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她仍會向從前一樣運籌帷幄,她定要活著回到額遠河對岸。
她走到茶倫的床前,看著小小的她,如滿月一樣的她,心中一陣絞痛。
“茶倫,茶倫…”葉華裳念著茶倫的名字,貼著茶倫軟嫩的小臉兒,她的淚水落到茶倫臉上,睡夢中的茶倫皺了皺眉頭。
“茶倫,娘親會回來的。娘親回來帶你和你父親走,你等著娘親。”葉華裳捧著茶倫的臉親了又親,淚水不停地落。她以為自己的心腸堅硬如石,倘若還有一處柔軟,隻有這處柔軟,那就隻有茶倫。葉華裳不懂為何女子成為母親後,就一定要有軟肋。
她的心一狠再狠,終於轉身出了營帳。跟著她的使女正歪在那裡睡覺,而阿勒楚跟隨他的侍衛走遠了,二人頭湊在一起,不知在密謀什麼。
葉華裳繞到營帳後,看到阿勒楚那隻獵犬站起了身,瞪視著她,她掏出事先準備好的肉丟了過去,那隻獵犬叼住了肉,一口吞下,緊接著趴了下去。為防止它叫,葉華裳又給它丟了一塊肉。
獵犬大口吞吃的響動被風帶走了,風同樣帶走了葉華裳出走的響動。她跑進夜色之中,深色的衣袍融入夜色之下一望無際的草原,一陣又一陣的草浪吞沒她,又將她吐出來,漸漸地,徹底消失在獵犬的視線中。
葉華裳跑出兩裡遠,遠處有一棵老樹,樹下拴著兩匹馬。她跑過去,接過一個女子遞來的韁繩。
“鈴鐺!”她喊。
“葉姑娘,走!”鈴鐺翻身上馬:“那邊的人被我買通了,買不通的毒死了。我帶姑娘離開這裡,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葉華裳點頭,也翻身上馬,跟在鈴鐺的馬後一路狂奔。葉華裳要拿捏阿勒楚,她懷著阿勒楚的孩子,阿勒楚絕不會放任不管。她做出一次任性出逃的姿態,令阿勒楚分神,從而給她最後的機會,讓她對這些凶殘的草原王爺們致命一擊。
葉華裳的身體裡升騰出熱氣,當她躺在一個乾淨的草垛上,察覺到自己的肚子有些痛。她撫摸著肚子說道:“你不要死、你不能死,你必須活著!”
鈴鐺要她安心躺著,而她自己奔入黑夜之中,隻有葉華裳一個人,看著外面的繁星。這一晚的葉華裳真的難過,閉上眼睛就是大火,不停有人拍打著院門企圖逃出來,那一夜的大火燒走了葉華裳的年少的天真,她被推進永夜之中。
她困惑,為何遠在幾千裡以外的葉家會被京城的人盯上?為何他們要用那樣的手段了結彆人的性命?為何他們將女子打包成貨品嫁到韃靼去?當她到了韃靼後最先明白的道理便是:能在那些男人的鐵騎之下活著已實屬不易。
她還記得與公主分彆當日,公主拉著她的手與她訣彆,她哭著說:“我知我時日無多了,隻求多苟且幾日。這人間我還沒看夠呢!”
後來公主果然死了,輕飄飄地死了。葉華裳甚至不知自己為何能活到今日?與公主相比,她是無人庇護的、踽踽獨行的、任人宰割的人羔羊。
葉華裳睜開眼睛,她無法入睡,坐起身來聽無休無止的風聲。在這樣清醒的時刻,她想起了阿勒楚。她猜測阿勒楚會派人找她,所有人都會派人找她。她該以何種姿態面對阿勒楚呢?
這是葉華裳這許多年來時常思索的問題,她對阿勒楚的一顰一笑都經由她謹慎的思考,哪怕在夜晚的營帳裡,他們享受極致的歡愉,她也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
那時阿勒楚貼著她耳朵,灼熱的氣息燙著她,他不厭其煩地問:“心裡可有我?”
她答:“有。”
他的動作會更狂妄幾分,好似她心裡有他,於他而言是天大的事,是他的迷香,是他血脈裡覺醒的不絕的情/潮。
而這一晚,夫妻至此,分崩離析。
不,他們從未合過,何來分崩離析?
葉華裳隻是想念茶倫,小小的茶倫,可愛的茶倫。想到茶倫,她又落下淚來。茶倫無從選擇父親母親,她早晚會有一日知曉她的父母親各守一端,從未一心。葉華裳期望當茶倫知曉這一切時不會心懷恨意。
鈴鐺回來了,帶著藥草,又不知從哪裡找到了一個小鍋,開始給葉華裳熬藥。
葉華裳覺著講話能令她好受些,於是問鈴鐺:“後來去了燕琢城嗎?”
“是,隱姓埋名,等著二爺的消息。”
“你為何對白二爺這樣忠誠?”
“因為白二爺是好人。”
葉華裳記憶中的白棲嶺還是當年的模樣,也不知這些年的風霜可令他變成另外一人?她想起她在世上最信的人,大概都在額遠河對岸了。不,還有韃靼都城的穀為先。
“葉姑娘,如今我不僅為二爺,也為自己活著。我在燕琢城裡見過花兒,她如今是女將軍了。鈴鐺也想活成你們這樣的人。”鈴鐺一邊煎藥一邊道:“我這條賤命總是身不由己。”
“不,鈴鐺。”葉華裳說:“若當初沒有你,我活不到今天。你不是賤命,我們都不是。”
鈴鐺聞言笑了。
她對葉華裳說:“葉姑娘,你一個人在這裡,危機四伏。花兒姑娘和白二爺將姑娘托付給我,是我的福氣。無論如何,前頭的道道難關鈴鐺都會陪姑娘過。姑娘想回到額遠河對岸去,鈴鐺哪怕用手托著,都會護送姑娘回去。”
葉華裳心中一暖,扯著鈴鐺衣袖,也不知該說什麼,隻發出一聲歎息。
“也不知穀大將軍如何了?”葉華裳又問。
“燕琢城的人都說:有穀大將軍在,萬事不必愁。穀大將軍答應姑娘的事定會做到。”
“我知道。”
葉華裳抱著肩膀,看著天邊初露的晨曦,她知曉自己欲往何處,卻不知命運最終會將她推往何處。她豆蔻年華歲月中的歡聲笑語早就遠去了,鈴鐺說她身不由己,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當日頭全然升起,草場又恢複了熱鬨,蜂和蝶飛來飛去,遠處的羊群怡然地啃著草。葉華裳知曉自己將在這裡度過一段時日,她不知阿勒楚的全部計劃,隻能靠猜。
卻在兩日後得到消息,阿勒楚被斬首了。
葉華裳下意識問:“茶倫呢?”
“都傳你和茶倫被阿勒楚王爺事先藏起來了。”
葉華裳點頭。
她知曉阿勒楚不會死,他的耳朵能聽到各種響動,怎麼會在睡夢中被人斬首呢?那麼他在那裡長久的駐紮就都說得通了。關於阿勒楚的一切脈絡都清晰了,葉華裳篤信自己在跟阿勒楚和韃靼的較量之中,再一次賭贏了。
她忍不住顫抖起來。
多少年來,她好像就等著這一刻,黎明破曉,一切將塵埃落定。
“走吧。”她對鈴鐺說。
“去哪?”
“去都城。”
葉華裳在這裡的一切是從都城開始的,也將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