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關應鈞的心從未跳得這麼快(1 / 1)

簡若沉和關應鈞離開3號包廂前把舷窗和艙門關緊, 用束縛帶紮了一圈,免得江鳴山逃了。

做完,兩人爭分奪秒往甲板附近跑。

“你真會拆炸彈?”關應鈞邊跑邊問。

“會拆簡單的。”簡若沉喊出的聲音被吹散在風裡。

海上風大, 像刀刮著臉,吹得人隻能眯著眼睛, 幾乎無法呼吸。

船板上潮濕滑膩,簡若沉踩到一根粗麻繩, 陡然失去平衡,踉蹌一下,眼看就要撞上圍欄。

他條件反射伸手想要找支撐點借力。

下一刻, 腰間忽然被有力的臂膀撈住, 隨即視線倒轉,一陣眼花耳鳴,鼻尖抵在了關應鈞堅實的臂膀上。

劇烈的顛簸襲來。

關應鈞跑得比沒帶人時更快,到了甲板下裝著炸彈的船架,氣都沒多喘一下。

簡若沉被顛得頭昏眼花, 扶著鋼架喘氣,“你……起子刀……”

計時器發出輕微的滴滴聲, 鮮紅的數字跳到了8分32。

關應鈞迅速解下多功能起子,拇指按下側面的卡扣,起子側面立刻彈出一把小刀。

簡若沉接過,細細把釘死在船架上的炸彈看了一遍,銀色的長方形鐵盒看上去有點舊,“鋁製飯盒?”

“嗯,毒頭那邊,經常用這種飯盒來倒模,做粉磚, 一條就是1000克。”關應鈞抹了一下飯盒的外側,掃了眼沾在指尖上的一點白色晶體,“是豬肉。”

“豬肉?”簡若沉用刀尖依次擰開固定飯盒蓋的四顆小螺絲。

“就是冰。”關應鈞擦掉指尖的東西,掏出傳呼機,“各單位注意,炸彈已經找到,任務變更,靠岸之前儘力抓捕6名疑犯。”

有條不紊的命令聲裡,簡若沉把起子橫在嘴裡咬著,屏息凝神,雙手把飯盒蓋一點一點慢慢揭開。

腦海裡想起老師的聲音:“有些罪犯會在盒蓋上設置陷阱,必須多加小心。生命隻有一次,望各位同學不要大意。”

果然,才揭開五厘米便有些阻力。

簡若沉微微側頭,看到盒蓋上連著一根引線。

一旦有人開蓋時牽扯到這根線,炸彈就會立即爆炸,如果想要順利拆彈,就需要有人拿著蓋子。

簡若成鼻尖滲出了汗珠,一時慶幸。

還好關應鈞一起來了。

他叼著起子含混道:“關sir,拿蓋子,保持在這個位置,千萬不要動。”

關應鈞伸手拿住,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簡若沉用刀面撬開連接著引線的裝置,迅速果斷的將接線裝置拆下來。

他微微吐出一口氣,喃喃:“火線零線回路線,看到正極找出鏈。”

不要急,上課老師教過的。

關應鈞垂眸看向簡若沉。

少年的頭發被海風吹的有些蓬鬆,表情緊繃著,眼睛裡藏著一些第一次拆彈時的緊張,亮得驚人。

堅毅而果敢。

鮮紅的倒計時跳動著,還有7分46秒。

簡若沉用刀尖挑起一根黃線劃斷。

紅色的計時器停滯一瞬。

關應鈞感覺呼吸也跟著停了。

這一刻,他甚至準備抱著簡若沉跳進海水裡避開衝擊。

下一秒,秒表再次走動起來。

兩人齊齊呼出一口氣。

簡若沉把有些遮擋視線的頭發往一邊攏,接連挑斷了藍線和紅線。

現在隻剩下最後兩根,50%的死亡率。

瀕臨死亡的恐懼和緊張,使交感神經係統興奮性增強。關應鈞心跳快極了,從未有過地快。他在曼穀在機槍掃射下逃命時都沒有現在緊張。

關應鈞盯著最後兩根線看了一會兒,“我來?”

簡若沉反問:“你知不知道有一種精神疾病叫幸存者綜合症?”

他語調平和,“比如我現在留下來拆彈,讓你先走。但是呢,我技術不到位,不小心拆炸了。從今往後你就會十分愧疚,獨處時都忍不住想:如果我不走,事情的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簡若沉調侃,“然後你會被夢魘折磨,變得抑鬱,情感脆弱,徹底crazy。”

關應鈞想到那場面,出神了一瞬,呼吸微滯,聲音艱澀地提醒,“隻有30秒了。”

“哪兒有30秒?”簡若沉曲指敲了敲已經熄滅的屏幕,“早拆完了。”他捏著拇指和食指,“醫院裡的護士也會通過聊天來轉移病人的注意力,然後出其不意一紮!”

關應鈞唇角一勾。

簡若沉就是有那種三言兩語讓人放鬆下來的魔力。

他吐出一口灼熱的氣。

危機詫然解除,飆升起來的腎上腺素無處發泄,隻好通過升高體溫來消耗,憋得人燥熱。

風一吹,簡若沉打了個寒噤。

他脊背濕透,衣服潮唧唧地沾在背上,轉頭一看。關應鈞正拿出兩個疊得一絲不苟的物證袋抖開,隔著手帕拿起炸彈緩緩放入其中。

男人身上蒸騰著熱氣,頭上冒著汗,汗珠隨著動作滾落脖頸,隱沒在毛衣裡,好似不在冬天。

關應鈞撩起眼皮,“我們一直沒有江家和陸家涉毒的線索,現在終於拿到這個,也算是不小的收獲。好了,回去吧。”

兩人一起往甲板上爬。

簡若沉的身體還沒養好,爬得吭哧吭哧。

關應鈞看不下去,“你真該鍛煉了。”

簡若沉抱著船架的鋼筋往上蹭,嘟嘟囔囔,“明天……不,今天結案之後要先休息一天。後天、後天就鍛煉。”

關應鈞看出他的敷衍,沒有說話,一手提著炸彈向上跳,一手抓住橫在頭頂的鋼筋借力而起,翻身踩在甲板上。

片刻後又兩手空空地回來,“我帶你。”

“好啊。”話音剛落,眼前一花,腳已經落在實地。

簡若沉一時恍惚。

嗯?這就上來了?

“嗚——”

渡輪發出悠遠的鳴笛聲。

旅程過半。

關應鈞的傳呼機響起來,他拿起來外放,裡面傳出劉司正急切地聲音:“關sir你們怎麼樣?我們抓到人了,現在正在3號艙。江鳴山說簡若沉去拆炸彈了?!”

一條剛剛放完,另一條接踵而至。

“sir,需要派人告訴大副準備救生衣嗎?”

簡若沉嗬嗬一聲。這個聲音他認得,是上船之前說他會拖後腿的宋旭義。

這人根本不信他能成功拆彈!

關應鈞想到簡若沉說“我有氣當場就發”的樣子,權衡片刻後按下錄音鍵,把傳呼機湊到他嘴邊,無聲開口:說。

簡若沉眼睛一眨,湊過去:“給我?說什麼?我才不跟他一般見識!”

說完,他捏著關應鈞的大拇指提起來,讓那條錄音發了回去。

此話一定能讓宋旭義知道是關sir主動遞來傳呼機讓他撒氣。

但他又沒真的撒氣,宋旭義就沒法兒跟他發火對峙,隻能有所顧忌,掂量言辭。

關應鈞眸色深沉,“利用我?”

簡若沉歪了下腦袋:“嗯?”

一副無辜至極聽不懂什麼意思的樣子。

關應鈞意味深長:“我們A組顧問,真是能言善辯,伶牙俐齒。”

談話間,兩人走到了3號艙門口。

門剛移開。簡若沉便腳步一頓。

屋裡滿是血腥味。地上排排坐著六個嫌疑人,其中兩個挨了槍子,小腿上滿是血跡。

張星宗看到簡若沉,先湊過來:“你還會拆彈呢?你怎麼什麼都會?太酷了。”

劉司正蹲下去看關應鈞手裡提著的物證袋,被複雜的結構震得頭皮發麻,喃喃:“我的天。你怎麼敢拆的。”

丁高羨慕地嘖嘖咂嘴:“想想都帥,可惜我不會。”

畢婠婠嗬了聲:“你會你能在這兒嗎?早就被行動處挖走了。”

丁高嫌棄道:“那邊可是男人堆,沒勁,我不去。”

宋旭義沒說話,有點拉不下臉。

他得獨自消化一下當眾聽到簡若沉語音的尷尬。

那條語音就差把關sir希望他對顧問態度好點寫在明面上了。

劉司正立正行禮,報告:“sir,6個人人全抓到了。有兩個準備跳海,我一時衝動按了兩下扳機。”

簡若沉看著嫌疑人褲子上的洞陷入沉思。

看這個角度,開槍的人經過了精密計算,完美避開了骨頭。

槍法挺準,不像一時衝動。

他探頭:“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張星宗正靦腆接話:“阿正可能是故意不小心。”

劉司正:……

關應鈞笑起來:“沒事,這幾個人應該涉毒,我給你們兜著。”

涉毒販毒的罪名和搶劫可不一樣,前者要死|刑。

香江這幾年在準備回歸,禁毒力度大。

瘸子立刻慌了,“我沒有啊sir!我們就是看著船上油水多,想搶點錢花花!彆的什麼都沒做。”

他企圖站起來爭辯,但手腳都被綁著,隻能將地板撞出哐哐的聲響,像一頭窮途末路的蠢驢。

“沒有?”關應鈞表情凜若冰霜。

他拿出手裡的物證袋,裡面的飯盒發出一些細微的聲響,“那這是什麼?”

“隻是裝炸彈的飯盒!我們……我們之前都是小打小鬨,根本沒有碰過粉!”瘦猴急切道。

簡若沉喝道,“你管搶劫、強|奸、捅人叫小打小鬨?”

他幾乎想要一巴掌扇過去,“你說謊。人說真話時需要回憶。回憶時,眼睛會不受控製地下垂或向側面看。但你說話時盯著關sir,是不是想觀察關sir面對謊言的反應?”

瘦猴大張著嘴,不寒而栗。

關應鈞沉聲道:“這飯盒裝過整條的豬肉,我|乾過的,不要騙我。”

這句話更讓瘦猴膽寒,“你怎麼知道!你不是普通刑警?你是cib?”

他忽然渾身一震。

被詐出來了!

他間接承認了!

沒碰過的人怎麼能聽得懂行業內的黑話?

這兩人在唱雙簧。

瘦猴渾身發寒。

他完了,全完了……

之前來艙內確認關應鈞身份的那個皮鞋男啐了一口唾沫。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他陰冷道:“你倆不是一對?”

簡若沉一愣,對上畢婠婠、張星宗、劉司正等人落在身上看熱鬨的眼神,連忙擺手,“當然不是。”

關應鈞淡淡:“嗯。”

他眼神飄忽一瞬。簡若沉沒鍛煉過,肉都是軟的,坐在懷裡時和團柚子味的棉花一樣。

輪渡在大陸海岸停了30分鐘後起錨回程。

任務做完了。

嫌疑人被五花大綁,插翅難逃。

諸位警察坐在包廂裡面面相覷,難得感到有些無所事事。

張星宗:“真快啊……我還以為六個人會逃走一個,然後我們開始焦頭爛額之類的。”

畢婠婠:“我以為這次來隻能確定嫌疑人人數和嫌疑人畫像,C組不是辦過類似的嗎?他們確認嫌疑人都做了二十幾天……”

丁高:“我都做好白跑一趟的準備了。”

誰能想到人數可以通過腳步聽出來?

劉司正靠在椅背上,眼神虛焦:“空虛啊……”

簡若沉從兜裡摸出兩幅牌,“打嗎?”

眾人不敢越過關應鈞答應,但滿臉都是想打,眼神直勾勾。

關應鈞:……

“打吧。”

他好累。

這輩子沒打過這麼富裕、跌宕起伏,還略帶荒誕的仗。

A組快快樂樂打了一個半小時紙牌,開開心心押送犯人回警局。

現在是晚飯時間。警署本該人去樓空。

但西九龍重案組卻人員齊全,一個沒走。

大家都在等A組回來。

輪渡大劫案這個案子太難太大了,他們不信A組的人上一次船就能破。

之前C組也負責過一個類似的,查了整整小半年才全部抓到,這都算快了。

A組就算有關應鈞和簡若沉……少說也得一個月吧?

Z組何超勇伸長了脖子看向門口,心中冷笑:

哼,關應鈞要是破不了案,臉色肯定奇差無比!風一樣走進來。飯也沒心思吃,開始熬大夜!

何超勇被腦補爽得笑出聲。

“笑什麼?”關應鈞一進門,就看到一雙齜著的大牙。

“沒什麼。”何超勇抹了把臉,掃了一圈,“你帶人回來了?”

關應鈞嗯了聲,押著人進了A組審訊室。

何超勇眼睛瞪酸了,也沒看見有人垂頭喪氣。

整個A組活潑開朗,喜氣洋洋。而且那個江鳴山怎麼也在裡面?

他也是輪渡大劫案的嫌疑人?

不會吧?

江鳴山逃稅漏稅金額巨大,外面的媒體都猜他已經畏罪出國。

有些狗仔甚至已經開始炒作警局不作為。

A組這是在大劫案撿了個大漏啊!

何超勇一拍茶水間的桌子,羨慕嫉妒恨,“關應鈞真是好命!為什麼叫他碰到簡若沉了!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拒絕拓展顧問的提議。”

他身邊一個同事道:“是啊,誰知道犯罪心理顧問竟然對破案的幫助這麼大?”

“自從有了簡若沉,A組運氣就變好了。什麼案子都能在7日之內告破。簡若沉大概是旺財福星下凡,哎……”

“他好厲害,才19呢,前途無量啊。”

“羨慕去撈過來啊。”

“沒本事喔,我聽說關應鈞把一半的工資都給他,2萬港幣呢,真舍得。我給我老婆也就這麼多。”

“這叫投資,投資2萬,破一個案子的績效就夠追回了。”

簡若沉出來接水時聽到這句,笑道:“關sir說破案的獎金也給我一半的,改天我拿他給的錢借花獻佛,請大家喝咖啡?”

眾人立刻歡呼起哄,“簡sir大氣!關sir大氣!”

他們笑完,再也不把視線放在A組破了大劫案這件事上,勾肩搭背地去樓下茶餐廳吃飯了,走在樓梯上還咂嘴回味著簡若沉講話時笑意吟吟的和善模樣。

哎,跟A組那群怪物天才不搭啊,像被丟進狼群裡的小白鹿。

·

簡若沉拿著裝滿了水的保溫瓶回A組,進門就看到審訊室裡的丁高一腳踹在鎖著嫌疑人的審訊椅上,問得上火。

關應鈞接過保溫瓶,彎腰放在一邊,“我剛問過律所的朋友,他們說就目前的證據不足以把江鳴山判死,那邊請的律師很厲害,會儘量給他做輕罪判定。”

簡若沉心情沉鬱。

世道就是這樣。

有錢人請好律師,黑的也能說成白的。

如果有更有力的人證能證明江鳴山殺過人就好了。

他一定殺過人,而且不止一個。殺人犯看人的眼神不一樣。

這個念頭剛剛落下,A組辦公室大門就被敲響。

關應鈞過去開門,一個男人站在外面。

他穿著安保巡查的衣服,畏畏縮縮看了簡若沉一眼,喉結快速滑動著。他往前幾步,走到簡若沉面前,眼睛盯著腳面,聲如蚊訥,“我、我是來自首的。”

男人深吸一口氣,快速道:“前段時間江鳴山找到我,讓我在下午四點多把江永言叫到深水埗拘留所的矮牆邊。”

“江永言剛走過去就被槍殺了,我當時……不知道會這樣。”

簡若沉蹙起眉,世界上真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他想要人證,人證就來了?

關應鈞不著痕跡擋開自首人,輕聲對簡若沉道:“有鬼。”

一個深水埗的拘留安保巡查怎麼會認識簡若沉,還能精準地走到他面前?

除非有人跟他說了簡若沉的長相!

會是誰?

簡若沉思忖一瞬,猝然發問:“誰讓你來的?江含煜還是陸塹?”