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醫館裡,隻聽到藥櫃前夥計不斷開合抽屜的哢哢聲。
蕭然瞥了夥計一眼,又看了眼老神在在,閉著眼睛仿佛什麼也沒聽見的陳大夫,轉回頭繼續教李大妞認字。
自從那天蕭然和林父談完話,周氏效率奇高,不出三天就告知蕭然,已經買下了一處恰好轉讓的鋪子。
這鋪子之前是個藥房,前面開店,既能抓藥,也能看病,後頭還有個院子平時存放藥材,也可以住人。
原先的東家要搬去府城,準備將這鋪子出手,兌些銀錢。恰好周氏有意,東家也想結個善緣,便以比市價稍低的價格將鋪子轉給了周氏。
蕭然最初知道這個消息時還有些興奮。
藥房好啊,一應東西都是現成的,不需要再想辦法改裝、宣傳,還能有現成的病人。
但是這幾天的遭遇卻像一盆涼水,直接將蕭然澆了個透心涼。
她也終於知道為什麼原先的東家想將這個鋪子出手了。
這幾天蕭然沒有見到一個上門看病的病人,隻有零星幾人帶著現成的方子來抓藥。
蕭然原本還疑惑這個鋪子怎麼隻有一個老大夫和一個夥計,要是病人一多,能忙得過來嗎?
現在一看,還是當時的自己太天真了。什麼忙不忙得過來?是壓根就沒病人上門!
“李,上木,下子,是你的姓。”
蕭然在紙上寫下一個“李”字,跟李大妞解釋含義和讀音,教她念了幾遍後,就讓她自己拿著紙筆到一旁照著描字。
李大妞乖乖聽話,接過紙走到一旁坐下,先是在桌上以手指描摹了幾遍,才照著蕭然教的握筆姿勢,拿起筆在紙上開始寫。
蕭然這時也抽出幾張紙鋪好,準備開始記錄自己的行醫心得。
她打算將自己看過的病記錄成冊,沒準也能攢成一本醫書,到時候找個書店,刊印幾本,說不定以後也是學醫人需要翻閱的資料。
先將秦嬤嬤、李大妞的案例記錄下來,輪到斷臂男子時,蕭然有些犯難。這個案例實在沒有可複製性,即便有人看到,恐怕也當做是妄語。
蕭然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也將其寫下來,現在沒法複製不要緊,以後一定會有的嘛。
如果她的記載以後沒有遺失,能夠一直流傳下去,說不定幾百年後還能被翻出來,到時候喜提一條熱搜,她也能混個鼻祖當當。
蕭然暢享了一下未來,繼續埋頭記錄,對這個病例寫得相當詳儘,甚至還在一旁配上了插圖。
待蕭然終於將所有醫案整理記錄完畢,抬起頭揉了揉脖子,環顧了一圈藥房。夥計依然在整理仿佛永遠擺不好的藥材,閉目養神的陳大夫依舊閉目養神,蕭然都懷疑他是不是睡著了。
很好,又是沒有人的一天。
看著光明正大摸魚的兩個人,蕭然滿心無奈,但也不好說什麼。
現在時辰也不早了,雖然還沒到平時關門的點,但既然沒人上門,蕭然也不準備乾耗著,索性早點關門,她也能早點回去。
蕭然將所有的紙張整理好,招呼了李大妞一聲,剛準備跟夥計說一聲,就看到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慌慌張張跑進門。
那女子滿臉焦急,進門看也不看其他地方,就徑直快步走到陳大夫跟前。
蕭然這時也收回腳步,好奇地看向那丫鬟。
可真不容易,終於有人來求醫了?
“陳大夫,您現在有空嗎?能不能隨我出趟診?您放心,出診費用好商量!”
丫鬟小聲急速地詢問,還不時抬頭看看四周,似乎在防止有人偷聽。
蕭然挪開眼神,裝作不在意的模樣。
那廂陳大夫在丫鬟靠近前已經睜開眼睛,眼中一片清明,顯然不是真睡著了。
陳大夫聽完丫鬟的話,施施然起身,找夥計拿上藥箱,才對一旁焦急的丫鬟道:“走吧。”
“哎!您請!”
二人向門外走去,丫鬟似乎很著急,但也不敢催促陳大夫,隻能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路過蕭然時,陳大夫停下腳步,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才昂著腦袋繼續往外走。
蕭然看著他這副作態有些莫名奇妙,直到看人跨出門才反應過來,剛剛他該不會是在向自己示威吧?!
蕭然有些無語又有些好笑。
不過陳大夫好像跟這個丫鬟很熟的樣子?
蕭然過去詢問夥計。
“您說她呀?她是何員外家千金的貼身丫鬟。”
“何小姐有些小毛病,以前看過不少大夫,都治不好。後來是陳大夫開了個方子,將人治好的。但這病總也除不了根,每年這個時候會更嚴重一些,若是用藥也無效,何家便會來請陳大夫出診。何家每次出手都很大方,是咱們藥房的大主顧之一!”
夥計跟蕭然說這些時還時不時夾雜著對陳大夫的吹捧,說他醫術如何高明。
蕭然不怎麼相信,高明的大夫怎麼會門可羅雀?不過有這樣大方的固定客源,難怪之前這個藥房能半死不活地一直維持著。
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蕭然也不準備繼續聽夥計的對陳大夫的溢美之詞,告訴他可以早點關門休息,便叫上李大妞,又喊上在後院練武的白山,一起回縣衙。
-*
晚上,蕭然照舊給周氏請了個平安脈後,周氏問起醫館的情況,蕭然一五一十地說了,言語間有些羞愧。
畢竟現在一直是周氏在往裡面填銀子,目前還看不到什麼進項。
周氏反過來安慰她:“一時困難也是有的。這開醫館不比一般鋪子,沒有實打實的效果,任是說得天花亂墜也沒用,你也不要著急,總會有病人上門的。”
蕭然點頭,內心卻想著,再等兩天,如果還是這個鬼樣子,她還是出門走走,碰碰運氣。
第二天,蕭然一大早又帶上李大妞和白山去了醫館。
這陣子縣衙裡的事千頭萬緒,不僅林父忙得不見人影,周氏也是一天到晚腳打後腦勺,蕭然便讓紅衫又回到周氏身邊,平日裡就帶著李大妞,等吳平從她的家鄉回來,應該就能解決她身份上的問題了。
到了醫館,夥計已經開門,不用問,又沒人。
蕭然走進去,隻看到夥計,隨口問了一句:“陳大夫呢?”
夥計回道:“往常何家都會留陳大夫一晚,第二天早上送人回來。看時間,應該也快回來了。”
蕭然應了一聲,也沒在意,照例教了李大妞幾個字,讓她自己在一邊練習,就去到後院,取了些藥材,準備搓些藥丸子。
白山本來準備在一旁練武,他現在雖然隻需要保護蕭然,但也不想荒廢身手。
看到蕭然在配藥,白山停下手裡的動作,走近了些觀看。
蕭然發現光線被擋住,抬頭看到白山,有些奇怪:“怎麼了?”
白山搖了搖頭,問道:“道長是在配什麼藥?”
“是些治療常見小病的藥。怎麼?你好奇?”
“沒有。”白山否認,頓了一下又問:“道長之前給我們用的傷藥效果很好,不知道難不難配?”
“倒也不算太難,你是想再要些傷藥?”蕭然問道。
白山有些支吾。
蕭然見他一副不知道怎麼開口的樣子,心中一動,問道:“莫非你是想要方子?”
白山猶豫了一下,才緩緩點頭。
他知道一個好的方子足以作為傳家之寶,後人落魄時說不定能靠著這一張方子東山再起,開口要這樣的方子,讓他有些難以啟齒。
沒想到卻見林道長一拍手,道:“你早說啊!也是,你們這也算是在刀尖舔血,有上好的傷藥,效果好,恢複快,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救命。我早該想到才是。”
蕭然說著,轉身跑出去,過了一會兒,拿著藥方回來,塞給白山:“你拿去吧。”
白山喉頭滾動,“多謝道長!”
隨即,又語氣堅定地承諾:“您放心,不白要您的方子,待我將此方傳給主子,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價錢。”
蕭然不太在意,不過,如果有錢的話,可以給周氏,好歹算是一筆收入。
“也行。不過你們用的時候,能不能找人記錄一下不同傷勢、不同人使用的效果,我想根據這些記錄看能不能再對方子做一些調整。鄭老、鄭先生不是還跟著你主子嗎?我看他就挺合適的,給他找點事做,免得想些花花腸子。”
白山得了方子,自然是蕭然說什麼應什麼,總歸最後得利的還是他們,至於鄭先生的想法,誰在意呢?
白山當即準備去給主子寫信。
蕭然也轉身投入自己的製藥大業。
就這樣,又一天悄然溜走。
今天依然是沒有病人的一天,蕭然已經能比較淡定地面對這個現實了。
將做好的藥丸收好,蕭然準備將它們交給夥計,等再有人來抓藥時也推銷推銷,說不定能賣出去,能攢些口碑。
走進前堂,依然隻有夥計在,沒看到陳大夫的身影。
“陳大夫呢?還沒回來?”
夥計正在發呆,蕭然的突然出聲將他嚇了一跳,回過神立刻回答道:“是,陳大夫一直沒回來。”
蕭然皺了皺眉,問道:“以前陳大夫出診有第二天沒回來的情況嗎?”
夥計想了想,搖頭,“沒有,都是前一天去,第二天就回來了。”
蕭然心中疑慮,這事兒瞧著有點兒反常。
看昨天那個丫鬟焦急的模樣,莫非這何小姐這次病得很嚴重?
“東家,陳大夫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夥計這會兒也有些犯嘀咕。
“彆瞎猜!明天再看看,如果還見不到人,就去何員外府上問一問。”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