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嶸和淩銳都有各自的院落, 淩銳獨寢時就會忍不住把上輩子的福寧和這輩子的福寧擺在一起比較。
兩人雖容貌一樣,但性格脾氣處事方式,都截然不同。
淩銳想不明白為什麼, 難道是他重生的原因?可他也見過不少人,隻福寧和上輩子不同。
無可否認, 這輩子的公主妻子比起上輩子好了不知道多少,但是淩銳無法放下戒心,他雖然獲得了重來一次的機會,但是上輩子帶來的創傷並未消失。
彆看他壓下繼母的誥命,不給父親和弟弟謀官職, 在謝嶸面前也沉穩有禮, 其實淩銳看到繼母的時候心是揪著的,看到父親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恐慌, 便是看到弟弟的時候他也忍不住心跳加快。
至於在謝嶸面前,天知道他是花費了多大的定力才沒有退怯, 上輩子福寧處處嫌棄他,嫌棄他吃飯喝水粗魯, 為人木訥不懂風趣,和他談論詩詞淩銳不會迎合, 至於女人喜歡的衣服首飾等物, 淩銳更是一竅不通。
簡單說這對夫妻其實就是沒有任何共同語言。
其實沒有共同語言的夫妻多了,不過人家能試著互相體諒融合, 或是某一方心態好, 懂得自娛自樂,也就能過下去。
福寧貴為公主,是肯定不會向淩銳低頭並迎合他的,隻會挑剔。淩銳被福寧挑剔的信心全無, 還要被父親和繼母壓榨,他沒瘋就算好的了,後來他還是瘋了。
這輩子一開始面對謝嶸,淩銳是緊繃的,後來才發現,福寧公主很好相處,她從不嫌棄他粗魯,吃飯會照顧他的口味和飯量,還會送他禦賜寶馬,最重要的是,這個福寧公主洞察了他和繼母之間門無可調和的矛盾,並且站在他這一邊。
就憑這些,淩銳就該滿足了,但是上輩子陰影太強大,淩銳總是擔心這一切一覺醒來成了泡影,所以他一次次在確認謝嶸不是上輩子的福寧,確認一次,他就覺得心頭的枷鎖鬆了一分。
吃了晚飯,夫妻倆客氣道彆,各自回房,謝嶸洗了澡穿著自己改動過的吊帶內衣,外面披著程子衣(類似道袍而有改動的一種服飾)和侍女們搓麻。
一時間門麻將聲,抱怨聲,贏了牌的歡笑聲,把院子都填滿了,外頭伺候的丫頭婆子們紛紛露出笑臉。
公主房內有冰,涼爽舒適,但外頭也不悶熱,畢竟是在郊外,而且她們也有井水鎮的西瓜可用,綠豆湯廚房更是從早到晚供應,在公主身邊伺候,絕對舒心適意,就隻一個前提,不能偷奸耍滑出賣主子。
公主寬和不假,內心的賬本明晰的很,公主成親,內務府備嫁妝,公主們的嫁妝都有規矩定例,但是福寧公主受寵,豐慶帝和皇後都有不菲的添妝,連東宮都有添妝。
說實話,嫁妝中房產,家具,金玉古董擺件等物是不能動手腳的,那些衣料香料名貴藥材等物就能動一下手腳,反正公主基本都用不到。
這些手腳動的十分隱蔽,比如藥材中的人參,百年的和幾十年的,這差距就有了。
上好的雲錦蜀錦不敢動,絹紗棉這些次一等的也沒人追究,反正將來這些料子公主都是用來賞人或是做了彆的用處,誰還計較不成,說是次一等,在外也是上好的。
原本這些謝嶸還真的未必計較,不過內務府給她備嫁妝的有個官賭錢輸了,實在沒法堵虧空,居然就瞄上了謝嶸的嫁妝,把她一副古董字畫給換了。
原本謝嶸古董字畫不少,這一副也不一定用,但是謝嶸為了讓駙馬感受到她的寵愛,特意指了這一副拿出來送給淩銳。
這是前朝一位大家的駿馬圖。
拿出來的時候謝嶸也得過目一下啊,這一看就看出了問題,謝嶸大怒。
換在彆的公主身上,可能就算了,因為過了那麼久,鬨出來也沒人會認,反而會顯得自己斤斤計較,頂多和皇後或是自己的母妃嘀咕兩句,宮裡也會補償,拿到了補償就行了。
謝嶸才不是這種性格,而且她不是最得寵的公主嗎?她乾嘛要憋著,她是拿著畫直接找了豐慶帝,豐慶帝知道了會怎麼樣?當然是生氣,然後徹查。
皇帝生氣了,誰敢瞞著背著?這一路追查下去,那個內務府官員最後抄家下獄,還連累了內務府好大一群人,現在這些人看到謝嶸都戰戰兢兢。
不要說怎麼會有人這麼大膽,紅樓裡丫頭仆婦拿主人的東西送人典當都是尋常事。
謝嶸借這個事把自己的服務團隊好好整肅了一頓,核心就是,她給的他們才能拿,她不給的,拿了就剁手。
旁人是沒有謝嶸這般有底氣的,誰讓謝嶸得寵呢,除了豐慶帝,她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
想要拿捏福寧公主就是個笑話。
寧安康平都沒謝嶸的膽子壯。
淩銳回院子後洗漱了還沒困意,就去看書,隻是這書上的字老是不入心,沒會兒聽的院門開合,就問他的親兵怎麼回事。
親兵喜滋滋道,“公主怕駙馬炎熱,特讓再送冰過來,還送來了一大筐脆甜的寒瓜。”
親兵說著,就把洗乾淨尚且帶水汽的寒瓜拿來,拿刀一剖兩半,插上勺子遞了一半給淩銳,另一半他拿下去自己吃了。
淩銳慢慢舀了一勺瓜肉,又甜又脆,水分十足,不由想起上輩子,也是吃瓜,福寧會讓人把寒瓜肉切成一塊塊擺放精美,放在碟子裡拿上來吃。
可是這般吃瓜如何儘興,淩銳看著一碟子一口就能吃完的瓜,隻能搖頭說不喜吃瓜。
福寧看了他一眼,以後果然再也沒給他吃過寒瓜,淩銳想要吃瓜就得在外頭吃,在公主面前是不能吃的。
現在的公主卻十分豪爽,送瓜也是一筐筐送,隨便他怎麼吃。
相同的容貌身份,截然不同的性格行事,往往讓淩銳疑惑更深。
窩在彆莊避暑,應該是很清閒的,但是謝嶸是最受寵的公主,因此依舊有不少帖子上門,京城公主府每隔一天都會有快馬送帖子來彆莊。
管事甄彆一遍,把不入流的去掉,然後往上遞,謝嶸的侍女們進行二次甄彆,謝嶸肯定不是每個人的帖子都看。
侍女們甄彆好了,剩下的念給謝嶸聽,讓她決定要不要赴宴或是接見。
不是誰都有資格請謝嶸去赴宴或是上謝嶸的門的。
普通人情來往都是管家負責,備上禮物送去也就是了。
謝嶸在彆莊住了幾日,深感無聊,赴宴她嫌麻煩,老是聽彆人奉承恭維也膩味,見到寧安康平還得虛與委蛇。
她到現在也沒養成聽戲的習慣,這裡的戲她看不下去,老是打麻將看話本也會煩的。
靜極思動,謝嶸決定自己舉辦一個宴會。
如今貴婦們的宴會一般都是賞花賞園子這些,謝嶸不想辦這種宴會,她要辦一個化妝宴會。
她叫來了匠人和針線上的人,匠人去做面具頭飾,豺狼虎豹蝴蝶雲雀應有儘有。
針線上的人就去做衣服,有那裙擺巨大的蓬裙,禮服,還有改良的旗袍,西裝等等各種奇裝異服。
還有配飾,皇冠花冠大翅膀等等。
她有錢,有閒,這些道具都是製作精良價值不菲。
等那蓬裙做好了,謝嶸在侍女們的幫助下穿上,她身邊方圓兩米內無人能接近,被她的大裙擺給擋住了。
侍女們交口稱讚好看。
等到準備工作做的差不多,謝嶸開始發帖子。
她這一次的宴會有些標新立異,所以不請閨秀,隻請各家的夫人太太,但是她沒給寧安康平遞帖子。
寧安太虛偽,謝嶸懶得搭理她,康平處處都要和她彆苗頭,太煩。
接到帖子的夫人們非常好奇,福寧公主很少開宴,這一次可是不多見啊。
但是送帖子的人特彆強調,“夫人這一次可以帶已婚女眷赴宴,切莫帶小姐們。”
大家更好奇了。
有人忐忑,“福寧公主不會像昌安公主那樣吧?”
昌安公主是豐慶帝的姐姐,不同母。
昌安有駙馬的時候也還好,後來駙馬一病沒了,昌安就放飛了,是坊間門都聞名的風流公主,因為昌安養面首。
換個旁的女人,得被人戳穿脊梁骨,拉去沉塘,但在公主身上,這是無礙的,禦史會嘀咕兩句,但也不會上綱上線。
這人的話很快被反駁了,“福寧公主現有駙馬呢,聽說和駙馬感情甚篤,不會過分的。”
而且公主邀請,豈敢不去?
到了時間門客人們上門了。
彆莊裡的下人們把客人的馬車奴仆安頓好,各家夫人隻帶著貼身的丫頭去拜見謝嶸。
一進花園子,被侍女們的衣著驚呆了,這什麼造型?燕尾服西裝褲白手套白領結,頭發盤在腦後,頭上沒一件首飾。
初看驚訝,甚至有些不能接受,看慣了倒也還好?
看起來挺利索的。
客人們去拜見謝嶸,待見過了,謝嶸笑道,“各位去更衣吧,我這次的宴會叫化妝宴會,希望大家喜歡。”
一頭霧水的客人們被下人們帶了下去。
她們到了一個大殿內,公主府的侍女們推上來幾架掛滿了衣服的長衣架,上面的衣服千奇百怪。
大家竊竊私語,好奇興奮又不敢伸手。
夏侯家的老太太最豁達,笑道,“那就讓老身給大家開個頭。”
她挑了一件華麗的冰藍色晚禮服,上面有繁複的繡花和細碎珠寶。
立馬就有人上前引老夫人去隔壁換衣服,連老夫人帶來的侍女也得跟著換,就換那些燕尾服。
晚禮服長袖高領,很貼身,怕老夫人不習慣這種衣服,下人們還拿來了不少寬大的披肩,任由老夫人挑選,選好了再去重新做頭發。
有人開了頭,剩下的客人們紛紛挑自己看得入眼的衣服。
蓬蓬裙隻有四套,都被挑走了。
連謝嶸認為沒人會選的旗袍也被挑走了,旗袍會搭配狐裘或是披帛。
一時間門客人們換裝換的歡樂至極。
換好了裝扮,去花園子吃自助餐,旁邊有音樂助興,還有各色小遊戲,扔飛鏢套圈投壺蕩秋千等等。
到了傍晚,公主府的下人們又拿來了好多面具,讓大家選,願意換衣的還能再換。
這一次放開的眾人挑衣服不在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反而拿著衣服互相比劃。
等換完了衣服,眾人被帶到了水榭,這一次是一人一個小案幾,擺上精致美味的食物,等大家吃的差不多,水榭長廊上亮起了燈,觀眾席上倒是暗了下來。
隨著鼓聲響起,一列士兵整齊走上水榭長廊,他們手拿長槍,嘴裡呼喝,開始表演。
大家看的津津有味。
這一隊人下去,又來了一群高個長腿帥哥,穿著各色衣服在水榭長廊上來回走動,不時停下擺出各種姿勢。
觀眾席上的眾人眼睛都瞪大了。
這其實就是模特走秀。
模特走秀完畢,水榭平台上擺上了幾根長杆子。
是的,脫衣舞上來了!
一開始隻上來一個,隨著配樂扭動身體,然後面對觀眾席解開了第一件衣服,驚呼聲響起,但是沒人走,也沒人喊停。
這時候有下人端著盤子過來問夫人們要不要給演員賞賜,不要脫自己的戒指手鐲,案幾下面有木牌,一塊木牌代表五兩銀子,喜歡就放一塊木牌。
下人轉了一圈,陸陸續續已經有牌子在托盤裡了。
然後下人端著托盤上台給演員看,那個帥哥瞟了一眼,眼波流轉,跳上杆子,身體如蛇一般柔軟,一件衣服又鬆懈了下來。
夫人們面紅耳赤,理智讓她們要走,腳和興奮的腦子死死讓她們釘在位置上。
還有人自欺欺人地想,反正我換了衣服帶了面具,沒人知道是我是誰!
也不想想,福寧公主就請了二十個左右的客人,你們都在裡面。
所以客人中隻有夏侯家的老太太最放得開,看的津津有味,給賞賜也是最下得去手。
台上的舞姬終於脫掉了最後一件裡衣,褲子還是好好的,隻露出了結實有腹肌的上半身,還有隱隱約約的人魚線。
看台上寂靜無聲,但是下人拿著托盤走一圈,木牌都堆滿了。
第一次舉辦這種宴會,謝嶸也隻讓伶人做到這一步,再往下就不必了。
水榭和看台隔著湖水,這是一道心裡屏障,加上大家還帶了面具,又是一道心裡屏障。
表演的人也沒湊過來,隻是觀賞而已。
這個下去了,又上來一個帥哥,這時候看台上已經放鬆了不少。
謝嶸挑了三個脫衣舞男,各有特色。
最後三人一起上來表演,把氣氛推向更高。
終於結束了,大家去換回自己的衣服,客人們一時間門都有些不好意思,臉蛋紅紅的,都不敢看旁人。
夏侯家老太太樂嗬嗬道,“怕啥,我不說你們不說,公主更不會說,誰知道?並且,我們就是看看而已,男人們進青樓押妓包花魁都無人說,咱們就看個跳舞怎麼了,還能長針眼啊!老身得去謝謝公主,今兒個可真是開了眼,又玩的高興!”
也有婆媳一起來的,互相看看,彆過頭各自嘴角翹起。
也有母女倆來的,反正女兒也嫁了人,她們還能湊一起說悄悄話。
如今的貴婦們其實並未迂腐到被個陌生男人碰了就會剁手,很多人家家中丈夫納了好幾個小妾,自己得不到滋潤就會備一些娛/樂用品,公主府的表演其實也不算過分。
時下有些人家戲班子來家唱戲,唱詞香豔的很,隻是謝嶸這裡不搞曖昧,直接上肉菜。
天色已晚,大家今晚得留下來了。
第二天客人們辭彆謝嶸回家,家裡人肯定要問福寧公主的宴會怎麼樣啊?
清一色的回答,“很好!”
怎麼好法,為什麼不讓未婚姑娘們去?
“公主嫁了人了,隻是請人熱鬨鬆快一下,小姑娘們去了會無聊的。”
如今把家中未婚姑娘帶去赴宴,一般就是向外展示,主要目的就是要給自家女孩子挑夫婿。
福寧公主的宴會沒有這種目的,就是純玩,帶女孩子乾什麼?
一眾夫人們口風格外一致,半點都不露。
廢話,咱們還想繼續參加福寧公主的宴會呢。
謝嶸的宴會沒有邀請寧安康平,寧安一貫操大度寬和的人設,自然不能說謝嶸什麼,還得自我寬解。
康平就快氣死了,立馬也舉辦宴會,也不邀請謝嶸。
謝嶸此時正在彆莊裡休息呢,一點也不想外出。
雖然化妝宴會才進行一天,前後花費的心力精力可不少,她得歇歇,吃點好吃的補補。
禦廚的手藝真的沒的說,謝嶸吃到了好多後世根本沒有的中式美味點心,色香味俱佳。
天氣雖熱,彆莊裡還是挺涼爽的,傍晚吃著燒烤和啤酒,小日子不要太美啊。
康平的宴會去的人也不少,畢竟誰都不敢不給公主面子,不管受不受寵,康平都是公主,不能得罪。
康平為了把謝嶸比下去,在宴會上花了大心思。
食材要最好最新鮮的,戲班子也得是頂尖的,下人們服裝統一,客人們更衣用的香胰子都雕刻成各種花樣。
康平的宴會光彩照人,客人們也很捧場,紛紛稱讚不已,康平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總覺得把謝嶸比下去了。
但是私底下人們議論的還是謝嶸的宴會,還在打聽謝嶸什麼時候再舉辦宴會,一定要混一張請帖。
康平得知後差點氣歪了鼻子,她哪裡做的不好?是食材不名貴還是廚子手藝不行?是戲班子唱的不好聽還是下人服侍不周到?
福寧的宴會就這麼勾人?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