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宋如當天隻是跟宋婉說了說這個意思,有那麼點兒推心置腹的感覺,她還拉著宋婉的手說起了她在林家女學的事情,“你放心,我這個做姐姐的,絕對不會拖累你。”

古代家族為重,一家的女眷如果有了名聲上的問題,很容易就會被人懷疑這個家族的教養有問題,從而導致家中的女兒嫁不出去,或者嫁不到好人家。

對古代的女子來說,嫁人可謂是真真正正的第二次投胎了,若是不能找個好人家,說不準就是一生的悲劇。

“姐姐說得太過了,一家女兒,有什麼拖累不拖累呢?”

宋婉回得很大氣,事實也是這麼回事兒,總不能共享榮華富貴的時候你就跟著雞犬升天,等到吃糠咽菜的時候,你就嫌棄被拖累了吧。

宋如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跟宋婉執手相望,宋婉自我感覺,送走宋如的時候,姐妹兩人的感情一定在某個頂峰上徘徊好久了。

自從宋如透了這個回京的話風出來,直到七月上,方才成真。

七夕七巧那日,家人團聚,往常各自在院中的姨娘們也出來露面了,周姨娘這個名義上的庶母也難得從佛前走出,來到這人世間,共享一回女兒家的熱鬨。

宋老爺早早回家,並未參與女人們的活動,隻在廳堂吃著巧果笑嗬嗬看著,宋宣陪坐在他身邊兒,跟他說著今日祭拜魁星的事情。

有傳魁星的生日正是七夕,讀書人於此日祭拜,也有保佑自己魁星高照,逢考必過,高中魁首的意思。

“……這次光大也要入京,正好可與我等同行,父親不必擔憂……”

宋宣說起身邊朋友來,若要家人誇讚,恐怕也隻有光大了,能從寒門之中脫穎而出,可見其自身優秀到鶴立雞群,便是在縣學之中,也是少有人能及。

宋老爺也聽過衛明之名,捋著胡須微微頷首:“其人倒是頗有風雅,不似寒門。”

能得一個“不似寒門”的稱讚,可見其人容貌氣質風度儀態都頗為優秀,宋老爺說話之間也有幾分遺憾之色,若非寒門子弟,恐怕能夠更早出頭,到底還是家世拖累了。

父子兩個就著縣學之中的諸般人等略說了說,各有點評,這些外人面前不好開口的話,在家中宋宣卻是言談無忌,也得了宋老爺的幾句告誡教誨。

等到宋婉穿過三孔針的消息傳過來,宋老爺忍不住笑話她:“以後可要多練練了,這般手拙。”

“哪裡手拙了,分明是六妹妹偷懶,見得有人得巧,自己就不想費力了。”

宋如也是跟著乞巧的,這是難得的一日不拘著丫鬟婆子都可參加的活動,一眾女眷齊聚,言笑晏晏的,倒像是沒有上下尊卑之分,各自穿針。

在這方面,心靈手巧的丫鬟還真有能耐的,直接拔得頭籌,贏下了宋夫人設立的獎勵,宋如也要略遜一籌,排在中流。

宋婉之前還以為下人們都要讓著主人家,不敢比主人家快,沒想到還真不是這樣的,那個最快的丫鬟第一個穿過了九孔針,就直接歡呼雀躍,毫無忌憚地笑逐顏開。

而宋夫人和宋婉,誰都沒有不悅,反而一直笑著,恭喜對方得巧,說好的獎勵也分毫不差,還鼓勵對方以後多多練習針鑿女紅。

宋老爺的目光轉到宋婉身上,像是在問“是嗎”。

宋婉淺笑:“若不能得第一,何必再強求,難道還有排名嗎?”

隻要不為難自己,放棄得夠快,失敗就永遠打擊不到她。

宋婉的人生信條從來都是寬以待己,她說出來一點兒都不覺得不好意思,倒是宋老爺愣怔了一下,沒想到小女兒竟是如此性子。

宋宣很讚同宋婉的看法,笑著對宋如說:“姐姐該弄個排名的,也免得六妹妹偷懶。”

“好好好,是我沒安排好,倒讓六妹妹失望了。”

宋如笑著,這次的乞巧活動是她安排的,她之前早就學著管事理家,這一次不過是小試身手,處處看起來都還妥當,連那巧果都弄了好幾種新鮮花樣,讓宋婉大飽口福。

“姐姐可饒了我吧,我就不是長針引線的料子。”

宋婉故作討饒狀,笑著讓宋如抬抬手。

宋夫人看著他們三個,也笑了:“咱們家的姑娘,也不必非要精通繡藝,但也不可一點兒不會,今日且饒了你,以後可要上進。”

“是,多謝母親體諒。”

宋婉笑著道謝。

次日一早,宋老爺就定下了回京的時間,宋婉去和周姨娘告彆,這一次回京,除了他們兄妹三個,還有宋宣的一個朋友之外,就是府中的管事和下人,再有一些鏢行之人,另有兩個縣衙的衙役,陪著走一遭,算作是公器私用的領路人,攜帶一紙公文(介紹信),方便他們投宿驛站。

周姨娘常年拜佛,身上都浸染著檀香,手中一串念珠,就是在昨日乞巧時都不曾放下,眉目疏淡,看人的目光都是極平和的。

“這一回入京,再見也不知是何時,凡事多聽你嫡姐的,若有什麼,也可知會你四哥,總是一家子,不必生分。”

周姨娘的話語說得慢,有一種“我慢我有理”的感覺,那一字一句似乎都在口齒中反複咀嚼過了,確定沒有問題才出口,特有的節奏感和她身上那揮之不去的檀香,都很容易讓人跟著平心靜氣下來。

宋婉在外行走時候而起的浮躁,在這室內反而沉寂下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靜自然涼,竟也覺得那曬進窗子的陽光沒那麼灼熱了。

“我知道了,姨娘。”

宋婉果斷應下。

她其實也不知道跟周姨娘能說什麼,在她穿越過來的這些日子,跟周姨娘也就見了那麼幾次,一次是周姨娘來探病,她躺床上“病”了約有一個月,周姨娘就來了一次,想來是在佛前給她供著經書,實在是沒有時間多來探望。

第二次是宋婉要去林家女學,她名義上的監護人是周姨娘,上學這等大事,自然也要跟周姨娘打個招呼,親口告知才是,然後見了一面,得了周姨娘送的一本經書,據說是什麼高僧手抄的經典版本,字寫得極好,方便她揣摩學習。

第三次,就是昨日乞巧,人人都在,周姨娘也在,隔了一段距離,對她微微點頭,就沒有再說什麼了,之後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走的。

第四次,也就是現在這次了——這般下來,要說感情深,那是沒有的,宋婉隻覺得尷尬,就好像逢年過節,那種並不熟悉的陌生長輩非要關注你的為人處世,然後要給你一些經驗指導。

不聽不禮貌,聽吧又實在是覺得大道理就那樣,你不說我也知道。

後來在路上行著,某一日,宋婉突然想起周姨娘的話,才覺得那個“一家子不必生分”說得極妙,什麼叫做一家子?往大了說,宋家幾個房頭,若乾叔伯血脈相連,都是一家,可往小了說,三房的這個小房頭之中的人才是一家子,宋如,宋宣,宋婉他們三個才是一家子,而周姨娘都點到了。

古代出門不易,宋婉和宋如一輛馬車,宋宣自己也有一輛馬車,帶著他那個朋友光大。

從宋家出門的時候,宋婉和宋如直接在院內就上了馬車,並未看到外人,到路上卻沒了院牆宅門阻隔,宋婉見到了宋宣總是掛在嘴上的“光大”。

衛明這個人,真的可謂是儀表堂堂,屬於很符合人們臆想的那種古代士子該有的樣子,比普通文質彬彬的讀書人多了一股子傲然之氣,但這傲氣並不過分,反而很襯對方的學識淵博,倒不如說是自信了。

宋婉卻覺得還是“傲”,倒不是說衛明的態度有問題,看人的時候鼻孔朝天,是那種就算他跟你平視,目光溫和,嘴角甚至還掛著笑容,你都能覺得他其實是瞧不上你的。

大有“在我面前的各位都是蠢貨”的感覺,是一種來自智商上的王之蔑視。

這種傲氣放在家世出眾的少年公子身上,或者也可稱之為天生貴氣,但在農家小子身上,顯然就有些不合時宜了。

不過這大概隻是宋婉一個人的感覺,宋宣和宋如都覺得衛明人很不錯,宋宣不必說,他早就被這個朋友折服,回到家中也是讚不絕口,宋如則是路途中接觸到的。

行路在外,也不將就什麼男女大防,舉動之間都能看到,也會交談,宋如就從說話做事上覺得這人挺靠譜的,宋宣對人員安排的一些疏漏之處,他都能提出來,固然是他出身貧寒,更了解下頭人的想法,卻也不乏他的細心謹慎。

而這種細致周到帶給人的感覺就是“強大”,以及“安全感”,是那種無論出了什麼事兒,他都能從容應對的“信任”。

不得不說,身邊有個這樣的朋友,那感覺可真是不錯,好像自己什麼都不用操心了一樣,反正宋宣是很快做了甩手掌櫃,除了每到一處打量環境的時候會有一二發言之外,其他時候都是衛明在跟隨隊的管事以及衙役交涉。

宋如這個做姐姐的,之前還想要憑著自己那點兒學到的管理經驗給宋宣查漏補缺,後來發現衛明這麼能乾,她索性就不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