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你好。”

幾乎隻怔愣了一瞬,時棲便開了口。

不同於那天在酒吧叫著庭柯哥哥刻意壓出的曖昧與甜膩,也不同於平時的冷淡疏離,他的嗓音很溫和,那是一種對於陌生人的善意與克製,他說:“我叫時棲。”

莫筱說得對,到了真正開始進行淘汰的那天,他前期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都會被扒出來仔細分析。

他必須做到萬無一失。

一個普通的大學生不該有個這麼有錢的鄰居,不管顧庭柯是為了錢還是宣傳,他料想他們的目標應該沒有什麼相互衝突的地方。

時棲朝顧庭柯露出一個禮貌的笑來,八歲去SIC投資競賽的不是個笨人,他相信顧庭柯能夠讀懂他的意思。

“你好。”顧庭柯果然很配合,儘管剛剛對著其他三人說了一遍,顧庭柯還是重複道,“顧庭柯。”

說罷,朝著時棲伸出了手。

顧庭柯的手指修長有力,華美如同雕塑。

時棲在還以為他是單純的鼓手的時候就對這雙手有過諸多幻想,緩慢地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纖細白皙,略小一圈,略白一度,好像是融進雕塑裡的細膩白瓷。

【啊啊啊啊啊啊啊貴氣霸總和清純大學生!這一對顏值也太高了吧,我要開始瘋狂舔顏截屏了!】

【男七是不是對時棲有意思啊,怎麼剛剛介紹的時候不握手?】

【因為他倆離得最近啊,也可能平時應酬習慣了呢。】

【好的,下面問題來了,為什麼他倆離得近,另一張沙發上不是還有兩個位置嗎?】

禮節性的握手,兩人都是輕輕一搭,可顧庭柯卻在時棲準備收手的時候突然發力,恍若扼住獵物咽喉的一頭狼,指骨收緊,似是通過這種方式將什麼標記給重新覆蓋掉。

在那股凶厲順著皮肉傳遞疼痛之前,顧庭柯終於鬆開了手。

“顧庭柯。”時棲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點點頭示意自己記住。

他對一切無知無覺,隻當是這人碰到同性戀的應激反應。

至於座位,那就更可笑了。

這很明顯是顧庭柯不想跟任何人坐一起。

“你名字真好聽,”對面的夏鷗接過話,眼底是毫不掩飾地進攻,目光在顧庭柯禁欲的領口處巡視了一遍,“跟你這個葉形領針很搭哎。”

顧庭柯的語氣明顯淡漠了許多,甚至沒有要低頭確認一下的意思:“不是我挑的。”

當然不是他,時棲想,顧庭柯從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許他把時間浪費在這個地方,每天的穿衣都是專門的設計師搭好送過來的。

“是嗎?”夏鷗性格要強,在今天第二次把天聊死之後,無論如何也要繼續下去,“那挑的這個人一定很用心。”

確實用心,畢竟要拿工資的。

兩人非常勉強地尬聊,時棲趁這個機會望了旁邊的關越一眼。

很明顯,即便是顧庭柯已經介紹完了一輪,關越也沒有要主動開口的意思。

少爺講話一向得是彆人哄,更何況他已經對進門之後大家先行對顧庭柯燃起的熱情十分不滿。

果然,紈絝公敵在哪裡都是紈絝公敵。

時棲對自己的“同類”泛起一絲同情,主動偏頭望了他一眼。

關越移回來的視線正好與之相撞——漂亮男生定定地望著他,那雙小鹿一樣的眸子裡帶著些好奇地探尋,像是在等著他開口。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顧庭柯身上的時候,隻有他看向了自己。

大少爺被時棲的溫和順好了毛,終於大發慈悲地開口道:“我叫關越。”

關越。

時棲在心裡重複這個名字,飛快地搜尋著他那群狐朋狗友們的姓氏。

時棲點點頭,像是對他很有興趣似的:“你是哪裡人呀?”

“京市。”

果然,時棲想,他們這個圈子其實就這麼大,輾轉幾個總歸會聽到一些。

海市裡沒有姓關的,倒是京市有個赫赫有名的關家。

但據時棲所知,那位掌門的嫡長子應該是叫關山才對。

他之前沒有聽說過關越的名字,但是關越好像也並不認識他。

也是,就算是都姓時,也沒人會把他一個普通學生和三天兩頭出現在財經時報上殺伐決斷的時臣嶼聯係到一起。

他媽那邊就更不可能了,當年葉馥晚隱婚隱得那樣低調,除了相熟的,粉絲連她孩子姓什麼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得知這人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時棲終於放下心來。

“你們要喝點水嗎?”

時棲主動站起了身,島台的玻璃壺裡還熱著沈聽澤的花茶,時棲回頭看了他一眼。

“沒關係,”沈聽澤瞬間就懂了他的意思,急忙示意沒關係,“本來也是帶給大家喝的。”

於是時棲這才盛到杯子裡端上來,按照座位次序,先給了旁邊的許喬。

中間的關越一愣。

抬眸望了他一眼。

時棲知道他在想什麼,有錢的紈絝享受慣了特權,大概覺得自己應該先把第一杯遞給他。

但是彆說他了,就算是關家的那位關山真的來了,也不能在時棲這裡博得幾分青眼。

這種人,時棲並不慣著他。

他對新看上的人一向諸多寵愛,之所以要去倒水,不過是為了安撫自己的獵物——第二杯花茶緩緩放在桌上,時棲主動介紹:“這個茶很好喝的,”他一個一個地數著,“裡面放了決明子、羅布麻、荷葉,還有……”

時棲的識趣讓關越很是滿意,可他說到一半卻突然頓住,轉頭和沈聽澤對視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洛神花。”

【啊啊啊啊啊這個默契!!】

【好像小情侶那種密語悄悄話啊,完了,我以後再想起洛神花腦子裡全是這兩個人了。】

兩人之間好像自動形成了無法進入的結界,已經宣告臣服的獵物在眼皮子背叛,關越覺得心中油然一股隱隱怒火。

時棲對他難看下來的臉毫不知情,將最後一杯水遞給了旁邊的顧庭柯。

“剛剛居然在茶幾下面發現了節目備好的零食。”

時棲在另外兩人面前對自己的特殊讓沈聽澤感覺到獵物上鉤的快感,他伸手將裝著糖果的草籃端出來,先抓了幾個遞到時棲那邊,笑道:“決明子可能有點澀口,吃顆糖潤一潤。”

那顆桃子果糖還沒滑過去,一隻骨節修長的手忽然壓住了它。

顧庭柯淡淡地看了沈聽澤一眼。

隨後,指尖一掃,將旁邊的一顆桔子糖撥到了時棲面前。

節目組備的是軟糖,入口有清新的柑橘香味,咬破後會一□□出汁水四溢的果肉,這個口味糖果其實並不怎麼常見,時棲看了眼手上撕開的包裝,似乎還是自己曾經喜歡的某種進口的。

莫筱倒是還挺會找。

“你喜歡這個口味?”沈聽澤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彎起的眼睛。

“喜歡啊。”嘴裡還含著糖,時棲的聲音有一點軟糯,“小時候我媽媽會在院子裡種很多果樹,橘子樹很漂亮,金燦燦的,我到了秋天就會去摘。”

“好,”沈聽澤頗為認真地對他一笑,“我記住了。”

好像他的喜好是什麼需要特彆留意的事情。

沈聽澤本來以為他又要慌慌張張地去找水杯了,沒想到時棲把那顆桔子糖果咽下去,反而旁若無人地回問:“那你有什麼喜歡的口味嗎?”

他似乎是覺得這應該是一件禮尚往來的事情,好像情人間收了禮就一定要回贈。

小兔子比他想得要真誠,反而讓沈聽澤升起一種莫名的愧疚:“我……”

“我最喜歡檸檬味,”沈聽澤還沒來得及回答,旁邊的黎煬突然接過話,“沈哥你幫找找唄。”

“算了,我還是不吃了。”沈聽澤剛找到,黎煬忽然又說了這麼一句,大眼睛裡看著很無辜,“牙醫說我最近要少吃糖,檸檬這種刺激性的就更不行了。”

“牙齒不好的話,那確實要注意。”

沈聽澤好脾氣地點點頭,又另外翻出一塊餅乾出來,聲音很淡:“那吃塊餅乾吧,咖啡味的,提神。”

“哎?電視上是不是開了?”許喬突然說了這麼一句,打斷了房間裡無形的硝煙。

於是幾人都望向了已經打開的電視——

由於都是素人,戀綜工作人員大多數情況下不會直接跟嘉賓溝通,而是用客廳和房間裡的電視來發布訊息。

“這麼快?”夏鷗疑惑地望了一圈,“這不是還少了一個人嗎?”

沙發坐著的隻有七個人。

藍方的是顧庭柯、沈聽澤、黎煬和關越。

紅方卻隻有他、許喬和時棲。

“我之前聽工作人員說那個人這兩天有工作,等忙完了就會過來的。”許喬道。

為了不打擾嘉賓的正常工作,《愛情獵人》已經特地選了國慶七天假,一般工種這個時候都是有假期的,在國慶還調不出來假休息,不知道剩下的那個……到底是什麼工作?

不過無論是什麼,能讓節目組留到最後壓軸的,一定是強有力的競爭者。

“這樣啊,”屏幕上跟著出現了相關的解釋,夏鷗道,“那這兩天就是我們七個了。”

【由於工作原因,另一位紅方入住者將在後日特定時間到來。】

電視閃過這句話,隨後一個字體翻轉特效,又變成了:

【今晚大家可以自由活動探索彆墅的居住環境,晚餐需要嘉賓自己分配製作,各位可以在用餐時間介紹年齡和職業。】

【8人中藍方和紅方各自金錢獵人的數量將同時在晚餐時間公布。】

【祝各位用餐愉快。】

“這麼快就要公布職業和年齡了嗎?”

對於狼人殺戀綜,職業是判定狼的一個重要參考因素,股市債券金融等相關工作會讓人天生與進攻聯想到一起,而向時棲這種大學生形象,則讓人天然地想到“清澈的愚蠢”。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嗎?”面對夏鷗的疑問,關越不以為然地拋著糖。

隻有狼才會害怕這個,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夏鷗一眼。

“既然這樣,不如大家先去房間看看?”許喬提議。

人到齊了自然是該各自去找房間收拾,眾人也沒有一直坐在這裡尬聊的意思,紛紛站起了身。

節目組找的彆墅分為三層,一樓是客廳和開放式廚房,二樓是他們的臥室和盥洗室,三樓則是一些多功能家庭影院、健身房台球廳之類的。

他們要先去臥房,自然也要先上到二樓,幾人各自拿了行李來到旋轉樓梯前。

沈聽澤分明是走到最前面的一個,可是到了卻沒有先上去,時棲與他擦肩時腳步一頓,在一瞬間裡看出了他的想法。

箱子當然不沉,不能帶電子設備,裡面不過是一個日用品和衣物罷了。

更何況身材也是風流的資本之一,雖然因為時臣嶼的緣故對上床這件事有心理排斥,但時棲也沒少去過健身房。

可才剛上了兩級台階,他腳下一滑,那隻細瘦手腕跟著晃動了一下。

還沒等時棲握穩,一隻手就按在了扶手上替他接過了重量,聲音溫和:“我來吧。”

果然……時棲在心裡笑起來,他和沈聽澤一向配合默契。

“不用啦,”時棲欲拒還迎,“你自己手裡還有一個呢。”

“這點重量不算什麼。”

沈聽澤不由分說地將行李箱從他手裡接過來,為了避免時棲說出更多拒絕的話,頗有情商道:“我大三那年在學校做迎新誌願者,十幾公斤的被褥,硬生生背了六層樓。”

“女生宿舍還是男生宿舍呀?”

“男生,女生宿舍哪裡輪得到我。”

“哦。”時棲點頭。

“我怎麼從這話裡聽出了我女朋友聽說我去KTV的揶揄感,”雖然時棲語氣正常,可現場導播就是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當即派出了兩個最得力的攝像,“快快,你倆跟上去!”

攝像鏡頭的屏幕裡,沈聽澤聞言,跟著笑了一下:“哦什麼?”

“我當時搬了一整天,眼睛都快累花了,一個人也沒記住,就記得這屆學弟實在不太行,給他們搬了那麼久的東西,連個遞瓶水的都沒有。”

其他人都在樓下,隻有他倆率先上了二樓,時棲揚起下巴努了努嘴,雖然沒什麼太大的表示,但是上揚的語氣還是暴露了他的心情:“嗯。”

臥槽……

現場導播目瞪口呆地看了一眼直播裡炸了的彈幕,這才到來第一天,這倆人為什麼已經搞出了一種小情侶談戀愛的感覺。

要真是演的,那這演得也太好了吧?

樓下,原本站在原地看表的顧庭柯垂下手腕,眼中冷漠一閃而過,重新抬步朝著前方邁去。

夏鷗似乎是想重複剛剛時棲的套路,等顧庭柯開始上樓的時候故意一晃——

可惜顧庭柯根本沒有像沈聽澤一樣將人護在身後,反而是遠遠地走在另一側,就在夏鷗以為已經失敗的時候,顧庭柯忽然抬眸看了一眼。

另外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映入眼簾,一人儒雅溫和,一人溫柔靦腆,並肩進了紅方的房間。

夏鷗剛要邁步,另一側的把手就被人握住了,顧庭柯從他的手中提走行李箱,率先朝著紅方臥室走去:“我來吧。”

聲音穩重,肩膀寬闊。

夏鷗的心臟重重一跳。

黎煬斜倚在欄杆旁,回身看了一眼許喬:“用我幫忙嗎喬喬?”

他剛來不久就給紅方的其他三人起好了昵稱,夏鷗叫夏夏,許喬叫喬喬。

唯有時棲,彆人都叫七七,隻有他叫哥哥。

“我箱子很輕的。”許喬拎了兩下示意,“不用管我了,你……”

“沒關係。”

黎煬做事一向像個任性的孩子,許喬還沒說完,他就已經將箱子拎在手上了。

回身瞥見已經進了同一個房間的四人,眼底含笑意有所指:“剛好想去參觀一下呢。”

媽呀……

現場導播心驚膽戰地帶著攝像往上跟,這真的是戀綜剛到第一晚可以擁有的劇情嗎?

這幾個人的心眼子加起來怕是要比蜂窩煤窟窿還多吧。

六人一對接一對往紅方房間進,於是樓下隻剩下一個不願與平民同車而行的關大少爺。

留下來跟拍的攝像也不多,隻剩了一個用來捕捉上樓的背影。

所以沒人發覺——關越看著另外幾人,腳步一頓,突然嗤笑一聲。

不是出場時的故意耍酷,也不是他被忽略時幾乎寫在臉上的脾氣,那是一種真正看透一切的精明,和置身其外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