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那麼小的女娃。她經過那滿地的淒涼和路邊的狼煙,裙角都磨破了,但她沒有停下。
後面有追兵,以為她要遁進深山野林之中,做一個不問世事的逍遙魂,直至看到她一直走大路,沒有拐彎的意思,才不對她放冷箭。
“你的人可真狠啊,好歹我還是你的王妃,卻要對我痛下殺手。”葉華裳歎道:“漢人常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想必夫君待我,如那落花流水、也定不會相濡以沫。夫君想讓華裳眼睜睜看著自己國破家亡,自此無依無根。那為何不把華裳帶在身邊呢?那樣華裳看得更真切呢!”
阿勒楚聞言看她,他猜不出她要做什麼,也無心去猜,他隻是覺得她能隻身一人前來,屬實是厲害。在此之前,他隻當她空有一副傲骨,如今看來,她還有心機和膽魄。如此看來,她倒是配做他阿勒楚的妻子了。
葉華裳對他笑了笑,緩緩解開自己的衣袍,她不喜歡韃靼人的袍子,太過厚重了,她穿起來總是很費勁。外面雨聲很急,她窩進了阿勒楚懷中,細細的胳膊攀上他肩膀,對他說道:“好冷。阿勒楚我好冷。”
葉華裳當然會冷,那小姑娘的血跡還未乾涸,前路還下著暴雨,她不能在大營裡等死,她得出來。雨很大,她像一片葉子,在風雨中飄搖著。
她哭了,這一次真的哭了。
她捧著阿勒楚的臉頰求他:“阿勒楚,回去吧!阿勒楚,回去吧!回去我給你生兒育女,天下那麼大,你打不完的!”
彼時的阿勒楚,正有著擊不潰的狼子野心,他怎肯回去?他要打過霍靈山、打到鬆江府,一路打到漢人的京城裡去。他再不要他的子民們在草原上與天鬥了,他要他們生活在一片祥和之地!他自然不肯回頭,但他□□的駿馬卻加快了腳步,他對她說:“既然你來了,那你便看著吧!”
葉華裳閉上眼睛,她仿佛看到那在那熟悉的土地上,秋日金黃的落葉鋪滿了城池街巷,山間的野花熱鬨著再盛開一次,那樣的光景,隻能出現在她夢裡了!
阿勒楚問她:“後悔了嗎?”
葉華裳搖頭:“我不後悔。”
葉華裳經曆痛徹心扉後的大徹大悟,她深知自己要什麼,先是奴顏卑膝地活著、而後是途經長夜的寂寥,最終才是期盼已久的絕地反擊。她知曉權利會成就人,也會摧毀人,她什麼都知道,隻有阿勒楚這頭野獸,被權利蒙蔽了雙眼。
下一日,雨還在下,但小了一些。
阿勒楚臨時紮營的地方冒起了炊煙,他們將累死的馬分割了,用火烤馬肉吃。葉華裳不愛吃,不想吃,阿勒楚割肉的刀執拗在她嘴邊。她被迫吃了,努力許久才咽下去。而後拿起一塊餅子在啃。其餘人不喜歡葉華裳,在他們心中,漢人女子都是供玩樂的,不配與他們同席。但阿勒楚對此不言,他們隻能忍著。隻是那目光十分放肆地在葉華裳身上流連。
前一晚,燕琢城的“燕好”們死了幾個,韃靼的戰士也死了一個。那戰士睡得很熟,被他欺辱的“燕好”落刀之時毫不遲疑,數十刀下去,將那人捅得面目全非。此刻“燕好”們被陳屍路邊,而韃靼士兵看葉華裳的目光帶著恨意,仿佛她就是那些“燕好”。
葉華裳不顧這些目光,隻是抱緊了阿勒楚手臂。從前她不屑於這般,但她如今會了。阿勒楚雖意外,但不排斥,偶爾低頭看她一眼,又或者攬住她肩膀。
開拔之時,阿勒楚將她抱上自己的馬,葉華裳不掙紮,索性與他共乘一騎。雨天不好走,韃靼對此又不熟,因此行進緩慢。阿勒楚有將才,也不全然信那婁擎給他的輿圖,突發決定紮營良清城外。
阿勒楚在良清有行宮是一回事,帶千軍萬馬紮營又是另一回事。鬆江府聞言送信來,要阿勒楚約定哪去就哪去,良清暫時動不得。
阿勒楚混人一個,嗤笑一聲,眉頭一立:“這良清如今隻有兩條路,拱手送本王是一條,本王屠了又是一條。給你們的主子帶話,本王耐心有限,到明日天黑沒有信,這良清本王就硬搶了。”
阿勒楚許是因著娶了漢人女子,竟也曉得先禮後兵了。此刻他們坐在一間茶樓裡,那茶樓不如燕琢的彆致,無非是大碗粗茶,大塊點心,卻也比韃靼的餅子好吃出不少。街上並沒有幾個人,阿勒楚不喜歡,就命人挨家挨戶去敲門,把人敲出來,平日什麼樣,此刻就要什麼樣,他要一個虛假的盛世來。
街上人漸漸多了,但大多縮著脖子耷拉腦袋,關門的鋪子也開了,假裝做起了生意。
有幾個秀才模樣的人從字畫鋪子裡匆匆走出來,看起來像突遭掌櫃的關門,不得不被關在裡頭一樣。阿勒楚他們所在的茶樓人太少,他也不喜歡,就命人從街上攔人進來,那幾個書生模樣的人亦被攔了進來。
阿勒楚喜歡聽書,那跌宕起伏的故事常惹他發笑、於是命說書的上去說書。
葉華裳看著那幾個一動不敢動的書生,她記性好,上一次在良清,站在花兒身邊的那一個,此刻就坐在那。那男子面孔清秀,眉眼乾淨,倒像個讀書人。
是照夜。
那一日穀為先意識到阿勒楚要挺進霍靈山,立即下了命令,照夜、花兒等人下山來到良清,這樣的大仗,斥候當先行。阿勒楚的人在城外紮營之時,照夜等人已混進了字畫鋪子,他們嚇唬那掌櫃的:“還不關門!沒見那陣勢嗎!要殺人了!”
掌櫃的嚇得關了門,跟他們一起蹲在裡頭,透過縫隙向外看。阿勒楚先帶葉華裳去了行宮,緊接著又去了茶樓。照夜等人仔細將情況探明,其中一人捂著肚子要從前門解手,被掌櫃的攔住,罵他:“不要命啦!去後頭吧!”就這樣走掉了。
當韃靼人來敲門的時候,掌櫃的跟他們商量:“給你們些銀子,留個人在這幫我看鋪子吧!”掌櫃的要溜了。他們故作為難狀,但還是應了掌櫃的,留下了一人。那掌櫃的一溜煙跑到後頭去,尋找避世之所去了!
此刻照夜坐在茶樓裡,因著面相實在好,即便裝扮了也與旁人不同,惹阿勒楚看了他一眼。說書的開始說書之時,阿勒楚手指著照夜:“你,過來。”
照夜用眼神遏止其餘人的動作,走到阿勒楚面前,對他施禮。
阿勒楚問他:“哪人?”
“燕琢人。”
“來這做什麼?”
“逃難來的。”
“住哪?”
“還未尋到之處,剛剛想去,但字畫鋪子掌櫃的關了門,一時之間也尋不到了。”
阿勒楚看了照夜半晌,要他攤開手。那雙手,雖有老繭,卻不像真正習武之人那樣粗。阿勒楚看不出他的身份,就放他回去。
聽書之時,葉華裳借故要出去走走,阿勒楚放她去了。葉華裳沿街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