把橘皮扔進火盆,“好歹注意些,被人知道了不好。”
淩銳道,“他不配!”
上輩子害死了他,這輩子差點又要被他害死,淩銳覺得自己還能給他一個墳墓就不錯了。
謝嶸對淩老爺也全無好感,他兒子在累死累活平叛,他在後頭差點降於反賊,真要是被他做了出來,淩銳的功勞全沒了,謝嶸也會被他搞的灰頭土臉。
朝臣們也在催著豐慶帝再立太子,國不可無儲君。
沒有太子,那些擠不進權利門檻的人怎麼辦?
豐慶帝蒼老的目光掃視群臣,這些人,迫不及待的想從立儲中獲得利益。
太子一係從權利架構中退下,就有人會填補上來,但是他們還想要更多,隻要定下儲位,就給了他們一個未來利益分配的明確目標。
看來看去,居然還是寶珠的提議最好,斷了他們朝三暮四的念頭!
豐慶帝在朝堂上提出了秘密立儲,朝臣們全都啞了。
沒辦法反駁,你們要儲君,我給了,但儲君的作用是在老子死後上台,現在我還在,儲君要來何用?
提前培養?
怎麼,我上台的時候先帝培養了我多久?
太子倒是培養了這麼多年,可惜是個弑父造反的孽畜!
也有大臣們看出秘密立儲的好處,那就是朝廷少了派彆爭鬥,不在進行沒意義的內耗。
先是敏王,再是太子,京城世家十去三四,要知道世家基本上都會聯姻,那些被殺的,被流放的,入了奴籍的,可都是往日來往的姻親,同僚,朋友等關係啊。
比如太子的嶽家,直接牽連了九族,倒不是全都殺了頭,主犯誅,餘者流放和入奴籍。
太子妃雖然活著,等於被關押,太子的女人和孩子都在郡王府裡,一步都不許外出。
太子妃知道家族凋零,但她連出手想幫都做不到,還是她的姐姐,定國公世子妃把娘家年紀幼小的幾個孩子救了下來。
這還是定國公家厚道,沒有把這個媳婦給休了,定國公世子在平叛時也有功勞,定國公家算是慢慢起來了。
定國公對兒媳婦道,“誰家都得遇到一些事,能幫就幫一把,你心裡有數就行。”
撈一些孩子和女眷是可以的,其他就不行。
定國公世子妃知道輕重,含淚謝了公婆。
很久之後,定國公世子妃見到了妹妹一面,那時候她的妹妹明明比她年輕,卻比她老了很多,頭上白發斑斑,身形佝僂。
看到姐姐,她扯了下嘴角,“我一直在想,若是當初你當了太子妃,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定國公世子妃道,“假設沒有意義,而且,女人怎麼能左右男人的野心。”
世子妃看到妹妹眼睛裡有淚珠閃爍,“他……和我說過一句話,他悔了,他後悔了……他後悔娶我……”
姐妹倆相顧無言,從此後世子妃再也沒見過妹妹。
秘密立儲讓一大部分人消停了,但還有人不甘心。
有些人習慣了走捷徑,喜歡投機取巧。
不過目前豐慶帝還未寫下立儲的聖旨,大家想鑽也沒地方鑽。
現在皇子們紛紛化身二十四孝兒子,恨不得把豐慶帝身邊的宮女內侍統統擠走,全都他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