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習的都是要命的本領,她們深知戰場無情,由不得優柔寡斷,一招一式都奔著索人性命,這樣她們才有活下去的機會!
二人服下解藥,爬進山洞休憩,阿宋說:“待天黑了,就是咱們的天下。”
“咱們的眼如狼一般,夜越黑越看得清!”
“對!”
這是她們的地盤,豈能允許彆人來欺?那些人又是怎樣神不知鬼不覺混到這裡的呢?如今這天下到處是洞!而他們又如老鼠一樣!
黑夜漸漸來臨,林間開始有野獸走動的聲響。她們不帶一點響動,在林間找尋。因為身上帶著老虎的氣味,小獸們被驚到,嗖一聲,竄逃了。她們太過熟悉這裡,若有不屬於這裡的味道,她們能聞得到。
那些人藏得很深,欲剿殺這些所謂“弱女子”,殊不知她們不屈的靈魂正舉著尖刀,砍向她們的敵人。
這一夜,這漫長的一夜,一場場殊死的搏鬥和較量在無聲地進行。一股股熱血噴到阿宋臉上,直到東邊亮起天光,她才於碩大的露珠上看到自己鮮紅的狼狽的臉,和那雙殺紅了的眼睛。她手中拿著一把帶鎖的木匣,而鑰匙卻不在死的那些人身上。
“有人逃走了。”她問燕好:“追嗎?”
“追!”
一隊女子很快消失在林間。阿宋耳邊儘是穀翦的話,老人說:“這天下從不是一人的,也絕不是一人能得下的。要有很多同路人。”
而在韃靼都城以外,葉華裳的“同路人”穀為先早已準備好。
奇怪的是阿勒楚拒絕再前行任何一步,他父親的棺槨快要發臭,而他的軍馬還停留在百裡之外。
葉華裳問他:“不再走了嗎?”
“再等等。”
阿勒楚隻說再等等,卻不與葉華裳講原因。他的眼睛裡發出狼一樣的幽光,時常蹲在草場上盯著都城的方向。帝王之夢在他胸中雄渾燃燒,甚至令他在某些時刻忘記自己的妻女。
往往是葉華裳的嘔吐聲將他的思緒拉回來,他粗糙的大掌貼在葉華裳的肚子上,輕聲說著:“一定要是男子漢,一定要是男子漢。”
葉華裳不言語,面色慘白靠在他肩頭。她也不知為何這一胎鬨得這樣厲害,像是來索她的命一般。可她還有故鄉要回,而阿勒楚卻突然間變了一個人一樣。
他的兄弟們都在都城外駐紮了,那茫茫草場之上,紅的、藍的、黃的旗幟在飄著。他們都在等待一個時機,先殺了阿勒楚,再自相殘殺。
阿勒楚察覺到危險近了,他的兄弟們耐不住了,那些狼一樣的人要來分食他這頭“羔羊”了。
他的眼睛愈發綠了,對血腥和權力的渴求已令他無法自控。他坐在黑暗之中,聽著外面的風聲,咬著牙下令:“放他們進來。”
在他駐紮的營地上,明月似乎更亮一些。阿勒楚故意放刺客進來,以製造他將死的假象。而他的兄弟們在得到他的死信後會開始自相殘殺。君主隻有一個,勝者為王。而他們想不到的是,阿勒楚的人早已於最深處埋伏,並將斬斷得勝者的人頭,將它關在城牆之上。
一切計劃都萬無一失,戰神阿勒楚忍辱負重這許多年,這一生的心機都用在這一次絕地而生的謀略上,他知道自己一定會贏。
那些被放進來的刺客,自然會象征性死一些。阿勒楚不會令他們好過,他砍掉他們的手腳丟到草原上,又將他們的殘軀綁在木頭上,讓他們親眼見著狼群撕咬他們的手腳,內心升起無限的恐懼,發出驚悚的哀嚎聲。哀嚎聲招來狼群,它們爬到刺客身上,活活將他撕扯得骨頭不剩。
一切都有序進行。
一個刺客蟄伏數日,終於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摸進阿勒楚的營帳之中,刀子無聲插進床上人的脖頸,最終砍下了人頭。
那人與阿勒楚如出一轍,阿勒楚死了的消息傳遍草原。這一切都很順利。
除了一件事,葉華裳,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123章 吹夢到西洲(二十二)
草原的風像阿勒楚的囈語。
阿勒楚自幼不願講話, 他喜歡狼、羊群、無邊無際的草場、連綿不絕的群山,喜歡草原上的颶風和額遠河的粼粼水波。起初他沒有父親,彆人罵他是野種, 他不願, 撲上去撕咬人家。若對方是小孩,他這不要命的撕咬一口下去那孩子就沒命哭起來;若對方是成人, 就會掰開他下巴,手捏著他的尖牙, 嚇唬他:“掰掉你的狼牙!”
阿勒楚從那時起發覺自己好鬥, 若遇事不決, 他的拳頭能解決一切。漸漸地, 彆人都開始怕他。提到他,彆人都說:那小野狼真嚇人。
“不, 那是豹子和雄獅。”有人反對“野狼”這個說法。
在不知自己的父親是誰以前,阿勒楚靠自己小小的拳頭贏得了彆人的側目。但到了夜晚,他卻喜歡擠在羊圈裡。小羊身上的膻氣味令他安心,柔軟的羊毛貼在他身上為他抵禦寒風。他抱著他最喜歡的那隻小羊, 口中哼著彆人聽不懂的歌。那歌聲低沉,不像一個孩子唱的。
他的母親時常看著他, 女人從兒子身上看到了草原君主的影子, 每每這時,她都會拿出珍藏的酒, 大口大口喝了, 直喝到不省人事,抱著阿勒楚說:“做王!做韃靼的王!”可當她醒來, 又會忘記前一天說過的話, 沉默地去放馬喂羊。
直到他的君主父親站在他面前, 他才發現,他的拳頭最像誰。君主父親的拳頭比他的還要硬,手掌比他還要大,當他跨坐在戰馬上,像突然降臨像天神,遮住人身上所有的光。他教阿勒楚騎馬射箭,驚覺他有如此的天賦。在君主心中,這個流落在外的兒子是最像他的一個。
君主喜歡阿勒楚,又不像父親對兒子的那種喜歡。失散的這幾年,在他們之間築起一道無形的鴻溝。君主總會想:“阿勒楚會恨我的吧?”
阿勒楚起初不懂,但當他隨君主父親回到都城,看到原本就長在他身邊的兄弟們,也終於意識到,他們之間存在一道鴻溝。他的兄弟們不罵他是野種,但都認為他來路不明,他們時常挖苦他:“你來到世上是因為一個牧羊女的心機。”
阿勒楚哭了,跑到君主面前告狀,君主安慰阿勒楚:“他們胡說。”卻隻字不提處罰他們的事。
阿勒楚覺得自己好像被關進了牢籠,他開始想念額遠河岸、想念他的小羊,和韃靼最美的草場。他開始鬱鬱寡歡,唯有在校場之上,才能找到自己的榮光。儘管兄弟們早早就習武,阿勒楚卻是最有天賦的那一個。也隻有在此時,君主才會抱起阿勒楚對他說:“不愧是我的兒子!”
阿勒楚揚起笑臉,像在討好一般。他這一生都在等君主父親的首肯,都在順從父親。包括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