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氣氛有些緊張, 大臣們見說不動豐慶帝就去找太子,要太子勸諫自己的父皇,不能這樣枉顧民意, 出台那些導致社會不穩定的政策。
其實對於統治階級來講, 老百姓和牛馬差不多, 他們隻是愚民, 需要打壓統治, 這個社會是金字塔形, 底層的人不用理會, 中層和上層的人才是這個社會的根本, 隻有他們才是人, 豐慶帝動的就是這些人的利益,他們自然不願。
在豐慶帝看來,這些人已經威脅到了他的皇權, 理應砍削掉一些, 但他不是用武力得天下的皇帝, 所以也不能用太酷烈的手段, 隻能徐徐圖之。
但用寒門,也一樣會觸犯某些人的利益。
太子不能拒絕大臣們的請托, 而且他也覺得豐慶帝手段過激了, 於是太子又去勸阻豐慶帝,不意外得到了一頓噴,豐慶帝對太子簡直失望。
其實這是因為豐慶帝自己發生了改變, 他不在耽溺於當一個寬和仁善的帝王, 他要自由使用手裡的權利,以前動藩王,大臣們沒說什麼, 因為事不關己。
而現在豐慶帝要砍掉纏繞在在皇權上讓他不能動彈的線,大臣們就不願意了。隻是豐慶帝再不是以前的皇帝。
而太子卻沒什麼改變,他認為他的地位無可撼動,他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私心,都是為了朝廷和百姓,這是太子以為的。
皇後得知兒子和皇帝又發生了矛盾,閉了閉眼,把太子叫了來,告訴他皇帝先是君,然後才是他的父親,他不能老是和皇帝對著乾。
太子低頭受教,不過皇後也看出來了,太子根本沒聽進去,皇後隻能讓太子下去,自己長長地歎氣。
這些年皇後一直病著,但她始終端坐在鳳座上,人們也都習慣了,不過現在她好似真的挺不下去了。
因為太子和豐慶帝政見不和,豐慶帝一怒又想讓太子回東宮反省,正好皇後病倒,太子就去伺疾了,也算緩解了這對天家父子的關係。
不管太子是不是親自動手照顧皇後,這份態度和孝心是必須的,太子妃也是整天在皇後身邊。
謝嶸停了所有的娛樂活動,平時出格些無所謂,大是大非上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京城裡有頭有臉的誥命夫人們排著隊進宮看望皇後,不管能不能看到,自家要有這個態度。
出嫁的公主們也是隔三差五去宮裡看望皇後。
寧平據說還在佛堂裡跪經祈福,康平也在四處搜羅上好的藥材。
而謝嶸看起來就沒多少出色的地方了,她就是跟著其他公主們一起探望皇後,一點都不拔尖。
皇後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她對那些虛情假意完全無視,隻想替自己的孩子安排好一切。
她對太子妃的要求就是照顧好太子和孩子們,替太子打理好內饋,“……將來我宮裡這些人你替我好好安排,她們跟了我一場,我也希望她們有個好結果,你身上擔子重,我知道你的辛苦,你要和太子好好過日子,夫妻一體,才能家宅和睦……”
太子妃低頭聽著,不敢哭,隻紅了眼圈,一個勁回是。
對太子,皇後有千言萬語,卻隻能叮囑兒子一句話,“聽你父皇的話,一切以你父皇為重。”
太子其實沒經過多少挫折,豐慶帝現在才變得強硬,以前也是慈父一個,他對太子很好,也一直抱有期待,這就讓太子沒多少危機意識。
如果皇後一直站在太子背後,太子成長的慢些也沒關係,可是皇後一旦沒了,太子就失去了自己最強大的支援,太子或許還沒明白這一點。
皇後精神不濟,每日裡昏沉的時間多,也不見那些探望的人,有了精神就聽宮人給她讀那些帖子,就是誰誰誰求見這些。
這天皇後正在聽宮人讀這幾天的帖子,她忽然道,“福寧呢,沒來看望本宮嗎?”
宮人忙道,“福寧公主來得,每次進宮她都會來,倒是沒要求過非要見娘娘,還說讓娘娘養養精神比什麼都好。”
皇後輕笑,“我說呢,她自小就聰慧,現在也不會平白落人話柄……下回她來了,讓她來見我。”
宮人應下,皇後躺在榻上望著桌上的茶盞,她之前把自己這些宮人托付給了太子妃,可是現在想想,太子妃便是接手,也不過把她們閒置,不會用她們。
太子妃有自己的心腹班底,她還要照顧太子和孩子,宮人這種小事她也顧不過來。
除了太子妃,滿宮裡看去,也就福寧可以托付。
彆看皇後好像隻托付了一件極小的事給謝嶸,但是見微知著,皇後已經不動聲色把謝嶸拉向太子這個方陣了。
謝嶸身後有誰?有淩銳啊,淩銳是禁軍統領。
治國要文臣不假,一旦有什麼危險,卻要依靠武將,皇後愛子心切,希望給太子安排好一切。
謝嶸這一次進宮的時候就被皇後召見了,皇後沒有繞彎,就直接把手裡的宮人托付給謝嶸,“她們跟了我這些年,我若是去了,她們也就沒了依靠,宮裡面……你也明白,想來想去,還是想到了你。”
一邊的大宮女春桃紅著眼眶低著頭。
謝嶸看著皇後,一口應下,“母後放心,到時候我一定安排妥當,隻我有個提議。”
皇後道,“你說。”
謝嶸道,“人各有誌,我能把她們都帶走,也會有些人不願意離開宮廷,我的意思是,願意走的跟我,想留下的去我母妃宮裡可好?”
江妃是宮裡特殊的存在,她本身沒有多少寵愛,也隻有一個女兒,就是謝嶸,原本江妃在宮裡沒有任何優待。
但是謝嶸受寵,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受寵,因為謝嶸,豐慶帝對江妃也有幾分優容,這份優容有彆於男歡女愛,就是一對夫妻對孩子共同的掛念。
於是江妃在宮裡就成了超然的存在,她的宮人也過得最舒服,因為不用替主子衝鋒陷陣也能吃喝不缺受人敬重,隻要把江妃的裡子面子撐起來就行。
皇後想了想,笑了,“也好,我會問過她們的。”
江妃一路晉升,其實也應該配相應的宮人給她,但是謝嶸那時候擔心來的人心思不正,因此大宮女沒要幾個,添的都是小宮人,現在江妃大宮人份額還是缺的。
皇後的人素質沒的說,一旦皇後沒了,她們也會一心服務江妃,這是雙贏的事。
而且謝嶸知道皇後肯定也想安排人留在宮裡照顧太子,也會安排給太子妃,就怕太子妃隻會敬著,卻不會用。
給江妃就沒這個問題,不是說留下的人能插手東宮的事,宮人們也有自己的關係網,有她們在,江妃和太子妃都能省很多事。
謝嶸走後,大宮女強忍淚意勸皇後休息。
皇後歎息,“馬上我就能一直休息了。”
還是擔心太子啊。
謝嶸回到公主府,管事過來稟報事務,作為最受寵的公主,謝嶸開府後就有無數人想要走她的門路。
不求彆的,但凡她願意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那就比自己勞心勞力強一百倍。
隻是謝嶸從不兜攬這些事,她雖愛財,卻也不稀罕這種銀子,隻要不是無度的奢侈,她的錢財是儘夠她花用的。
不過聽說旁的公主們有收錢的,但這個謝嶸也不管,人家敢收是人家的本事。
說來謝嶸好像很丟穿越女的臉,她什麼都沒弄出來,凡是弄出來的也隻是為了自己享受。
不過在民間和朝堂對公主的風評上,謝嶸最好,她不貪不索,也沒有仗勢欺人,她出行不封街不封道,也沒有在大街上縱馬狂奔。
要知道負責管理京城治安的衙門每月都能處理好多起王孫公子家的馬或是馬車踏了攤販們的攤子,撞了人的事。
大多數不是主人做下的,而是家中豪奴,但是福寧公主從未有這種事發生。
皇後對這些事知道的很清楚,她不會以為謝嶸高傲得看不起銀子,而是謝嶸有著旁的公主沒有的高底線。
謝嶸深受豐慶帝的喜歡,有她幫著在皇帝面前說話,那皇帝多半是會聽的。
等到皇後沒了,誰會幫著太子說話?
大臣們不算,那是朝堂上的事,大臣們倒向太子都有自己的利益訴求。
後宮裡如果沒有人幫太子說話,太子的處境就不會好。
這點上太子妃幫不上忙。
也彆指望宮人和內侍,,他們一個比一個精,有好處才會一窩蜂趕過去,如果沒好處,一個個躲的人都瞧不見。
滿宮裡隻有謝嶸是皇後看得上的。
但是皇後更知道,想要謝嶸出手幫助太子,就得太子付出相應的報酬,而太子,卻不願意拉攏謝嶸。
皇後深深地歎氣,太子被那些酸儒教的太正直了,他一直以儲君的要求規範自己,隻是,儲君隻是儲君,太子還不明白這一點。
幾日後的深夜,皇宮敲響了鐘聲,京城百姓都在默數鐘聲響了幾下,等到鐘聲停下,大家都知道了,皇後薨逝了。
謝嶸翻身而起,“伺候我更衣!”
侍女們紛紛動了起來,素淨的衣飾早就備好了,謝嶸很快就打扮好了,她對趕過來的管事道,“府裡撤下所有裝飾,上下都換衣,我知道你能辦好,不要出紕漏。”
管事跪著稱是,送謝嶸離開後跳起來去指揮各處辦差。
這一夜,京城百姓都睡不好了。
謝嶸進了宮,宮裡手腳更快,裝飾已經換的差不多了,迎謝嶸的宮人都換了素衣。
謝嶸沒有先去皇後停靈的宮殿,而是去找了豐慶帝。
皇後薨逝,豐慶帝也算壯年喪妻,不論如何,此刻豐慶帝的心情肯定不怎麼好。
謝嶸在這個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是誰,她一直沒忘,所以謝嶸直奔豐慶帝而去。
果然,謝嶸看到了豐慶帝,他一臉疲倦,在燈火的映照下,好似老了不少,看到謝嶸,豐慶帝向女兒伸手,“福寧……皇後……沒了!”
謝嶸握住豐慶帝的手,“爹爹,您要保重身體,母後即便去了,也不會希望您哀傷過度的!”
豐慶帝看著謝嶸,輕輕道,“朕知道她身體一直不好,可這麼多年了……她一直在……”
謝嶸看向豐慶帝的內侍馮榮,馮榮手裡拿著個托盤,上面是太醫開的藥,可是馮榮勸不了皇帝吃藥。
謝嶸向馮榮做了個手勢,馮榮點點頭,立馬回頭吩咐了小太監,小太監撒丫子就跑。
謝嶸握著豐慶帝的手聽他斷斷續續回憶和皇後的過往,此刻豐慶帝的哀傷是真的,但是很快他會投入那些年輕宮妃的懷抱療傷也是真的。
謝嶸做的就是在這裡靜靜地聽豐慶帝說話就行。
沒一會兒小太監就端著一個海碗過來,馮榮把碗端過來,謝嶸輕輕道,“父皇,您明天還得上朝,不能累著了,兒臣陪您用藥。”
豐慶帝看了一下那個大海碗,倒是扯了個笑臉,“這麼一大碗啊。”
謝嶸道,“說了是兒臣和您一起用啊,來,兒臣服侍您用藥。”
謝嶸先是自己喝了一口,然後喂給豐慶帝,豐慶帝偏頭,“藥豈能混喝,朕不要你喂。”
謝嶸笑,“說了陪父皇一起喝的,不過是一碗安神藥,喝了也沒事。”
馮榮立馬送上來一個空碗,謝嶸分了一半進空碗,另一半推給豐慶帝,“來,父皇,兒臣先乾為敬!”
她還碰了一下豐慶帝的藥碗,兩隻碗發出清脆的叮當聲,接著謝嶸豪氣乾雲,一口氣就把碗裡的藥給喝光了,還對著豐慶帝亮了一下碗底。
豐慶帝被女兒逗笑了,心裡的不適也散了不少,於是拿起碗也喝了。
看著豐慶帝把藥喝了,馮榮一臉欣慰,看向謝嶸的目光充滿了感激。
謝嶸又陪了一會兒,看豐慶帝有了倦意才離開。
馮榮親自把謝嶸送出來,“多虧了殿下,陛下乍聞皇後娘娘薨逝,可是愣怔了好一會兒,手都涼了。”
謝嶸道,“公公也辛苦了,不必送我,我還要去皇後娘娘靈前上香,您顧好父皇就行。”
馮榮還是叫了個小太監跟著,“服侍好了公主,不許人衝撞了!”
小太監連聲應是。
皇後的靈堂一片白汪汪,有宮人麻布素衣供紙燒香,太子妃也在,也是一臉憔悴,看到謝嶸連忙過來。
上了香,謝嶸去江妃的宮裡休息,天亮了還有好多事,也省的來來回回折騰了。
江妃也很難受,“皇後素來人不錯,怎麼就沒了,哎。”
謝嶸道,“趕緊休息吧,後頭的事多著呢,哭靈就要好幾天,身子不好撐不住的。”
難過有,但說撕心裂肺還不至於。
真正難受的是太子以及太子的支持者們,太子妃在還沒有明白皇後故去帶來的壓力前,也不會發自內心的難受,哪個媳婦會喜歡一個壓在頭上的婆婆?太子妃對皇後一直是敬畏的,畏還占據的多些,她甚至還覺得以後能鬆口氣了,皇後給她很強的壓迫感,太子妃一直覺得自己做什麼皇後都不滿意。
謝嶸在宮裡一連住了大半個月,直到皇後靈柩進了皇陵才回到公主府,然後她狠狠睡了幾天,實在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