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來到今晚的新房院子, 這裡更是裝飾的如同水晶宮一樣,美貌侍女們全都滿臉笑容,人人給淩銳行禮,“見過駙馬爺!”
到了門口, 有兩個侍女站著, 一個侍女給淩銳掀開簾子,淩銳頓了頓, “你叫什麼來著?”
侍女低頭, “回駙馬爺, 奴婢叫白露。”
淩銳去看另一個, 那個侍女也是低頭回答, “奴婢叫立秋。”
淩銳,“……”
這兩個婢女有些臉熟,淩銳記得一個好像叫什麼蝶語, 一個叫雁舞。
淩銳正經也是讀過書的, 他一直覺得福寧公主身邊丫頭的名字有些一言難儘, 反正淩銳欣賞不來。
現在人似乎沒變, 怎麼丫頭名字全變了?
邁步進去,被侍女嬤嬤一路引到內殿, 淩銳看到了鳳冠霞帔的謝嶸。
按照一邊女官的引導,兩人掀蓋頭喝交杯酒, 儀式一樣樣做下來。
掀開蓋頭的時候淩銳掩蓋住震驚的神色, 眼前是福寧公主沒錯, 但是和他記憶裡的福寧公主完全不一樣。
上輩子福寧公主看起來嬌嬌柔柔, 看到他也是害羞為主。
現在淩銳看到一雙明亮好奇的眼睛,眼前的公主很大方的打量了他一通,然後嘴角微翹, 笑了一下,笑地露出了一排雪白的貝齒,看著,有些嬌憨可愛?
淩銳不動聲色,按照旁邊女官的引導和謝嶸完成了禮儀。
謝嶸讓侍女卸掉她的頭冠,自然道,“駙馬今天喝了不少酒,去洗一下吧。”
馬上就有侍女上前,淩銳從善如流去洗澡,公主愛潔,這點沒變。
泡在浴桶裡,淩銳閉上眼,眼前這個就是上輩子他的公主妻子,但是和他印象中的福寧公主除了外貌相似,其餘半點都不像,這是怎麼回事?
淩銳第一反應是福寧和他一樣,但是剛才一係列儀式做下來,淩銳覺得這個公主不像是福寧複生。
福寧如果和他一樣,淩銳能感覺出來,這個公主就像個好奇寶寶,對所有儀式都很好奇,剪頭發的時候她瞪大了眼睛,扔酒杯的時候她恨不得自己彎下腰去看,旁邊還有人笑著和她解釋,一看就知道這個公主平時很受寵,人人縱著她。
福寧上輩子也是公主沒錯,但沒有特彆得寵,她行事也有小心翼翼的時候,當然,對著他,福寧是不必的。
還要再觀察一下。
洗了澡出來,淩銳拒絕了侍女的服侍,侍女們就退下了,這也和上輩子不一樣,上輩子福寧的侍女跟隨福寧,一樣看不起他,便是新婚之夜這些侍女對他也有些無禮,當然這是淩銳很久之後才明白的。
比如淩銳洗澡,擺在一邊的那些香胰,潤膚的脂膏等等他完全分不清,一度以為香胰子是可以吃的玩意,他差點就啃一口,侍女趕緊攔下,笑著解釋了一通,言語間帶著輕視。
這一次,負責幫淩銳沐浴的下人見到淩銳就主動解釋了那些瓶瓶罐罐,恭謹的問淩銳需要哪些,她好預備,還貼心地提點了公主喜歡哪些香胰脂膏的味道。
回到了新房,淩銳看到福寧公主也換了衣服,頭發都改了,簡單束發,看起來輕鬆愜意。
桌上多了兩碗面。
謝嶸招呼淩銳,“駙馬餓了嗎?陪我吃一碗面吧,我今天一天都沒好好吃東西呢。”
淩銳今天也沒吃多少,如今確實腹內饑餓。
這是兩碗大骨雞肉面,面上有碧綠的蔥花點綴,還有一大塊濃油赤醬的雞腿肉,抽了雞骨頭料理的,看起來就有食欲。
而且一碗大,一碗小,大的那碗像湯盆,肉也更多。
淩銳忍不住又看了謝嶸一眼,這點細膩心思上輩子福寧根本沒有。
謝嶸眨巴眼,“駙馬要哪一碗?”
淩銳,“……”呆了!
旁邊就有侍女發出笑聲,一個侍女上前把大碗端給淩銳,小碗端給謝嶸,“公主,您彆逗駙馬了!”
淩銳忍不住也抿嘴笑了一下,低聲道,“公主說笑了。”
這麼一來,緊繃感少了很多。
兩人開始吃面,謝嶸道,“在宮裡我其實最煩吃面。”
淩銳沒忍住,“為什麼?”
謝嶸挑出面條道,“吃面吧,一定會有聲音,唏哩呼嚕才能吃的爽快,可是這樣不雅,隻能一點點這麼吃。”
謝嶸就優雅地表演吃面,吃了幾口道,“這樣,吃半天,還是一碗面,湯都涼了,還不能喝湯。”
你見過哪個公主捧著面碗喝湯的?
然後謝嶸就開始大口吃面,淩銳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謝嶸吃了一半面條,看到淩銳沒動,於是道,“你怎麼不吃啊,面不好吃?”
淩銳趕緊道,“沒有,沒有……”
謝嶸就笑,“這是我的地盤,我以後吃面愛怎麼吃就怎麼吃!”
吃完還能喝湯。
淩銳趕緊低頭吃面,嘴角忍不住一翹再翹。
她多半不是福寧,但她,讓人喜愛。
在謝嶸眼裡,淩銳其實年紀也不大,才二十三呢,小鮮肉一個,但是淩銳身上似乎背負著很多無形的重擔。
因為調查過淩銳,所以謝嶸理解這個孩子的壓力,仇人就是親人,不能動,隻能供,這其實很憋屈。
而且尚主聽起來好聽,但在男權社會下,男子心裡還是會藏著屈辱的,因為他要對一個女人低頭。
這個社會賦予男性的權利,駙馬差不多已經失去了。
若是一個不求上進的紈絝,倒也不會有很強烈的感受,若是一個一心求上進的男人,以後做什麼都被人議論,“靠著公主罷了!”
這感覺肯定不好過。
謝嶸此刻和淩銳的身份差不多是倒著來的,她海闊天空了,淩銳可能就要三從四德。
謝嶸不介意對淩銳好一點,大家相處融洽,以後才能合作愉快。
而且淩銳長的也不錯,身材看著也結實,謝嶸沒什麼不滿意的。
吃了面,兩人進入拔步床,帳幔一層層放下,婢女們退下。
屋內隻有紅燭高燃,見證著一對新人正式締結為夫妻。
第二天,兩人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來,其他女子新婚第二天還得惦記著給公婆奉茶,見丈夫的兄弟姐妹和親戚,分發禮物。
謝嶸是不必的,而且她覺得淩銳也不怎麼想讓她早點去伯爵府。
淩銳確實是這樣想法,上輩子福寧是住在伯爵府的,第二天也沒耽擱太晚,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福寧對父親和繼母都很和善,可是淩銳不想要她的和善。
上輩子繼母也特彆會拍福寧的馬屁,把福寧哄的可高興了。
兩人慢吞吞起床,然後梳洗吃飯,淩銳一點都沒催促謝嶸,謝嶸心裡也有底了。
等到太陽都很高了,謝嶸才準備好,和淩銳一起出門,謝嶸道,“駙馬陪我坐車吧。”
淩銳當然答應。
謝嶸讓淩銳坐車就是為了解釋自己的行為,她即便能猜到淩銳的心思,也得和他說清楚,謝嶸可不希望她和淩銳因為猜心思猜錯了鬨無所謂的矛盾。
等淩銳坐好,謝嶸就道,“咱們成親前,我知道你推掉了給淩太太的誥命,隻給你的生母求了誥命,那麼我就猜想,你小時候在你繼母手裡是不是吃過苦頭?”
淩銳驚訝的看著謝嶸,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上輩子到死,福寧都不知道,她也根本不在意吧。
謝嶸微笑,“這不是未卜先知,而是常情罷了,後母畢竟是後母,我不是指所有的後母都待前頭的孩子不好,但你一力推辭給那個女人的誥命,這點就說明了很多問題,父皇不至於疼惜這一點俸祿。”
“之後你又推掉了給淩老爺和你弟弟的虛職,我一打聽,你十四歲就當兵去了,以你的家世家底,本可以避免兵役,那麼要麼是你主動去的,要麼是沒辦法去的。”
“主動去的,一個十四歲少年,家裡也不是沒吃沒喝,為什麼要去當兵?隻能是家中無法存活了,若是被迫去的,那更能證明你在家裡舉步維艱。既然這樣,我和你成親了,我就不能無視你曾經遭受的一切,所以我昨天沒去伯爵府,今天也故意晚出門。”
“不知道駙馬是否會介意?”
淩銳目不轉睛的看著謝嶸,本以為一片平靜的心卻狂跳起來,他趕緊低下頭,“公主……公主實在敏銳……其實,您今天就是不去伯爵府,也沒關係!”
謝嶸道,“那不行,還得祭拜一下你的母親,我的婆母淩夫人。”
淩銳點點頭,“……多謝,多謝公主!”
這到底是不是福寧?難道福寧也有兩幅面孔嗎?
卻原來自己做的一切也是能造成連鎖反應的,為什麼上輩子自己就那麼懦弱呢?
一行人到了伯爵府,管家早就開了大門相迎,公主府的護衛和伯爵府裡的下人早就清了街,不能讓閒雜人等驚擾了公主。
淩家三人在門口戰戰兢兢,他們沒資格在大廳等待公主前來,隻能在大門口迎接,他們已經站了很長時間了,幾乎天沒亮就被管家催了起來,然後收拾好了過來‘罰站’。
若是淩家這一對公母有了虛職和誥命,那是可以在屋子裡等謝嶸的,現在不行,他們什麼都沒有,平頭百姓見皇家人自然得早早恭迎。
公主的車架停下,淩銳先下車,他是直接跳下來的,旁邊有小內侍飛快的搬來移動階梯。
謝嶸不想踩人家的背下車,這樣做除了彰顯身份外一無用處,還不穩呢。
她踩不踩背都是公主。
淩銳站在一邊扶著謝嶸下了車,門口伯爵府的人全體下跪,“見過公主,見過伯爺!”
謝嶸淡淡道,“免禮。”
謝嶸幾乎沒有停頓,和淩銳一起進了府。
淩家三人隻看到公主華美的裙子下擺在眼前劃過。
進了正廳,謝嶸當然是主位落座,淩銳在一邊陪著,淩家三人進門還要向謝嶸行跪禮。
要是彆的公主,不等人家跪下肯定就攔了,便是康平,第二日見公婆,也沒敢讓人家結結實實給她跪下磕頭,都是意思意思就過,畢竟公婆也都是頭面人物,自己好歹也是人家的媳婦,有些面子該給也得給。
謝嶸沒攔,就這麼生受了淩家三人的跪禮,等人家行禮完畢,她才道,“免。”
淩老爺站起來的時候差點搖晃了一下。
接著謝嶸跳過了家禮,即便是公主也要給公婆還禮,不用下跪,禮還是要的,謝嶸乾脆跳了,讓嬤嬤分發禮物,直接道,“我和駙馬要去祭拜婆母,你們退下吧。”
謝嶸一句話,三個人隻能退下,繼母想和謝嶸說話都沒說上。
淩老爺退的可利索了,他這種人欺軟怕硬,公主是他怎麼都不敢對上的存在,見一次他就得跪一次,還不如不見。
繼母身上什麼都沒有,在伯爵府也沒權利,也隻能含恨退下。
淩二少更是連頭都不敢抬,他現在的錦衣玉食全都是淩銳供給,他要是不聽話,大哥不管了怎麼辦,所以他現在乖的像條狗。
謝嶸和淩銳去祭拜淩夫人,上了一炷香。
淩銳看著母親的牌位,目光深沉。
上輩子他其實暗示過福寧,說繼母是個口蜜腹劍,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人,福寧毫不在意,甚至道,“駙馬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覺得夫人不錯。”
淩銳還能如何,想來在那個時候他就和福寧離心了,福寧看不起他,他對福寧也毫無愛意,甚至還是怨恨的,不是怨恨福寧不喜歡他。
福寧是公主,迫於無奈嫁給他這麼個粗人,不喜歡也很正常,淩銳怨恨的是福寧對繼母的好。
因著福寧,繼母得以出入京城高門大戶,風光快活。
而他的母親隻能屈居在一個小小的佛堂裡,他質問父親,父親不耐煩道,“一個牌位而已,難道挪到主屋嗎?”
他和福寧提起要祭拜母親,福寧驚訝道,“為何不挪去寺廟,還能讓僧人誦經祈福?”
福寧的提議平心而論沒什麼問題,可淩銳拚死拚活得到了一個爵位,有了一座府邸,府裡連母親的靈堂都不能設置?
這些事情就這麼一點點累積了起來,每一天都會讓他的心更沉重一分。
到最後,他的拚命就像個笑話一樣,他替自己的仇人掙來了榮華富貴,錦衣玉食,而他,連個家都沒了。
公主那裡沒宣召不能去,自己府裡仇人在歡歌跳舞。
那時候的淩銳除了在打仗上有天賦,其他事情處理的一塌糊塗,所以當敏王稍加挑撥,淩銳就義無反顧投奔他了。
那時候淩銳內心何曾沒想過一種可能,我成了反賊,你們都是反賊的親人,我被砍頭,你們也都得砍頭!
現在想想自己真是愚蠢的可憐。
祭拜結束,謝嶸道,“和我回公主府嗎?”
淩銳垂下眼瞼,“公主這是宣召臣嗎?”
謝嶸微笑,“你是我的丈夫,公主府的大門永遠為你打開,你想來就能來,不願意也是你的自由,我不會宣召你。”
媽的,宣召就是說今晚我要睡你,這也太粗魯了。
淩銳抬頭看著謝嶸,雖然心裡還是存著疑惑,但這個公主和前世雖然容貌相似,內裡卻截然不同。
到底發生了什麼?是因為自己重來一次,所以福寧也跟著改變了?
不過隻要這份變化是有利自己的,淩銳就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